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们灰溜溜地出去了,丰儿十分机灵地关上门,然后守在了门口。
绘绿瞧见染秋与画冬两个得脸的大丫头都跑了,犹豫了一下,便陪着丰儿守在门边。两人在左右游廊下的栏杆上坐了,互相对视着笑了笑,接着一个拿出了针线箩,一个取出了放有打络子材料的荷包,各自忙活起来,同时分一只眼睛去留意四周,免得有人闯进来,打扰了屋中三位小主人的谈话。
屋里,秦简开始给秦含真解释父亲的用意:“母亲在我与妹妹的婚事上反复折腾,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先前与许家的纠纷,多少也跟母亲的优柔寡断有些干系。她总是希望为我与妹妹说一门好亲,结果就是挑来挑去,都挑不到合适的。许家明明迟迟未能拿定主意,一心想要拖着我们,只要我们家手脚快些,祖母也不会阻拦,许家自然就连放谣言坏我与妹妹姻缘的机会都没有了。可母亲每回看中一家,等对方有意后,便又开始犹豫,觉得还能找到更好的。这一耽搁,许家就有了可趁之机。许家固然行事不正,但母亲也不是完全没有错。”
但姚氏一直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反而认为婆婆许氏私心太重,偶尔还会埋怨丈夫秦仲海不肯站在自己这一边,而是对婆婆愚孝。秦仲海心里也清楚母亲确实有私心,所以几乎每回都容忍了妻子的作为,还反过来劝说母亲,不要总把许家看得比秦家重。但人的忍耐度总是有限的,有些事做得多了,就会令人生气。这一回没有许氏插手,姚氏仅仅是因为看到秦含真与卢悦娘得到了好亲事,就想把丈夫看好的女婿人选给换了,秦仲海便再也忍不住气了。
他再一次直白而残酷地明言秦家长房的处境,让妻子不要再以为自家还象从前一般风光,不要以为承恩侯府还能随心所欲地去找那些高门大户联姻。如今的承恩侯府,早已没有了从前的底气。
也许,承恩侯府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底气,不过是秦松当家的时候,以为自己可以凭借着国舅的身份为所欲为,连带的姚氏也误以为自家地位真的高高在上罢了。但如果承恩侯府真的有权有势有地位,秦仲海与秦叔涛兄弟二人的官职,又怎会多年来一直在六七品上蹉跎?若不是三房回京,秦平先一步升了五品,秦仲海还真的以为皇帝只是要抑制外戚,自己的仕途才会受阻呢。
同样是外戚,同样是国舅之子,同样是侯府继承人,秦平就比他升得快,升得高。秦仲海知道,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外戚与外戚也是不一样的。归根到底,还是秦松早就被皇帝与太子厌弃了,他本人却还不知道。虽然如今承恩侯府有永嘉侯府撑腰,还能维持住体面,但这都是寄托在秦柏本人的善良厚道上的。三房不帮长房是本份,肯帮长房就是恩情,并不是理所当然的。难道长房还真要子子孙孙都依靠三房支撑不成?长房最终能依靠的,还是自己。
秦仲海兢兢业业,努力了几年,终于升了职。他看到了自己未来再高升的希望。他觉得自己总算是把自家门楣撑住了,撑稳了,对得起列祖列宗,还超越了父亲秦松。对于嫡长子秦简,他更是寄予厚望,希望儿子能真真正正地振兴家族。他的年纪不小了,起步太晚,但儿子还有大把青春,大把希望。
秦简的终身大事,在秦仲海对儿子的人生规划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他心里对儿子未来要娶什么样的妻子,已经有了腹案,并不是非得选择哪一个人,而是最好从某个群体中挑选。可妻子先是破坏了他最先看中卢悦娘这个人选的腹案,紧接着又意图搅和他撮合秦唐两家联姻的计划,无视他的劝诫与警告,甚至不惜去利用、得罪别人。而她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嫌弃卢家与唐家的门第罢了!
姚氏,他这个从五品官的妻子,竟然嫌弃一位从三品盐运使与一位正三品大理寺卿的门第!而这两位官员,都是出身自不逊色于姚家的世家大族。何其可笑!
姚氏出身于姚家,但生来就与外祖王家亲近。王大老爷有大半辈子都在努力让自家成为外戚,他的侄外孙女能知道什么?她眼里只有爵位,只有身份,只有血统,可外戚是那么好做的么?满朝文武,真正手握权势的人是谁?姚家的女儿,怎么能犯这等可笑的错误?!
秦仲海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已经说服了母亲,倘若不能再说服妻子,即便他有再多的好计划,也无法进行下去。他也爱自己的儿女,也会为儿女谋划最合适的婚姻。他也并不是不在意权势门第,只在乎儿女幸福的人。以他们家这样的出身,孩子们的幸福,怎么可能没有富贵权势的参与?唐家这门婚事,就是他为女儿选择的最合适的姻缘。唐涵温和知礼、才华横溢,出身也无可挑剔。他的父亲即使眼下只有正三品,未来也会再往上升。唐家未来可期,女儿嫁过去,不但能获得幸福的生活,将来也不会错过富贵荣华。若是错过这门亲事,他恐怕再难为女儿找到更好的女婿了。
所以秦仲海打算要给妻子一个教训。他从前对她太过温和了,每次她犯了错,只要赔罪,改口,他就原谅了她,以致于她以为他的话没什么大不了的,违逆就违逆了,不过是挨几句责备而已,因此连他已经定下的婚事,她都敢去推翻。他得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让她今后不敢再胆大妄为,叫她真真正正知道痛,将来才不会再犯蠢。
秦仲海觉得,少说也要把姚氏晾上十天半月,叫她把这回的教训记得牢牢的,才能松口原谅她。
知道秦仲海的用意后,许氏先做出了配合的态度。能让长媳受点教训,日后老实一些,她自然是乐意的。
秦柏与牛氏知道了秦仲海的打算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其实三房也能看得出来,在有的事情上,姚氏确实做得过了。
秦简与秦锦华兄妹俩也是知道父亲是打算要给母亲一个教训,并非真的要拿她怎么样,因此才会收手的。只是秦锦华一直觉得父母是为自己的婚事才起的口角,心里愧疚不已。秦简惟有安慰她了。他如今连母亲那里都去得少了,生怕自己看到母亲伤心难过后悔的样子,一时心中不忍,就将父亲的真正用意说了出来。万一母亲知道真相,又开始觉得自己有恃无恐了,这场闹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
秦含真听完秦简的解释,总算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问秦简:“那画冬她们说的,是因为二伯娘嫌弃三品官太小,引得二伯误会她嫌弃自己的官职低,这事儿只是小道消息,做不得真的了?”
秦简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但他其实很不确定。身为秦仲海看重的嫡长子,他多少有些察觉,父亲对于自己的仕途蹉跎,其实一直都很介意。母亲的话,多少有些戳中了父亲的痛处,也难怪父亲心里生气了。
不过这些事,就没必要让三房的堂妹知道了。
秦含真看着秦简的表情,便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但她一向与秦简亲近,自然不会逼他说出他不愿意说的话。她转向秦锦华:“好啦,二姐姐就别难过了。这事儿说到底,就是二伯与二伯娘积怨已久了,二伯找了个借口发作,想要向二伯娘摆摆威风。你的婚事,就只是他找到的借口而已。他们会吵起来,其实早有征兆,与你并不相干的。”
秦锦华恹恹地道:“什么借口?我和哥哥的婚事不顺,父亲与母亲的想法不同,就是他们会争吵的最大原因,不是么?母亲虽然有些势利了,可她也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怎会不知道好歹?父亲有言在先,我不能违了他的令。但看着母亲那般伤心,我实在坐立难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忍不住,把实情告诉母亲了。”
秦含真竖起一根食指:“二姐姐最好别这么做。二伯兴许只是要找个借口,教训一下二伯娘,只要二伯娘让步,今后不再犯,事情就过去了。二伯也不会真的制止二伯娘为大堂哥的婚事操心。但要是二伯娘以为二伯的怒火只是装出来的,开始有恃无恐了,二伯就很有可能会把借口变成真正的理由,让事情再也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以二伯娘的为人,如果将来的大堂嫂没有得到她的认可,就嫁进了秦家,她还不知道会怎么挑剔呢。到得那时,这三代婆媳大战,可就真的让人头痛了。”
秦锦华想象了一下那种场面,脸都吓得白了。
秦简心疼妹妹,忍不住向秦含真作揖求饶:“三妹妹,你就饶过我妹妹吧,她胆子小,哪里经得住吓唬?”
秦含真哂道:“我不过是跟你们推测了一下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场景,哪里是在吓唬你们?”她拉住秦锦华的手道,“二姐姐,你要记住了,千万别跟二伯娘说实话。大不了事后她知道你们兄妹帮着二伯诓她,要发火的时候,你们就跪到她面前撒娇求饶。反正她最疼你们,断舍不得你们吃苦头的。”
秦简横了她一眼,也去劝慰妹妹:“没事的。我们只是听从父亲号令行事。况且父亲也答应了,不会再冲着母亲大发雷霆,只是拒不见母亲与其他说客罢了。若母亲日后当真怪罪下来,你只管推到哥哥身上,就说是哥哥拦着你的。母亲要发火,就冲着我来好了。”
秦锦华哽咽道:“是我与哥哥一起做出来的事,哪儿有让你一个人背锅的道理?要受罚,咱俩一块儿受!要吃苦,咱俩一块儿吃!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