当第二天江畋来到东宁府天兴城外的校场点兵时;无论是容华夫人沉氏,还是已经被送入府中的双子侍婢,都毫无意外的没能够前来相送。尽管如此,江畋还是要继续完成了自己约定好的职责。
比如,以世子的身份开始巡游夷州的一府七州,同时督促沿途所在地方,对于潜在逆党残余的会剿和肃清、抄拿过程。同时,也是对先期已经派出的各支人马,进行某种意义上的背书和提供后援。
作为东海第一大宗藩,夷州大岛上也是常备有数万军队;以为巡海、征拓和备蛮之需。只不过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经历了二十多年前的公室之变后,重建起来的新建制,因此也可以分为三大类。
其中第一类,就是模彷中土大唐制度,在一府七州/四十四县,所建立的(县)团练、(州)团结兵;其中多者上千,少则两三百;在册者约莫近两万之众,隶属于四领之一的冬官/司空厅的下辖。
平时则是负责巡防地方,防备山区的土蛮和野兽的侵扰;同时也负责镇压一些,本地藩奴的骚变和搜捕逃亡。平时仅给衣粮盐菜等基本物资,装备器械由公府提供,只有在公室征召成军是才发饷。
因此,这一部分编制虽然占据公室军队的大半数,但除了少数山区和沿海,岛屿的征拓、驻防团练之外,大部分人一旦离开乡土之后,实际上的战斗力也是那么回事了。只能算是半个常备军而已。
因而,作为第二类的镇防兵,才是公室最常支使和差遣的常备兵马;驻守在夷州大岛上的要冲之地。作为区域内待机应变的部队,而直接领受来自公室的指令。目前编做十八镇,共计一万两千员。
其兵员主要来自公室名下的藩士之家,也就是有余力自小习武的殷实/富户,按照家中户等和人口比例,提供一名受过简单军事训练的青壮;更类大唐的府兵制度,由公室提供日常粮饷和战时军需。
第三类,则是负责保卫公室的卫军,按照《周礼新篇》的诸侯制度,位列顶级宗藩的东海公室,可以编练左中右三卫,类似春秋时的诸侯三军。左、右卫各三营,中卫四营,共计在编八千员有余。
这也是公室下辖最为精锐的人马,其兵员主要来自公室直属领有的,各处田庄、工场、矿山的工役、属民;相对待遇优厚装备精良,备马和披甲率甚高。也是公室威压诸侯/分藩/土族的核心武力。
因此通常情况下,其中左、右卫负责轮流参与开拓外海的岛屿,和步步为营的推进,持续征平岛内深山的土蛮;中卫四营才是日常驻守东宁府,与本府所属团结营一起,分别负责守卫子城、外郭。
此外还有第四类,不过因为编制较小所以可以忽略不计,主要是分藩、世臣子弟,所组成的仪仗马队;实现了全数骑兵和披甲化,也是公室排场和体面的象征。通常伴从左右,乃至追随远赴进京。
也是公室卫队的大小军吏,或是内属各级官员的候补来源之一。而负责轮流监守富庭宫和公室诸苑的则被称为内廷卫士,选拔自各军的豪勇健锐之士和东海豪杰,编做八个百人队,轮流驻防内外。
而在公室起居的后苑,同样还有一群从小受过训练的武装侍者;充当着公室成员的侧近护卫之责;然后与常驻宫中的内廷卫士,驻守前庭的中卫军一个营,共同构成由内到外交相制约的三重防卫。
然后,作为世子同样也有一支规模略小的东府卫士和仪仗队;编为三个百人队和六十名骑从。因此在这种日常架构之下,其实夷州大岛的主要军队战力,有大半数都集中在公室侧近的东宁府境内。
而这些军力的最精华部分,则部属在富庭宫和天兴城内外。这也是江畋以“世子”的身份,第一时间就进行检点、宣慰和接管的对象。然后再以分派出去的军队为撬点,逐步打开一府七州的局面。
因此,在原本进驻富庭宫的东府卫队,和部分已经倒向对方的内廷卫士,都随着幕后支使的内苑总监陈皮皮,被江畋顺手成群覆灭当场之后;剩下来军队的接管和宣效过程,也就变得格外简单了。
就算有个别不晓得厉害,当场就跳出来发声质疑,或是阳奉阴违试图在背后搞点小动作;就被江畋毫不犹豫的在物理意义上拍死了。虽说残暴手段未必得人心,但加上名分大义就能有效控制局面。
更何况是军队这种天生的暴力机器;自然而然的具有一定的慕强倾向;尤其是这种强大来自于作为上上级的统治者。因此短时间内东宁府境内的军队,比大多数人预想更快的被调动起来分派出去。
但是,光靠这些还远远不够,毕竟对方身为公室正牌世子多年,既然敢于谋害主父把持权柄,自然也不是只会束手待毙的无能之辈。更何况他暗中经营和布置这些年,想必也有自己的底牌和资源。
光指望靠这些公室军队,收拾一些为虎作伥的党羽和躲在暗中的盟助也就罢了;但是真要遇上了本人,只怕不够看了;甚至还有当场倒戈和哗变的潜在风险。所以,于情于理江畋有必要送他一程。
而根据陈皮皮的供述被分派出去,清剿各地据点和潜在同党的先头部队,则是某种意义上投石问路的手段;只要其中任何一路报告,遭到激烈的抵抗乃至严重的挫败;那就很大概率是遇到了正主。
另一方面,则是源自容华夫人沉氏的建议;也就是在夷州一府七州、公室的二十一房旁系,一百三十七位分藩的臣民面前,造成某种印象上的既成事实;当代的公室世子早已经恢复了康健和活力。
这样,当后知后觉的对方重新冒出来;想要号召和征发地方以为对抗;就会多少遇到些本能的质疑和排斥。毕竟一个长久没露面,大多数藩臣都没见过几次的世子,又怎么能令人轻易信服和遵从?
所以,江畋只要在巡游过程中,尽量在公众场合多露脸,礼仪性的接见臣下和父老代表,展示自己身姿和气度就好。至于其中可能遭到原世子的残党,反扑和刺杀的风险,对于江畋本身毫无妨碍。
事实上,在新组建的世子仪卫队伍,走出东宁府的第二天,江畋就在相邻的长兴州州城辛安,遇到了一名自称被公室中人,始乱终弃和辜负了的女子;拦驾在前的泣诉。却在带到近前时突发刺杀。
从裙下抽出利剑如鬼魅一般的,当场越过数名扈卫刺入了车舆中,而躲在长街人群和建筑中的同党也乘机发难,瞬间制造了极大的混乱和惊慌,又利用人群拥踏的掩护,手持兵器杀向居中的车驾。
然后,端在被斩开珠帘和纱帐后,面对近在迟尺的寒闪剑刃;江畋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信手一抬弹指在扑面的剑尖上;就脆声作响的将其崩断数截,尽数打飞在照面的女子身上惨叫翻出。
随之,他又双手掠起凌空散落、弹跳不已的珠子;瞬间向着两侧扇面抛射而出。在一片激射的破空作响声中,如破击败革一般正中,那些聚拢而来刺客头脸、胸腹、臂膀上,惨叫着迸出成团血色。
因此,这个当街刺杀的意外插曲,在接下来巡游过程中,反而成为公室快马四出宣称,世子早已恢复健康的最好左证;乃至高明身手和临危不乱的气度,谈笑逆乱的英姿,进一步扩大声威和影响。
当江畋再度轻描澹写的数度下令处决,那些被当众拿下后犹自嘶声高喊:“我乃世子的人。”“你不是世子。”“邸下不该是这样。”“我是奉命而为。”的逆党时。基本已没人会怀疑和犹豫了。
而这种持续上涨的声势和境况,随着江畋一路巡游到了南屏州,原世子曾经长期客居过的平氏藩邸时,也达到了某种顶端。就算江畋像是个初来到访的陌生人一般,冷澹而平静的接见对方之时。
汇聚满堂礼拜的上百名亲卷和族人,还有侧近赶来觐见的家臣,藩士;也始终没有人敢于跳出来表示异样。反而身为家长和藩主的平高栋,恭恭敬敬的奉之一臣礼,并且重新介绍了所有家族成员。
然后在当天晚上,江畋就从当地公室的渠道,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作为藩主次子而唯一没有到场的平高望,已经被从平氏宗族的祠庙中,移出去并且除名了;与之一起的还有十多名平氏族人。
而后,江畋就抵达了夷州最南端的垦丁县尖山镇,也是夷州最大的巡海/水军驻地——牡丹湾大营。身为负责巡海右卫的副郎将,兼大营管代的原为义,居然留下谢罪的遗书,在馆舍中服药自杀了。
紧接着,江畋也接到了东宁府传来的消息,容华夫人已经做好了暗中的诸多准备,只待他带着仪卫返回府城之际,就可以对东海大社的本部,以深入的清查和对账为由,采取一应必要之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