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唱一和般的对话,摆明了是要千年桃树的树枝。
只是砍几根能拿得动的桃枝,又不是要整棵树,丁点香很痛快地答应了。
当然,这也不是他不答应、人家就不砍的事,答应只是他自己脸上好看。
洛辕株让洛思行动手,一共弄了二十一根,每人七根。
洛思行不明白这数字的关窍,只管听从吩咐,打算待离开桃花庄后再问。
如今的他,方知自己懂的东西太少。
本事不如人,只能像学徒般打下手,没得选择。
取了桃枝,几人才回过头来询问人偶新娘的事。
可事发之时,原本留下来等着吃饭的四名轿夫已经吓跑,根本不知人是什么时候被调换的,更不知真正的新娘如何了。
洛辕株淡淡道:“还能如何?肯定已遭毒手,不然哪来如此光滑逼真的人皮?”
郫谷粒却摇摇头:“那倒也不一定。”
洛辕株看着他:“怎么说?”
郫谷粒道:“人偶之皮,多由猪牛牲畜的皮来做,不可能个个都用人皮,否则杀孽太重,因果之下,人偶师定会不得好死。”
洛辕株思索般点点头,没说话。
杀人取皮而已,洛思行心里不以为然,却未表现出来,只道:“人偶不都是竹架草絮做的吗?听说好一点的外面再蒙层纸,价钱便贵上许多,专门卖给人家当陪葬品。”
“那只是市面上卖的最低级人偶,材料容易获取,制作也比较简单,多用来卖给普通百姓赚点儿小钱养家糊口,”郫谷粒道,“真正的人偶师都是用走兽做皮,且能附上没有怨气的零散魂魄,跟街市上卖的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而这样的人偶师,诸国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个,且都隐藏很深,轻易不露面。”
洛思行猛然盯向他:“你是说咱们大正也有?”
“不知道,”郫谷粒摇摇头,“也许有,也许没有,说不准,除非你能亲自碰到并能闻出他们身上的特殊气味儿,才能确定,否则即便与你擦肩而过,你也不识得。”
洛思行不说话了。
他平日出宫极少,离开思行宫便去了皇陵,除了那年被普真大师带着四处游玩一下,还遇到一个身穿布熊装的可爱孩子~~后来才知是洛麟羽,基本没怎么去市面逛,是以对市井之物所知不多。
又因思行宫规矩严苛,太监宫女们想聊什么,也都会背着他远远地说,免得被他看见或听见,挨骂挨罚。
如此,来自民间的东西,他很难听到,便也知道的少。
如今想来,好像做错了。
偷奸耍滑不守宫规的人坐了皇位,自己却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得到。
“这个比较难办,即便我们知道人偶师就在附近,又到哪里去找?耗费时间不说,还不定能找到,”洛辕株心里不愿为这事耽搁,却又不能对去往鬼门之事表现太急切,便寻其它理由,“费心调换新娘,显然是冲着丁家来的。”
他转向丁点香,“莫非你们丁氏家族惹了人偶师为仇人?”
丁点香摇摇头:“这里虽非与世隔绝,却也如同隐居,常人很难发现我们,也很难惹上事端,针对整个丁氏的大仇家,应该没有。”
他皱着眉,“难道是丁胚万那小子无意中得罪了谁?”
“我看你们那后辈小子脚步虚浮,一脸淫相,应该是经常出村干些不正经的事?”洛辕株猜测道,“估计他的病也跟此事有关。”
丁点香叹口气:“家族里的人越来越多,难免会出现不肖子孙。丁胚万那孩子原本也是好的,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他家房子翻了新,就慢慢变了,我这个族长和他亲爹都管束不住,骂也没用,打也没用,跟中邪了似的。”
“什么中邪,本性而已。”洛辕株冷笑,“我有个堂兄弟,女人无数,结果病得瘫在床上,快死了,简直一样一样。”
丁点香无言以对。
郫谷粒却忽然道:“难说。”
洛辕株看向他。
郫谷粒道:“再怎么好色,也不该在拜堂时当着父亲和众人如此失态,的确有些异常。”
“那就是本性加千年桃树的影响,”洛辕株淡淡道,“若非好色之徒,千年桃树也影响不了他,不然怎么别人都好好的,偏他病了还不正常?”
“也有可能,”郫谷粒不反驳,“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中了厌胜之术。”
“厌胜之术?”丁点香茫然,“那是什么?”
洛思行心里同问,他也是第一次听这个词。
又能新知一样东西。
“厌胜术,全名木工厌胜术,木匠,尤其是老木匠,一般都会两手。”郫谷粒缓缓道,“厌胜术有好有坏,好的厌胜,可保屋主或升官,或发财,或者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坏的厌胜,则是相对而言,或丢官,或破财,或烈女变**,好子变恶男。”
洛思行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种说法?”
郫谷粒点点头:“东西是好的,看谁用。好比一把利斧,有人用它砍柴,有人却用它杀人,你只能说人好不好,不能说斧头好不好。”
洛思行下意识地摸了摸剑柄。
剑就是用来杀人的。
因为防身也要杀人。
不杀人如何防身?
他的脑海里根本没有打伤对方、放人一条生路的念头,只有要么不动手、动手就必要让人死的区别。
“那如何才能知晓是否中了厌胜术?”丁点香急道,“其他人该如何提防?”
郫谷粒呵呵一笑:“老族长,我们几个腹中空空,连水都没喝上呢!”
丁点香哎哟一声,连说对不住,赶紧令人备上饭菜。
而这回,可不是只管饱、不管好了。
喜事变丧事,自然也不能让贵客在晦气之地吃饭,用餐便也挪到族长自己家。
郫谷粒虽然嚷饿,真到用膳时,却没吃什么东西,只一个劲儿地让洛辕株和洛思行吃菜,免得没力气赶路,好像他其实并不饿,此举完全是为了他俩。
丁点香活了几十年,又是族长,自然会来事儿,只待三人快吃完,才奉上几贯铜钱,再次请教。
外面没有任何产业的乡村百姓,即便是族长,也没有太多钱,更不可能有银子,郫谷粒手一推,没要:“我乃四处游荡、居无定所的闲云野鹤,要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更何况要也是跟富贵之家要,收你这点小钱作甚?对我帮助不大,倒把你变穷了。”
“这……”丁点香觉得对方是嫌少,可自家实在没有太多余钱,只能让各家凑凑了,“高人您稍等,我~~”
“作甚去?”郫谷粒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我是真不要,并非嫌少,你要做什么去?”
“呃……这、这……”丁点香反应不慢,“我去看看能否给贵人们添几个菜。”
“不必了,”郫谷粒放开他的手,“你只需告诉我,他家屋子翻新时,丁胚万或者他爹有没有得罪过木匠?”
丁点香闻言,不由皱着眉仔细回想:“好像是争过几句嘴,但得罪到什么程度,我却是不太知晓。”
“那走,去倒霉小子家看看,”郫谷粒站起身,“他如此情状,又曾得罪过木匠,十有八九是被人下了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