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和随形一见徒儿遇险,身形一动,就想冲出去救人,但肩膀却被柳影和花荫双双按住。
“祖师!”
如影刚刚叫了一声,就见蹑影左手一旋,第二口刀适时出现,双刀轮转,削向那株“梅枝”。
梅枝在双刀的绞杀下粉碎,但双刀也迅速“锈蚀”,刀刃像腐朽的碎片似的纷纷跌落。
蹑影眼见那毒如此厉害,竟然沿着锈蚀的刀刃向刀柄、向他的双手蔓延过来,迫不得已,只得弃刀。
而另一边,追风眼见两点碧芒射向自己的眼睛,在这么短的距离内,本来以他奇快无比的速度,也是来不及闪避的。
但是另一侧弃刀的蹑影却是冲天而起,用靴尖踢向瘟神的太阳穴。
在他腾空而起的刹那,挡住了布置于上方的一点灯光,地上出现了一片阴影。
就只有了这一片阴影,足够了。
两点碧芒马上就要射进追风的双眼,他就突兀地消失了。
在间不容发之际,他跃迁到了师弟为他制造出来的阴影空间。
只是往阴影空间一遁,避过了两点剧毒,他马上又跃迁了出来,出现在蹑影原本的位置。
瘟神仰首,头颅微微后仰,避开蹑影的一脚,手掌一探,抓向蹑影的足踝。
被瘟神沾一下会如何?
研究了无数年各种剧毒的瘟神已经对各种毒物拥有了惊人的抗性,但也因此他的身体就成了可怕的病毒培养皿。
无数种毒素在他身上养蛊一般培育下来,便是太乙金仙叫他沾上一下,也是必死无疑。
除非,你已练成大罗金仙无垢无漏之身,才能在有所防备之下,不被这种毒素沾身。
而这时,蹑影本来跃起的地方,追风出现了。
他一刻都没有迟疑,双刀化作两片刀轮,旋斩向瘟神的两处腋窝。
瘟神正举手抓向蹑影的双足,空门大开,一惊之下,急急收手,却已来不及了。
两片洁白的刀轮闪过,金色的血液就像一支火炬突然照耀在了一堆刚刚用火炼过的金币上,金光灿烂,耀人二目。
瘟神的两只手臂被刀轮斩断,瘟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仰天狂吼,但吼叫只发出半声,就被一只鞋子堵住了喉咙。
却是蹑影情急之下,甩出了鞋子,在他尖声大叫时,正甩进他的嘴巴。
瘟神二目圆睁,牙关紧咬,咔地一口,差点儿把蹑影这只千纳底儿的抓地虎布靴硬生生咬出两截。
因为追风一招得手,丝毫没有迟疑,双刀挥舞,瞬间没向阴影空间。
但是在他没入阴影空间的同时,双刀却利用身形急速下降的刹那,准确地砍中了瘟神的两侧大胯!追风没入了阴影空间,两条大腿从瘟神的金身上分离开来,瘟神的躯干直挺挺地杵在金色的血液中。
瘟神文幸,变成了一具人彘。
震天阶的惨叫声中,钻进阴影空间的追风一阵庆幸与后怕。
如果不是师弟灵机一动,想到为他主动制造一片阴影空间,此时的他已经被瘟神毒死了,只怕连尸首都留不下来。
因为他已经看到那两点射空的翠绿的小点,射中了对面的一面钟乳石,此刻那钟乳石正像面粉一般簌簌落下。
这一战,险之又险地赢了,赢在他们丰富的交手经验、电光石火般的应变能力,还有,人族的智慧。
而瘟神有什么?
一个几千上万年来,蹲在家里研究疫毒的老宅男。
他的能力,用在恰当的地方,可以起到的作用,就连一位大罗金仙都比不上。
但是在不适合他发挥的场所,那就龙困浅滩,只能任人相戏了。
“不要杀他!”
柳影终于出现了,不过却是出手阻止毁了兵器的蹑影气愤之下想杀了瘟神的动作。
花荫闪出来,眉开眼笑:“哈哈哈,不错不错,如影随形啊,你们收的这两个徒弟,资质着实不错。
我看比你们俩也差不了多少了。”
如影随形尴尬地对视了一眼,这两个老家伙当初继承的阴影门功法不全,一代代传承下来,反反复复就是拿着阴影门的这一门入门功法反复研究、打磨、习练。
临到老来,他们已经把这奠基功法练得炉火纯青、出神入化,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功法可学,追求没了方向,所以这几年来,修行都渐渐放下了,开始耽于享乐。
修行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更高明的功法,他们又是在遇到柳影花荫之后,和两个徒弟一起学的,现在竟然快让两个徒弟比下去了,被祖师这一调侃,好不尴尬。
“大人吩咐过,要抓活的。”
柳影笑眯眯地说着,伸手要去抓瘟神,突然看见他的金血落在地上,竟然腐蚀得地面坚硬的岩石地腐朽崩坏,不由得脸色一变:“这厮混身是毒,不要直接碰他。”
瘟神痛得脸色苍白,咬牙切齿地道:“你们……区区凡人,竟敢伤害……本神的金身,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把你们培养成药俑,吊着你们一口气儿,试我的……新药,叫你们,永生永世,受尽煎熬,不得超生……”随形叹了口气,道:“我以为,我和师兄近些年来不再涉足江湖,每日守在一方诸侯家中享清福,已经够堕落了。
想不到你这所谓的天神,比我们还要过分。”
瘟神怒声道:“你在说什么?”
随形道:“你现在是我们的阶下囚啊,随时都会被我们杀掉,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想把我们培养成什么?
药俑?
你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再说。”
“我逃不了又如何?”
瘟神癫狂地大笑起来:“愚蠢的凡人,你们懂什么!我的金身,并不是我的本体,哈哈哈!神的金身,除了寥寥无几的肉身成神者以及先天神祗,都是由香火信仰之力凝聚而成的。
本神,是封神榜上人,只要封神榜上未除名,我便拥有不死之身。
只等天庭清理人间,重塑造信仰,香火神念重新兴旺起来,我就会在封神榜上复活的,哈哈哈……”柳影和花阴互相看了看,柳影道:“还有这事儿?”
花荫道:“杀不死,确实麻烦。”
两人异口同声道:“这事儿,得禀报大人。”
瘟神怒吼道:“什么大人?
谁是大人?
是不是你们的幕后主使?
他竟然敢和我们天庭作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也做成药俑!”
蹑影不屑地道:“你连我们都打不过,还想对付他老人家?”
神被凡人鄙视了。
瘟神气得发疯,大吼道:“告诉我,他是谁?”
追风肃然道:“他老人家便是青萍山人陈公私讳玄丘,你听说过么?”
瘟神大概是失血过多,头晕晕的:“青萍山人陈公私讳玄丘?
怎么还有这么长的名字?
能调教出你们来,也该是一号人物才对?
为什么本神从不曾听说过?”
柳影叹了口气道:“这个神,没文化。
你们就别跟他浪费唇舌了,他刚刚一直俑啊俑的,我琢磨,用泥巴烧制出来的陶器,大概能防他的毒。
你们赶紧去村镇里找找,或许有酱缸什么的,弄一口来,咱们装了他运回中京请功!”
拿酱缸装我?
瘟神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追风口中那位号青萍山人陈公私讳玄丘字还没起的陈玄丘,此时正站在大雍天子宫中,香夫人的寝殿门前。
他是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好兄弟有了子嗣,大雍帝国有了第一个继承人,这么重要的时候,他岂能不在身边。
他没有叫赤公公向内通报,而是站在殿前,安静地看着寝殿内的殷受。
香夫人躺在榻上,帷幔半垂,看不见她。
而殷受,则是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小心翼翼的,像是呵护着一碰就碎的稀罕物儿,动作十分的笨拙。
寝殿的门开着,陈玄丘就站在殿门前,但是殷受在寝殿中来来回回地跨了好几圈儿了,都没有发现。
他的目光,一直投注在怀中的襁褓,满脸的温柔、满脸的笑意。
许久许久,孩子似乎是睡熟了,殷受小心地站住,依旧看不够地凝视着臂弯中的襁褓,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把襁褓交给一个满脸福相的健壮妇人,由她抱着,放进一张摇篮里去。
殷受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弯着脸,看着妇人所有的动作,直到襁褓放进了摇篮中去,他才松了口气,又歪着脑袋,稀罕了半天,这才直起腰,蹑手蹑脚地打算走出寝殿。
然后,他就看见了站在殿门前的陈玄丘和妲己。
殷受马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恭喜大王!”
陈玄丘微笑着,向殷受拱了拱手。
殷受一笑,看了妲己一眼。
妲己迫不及待地道:“你们聊,我去看看他!”
“刚睡着呢,你可别吵醒……”殷受还没说完,妲己已经一溜烟儿地进去了,倒是步伐轻盈,袅娜无声。
殷受无奈地摇摇头,和陈玄丘相视一笑,便沿着长廊,一起缓步走开。
“你不是去探看疫区情况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么大的喜事,我怎么能不来道一声贺?”
殷受嘿嘿一笑,忽然站住,微微抬头,看着檐边一角天空,沉默有顷,轻轻说道:“我想念先王了。”
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他就又陷入了沉默。
又过了许久,殷受才又道:“等我自己当了爹,我才明白为人父的感觉。
你把他抱在怀里时,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殷受看向陈玄丘,忽然一笑:“你对我说过,你从小就没见过你的父亲,但我想,他一定也是念着你,疼着你的。”
陈玄丘也凝视着殷受,忽然道:“距冬月初四,还有三十一天。”
殷受点点头,道:“我知道。
每天早晨醒来,我想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还有几天?
每天,我都会扣掉一天。”
陈玄丘忽然道:“你现在有了孩子,你一定很喜欢陪伴他长大,而不是像我一样,从小父子分离。”
殷受眉头一皱,问道:“什么意思?”
陈玄丘道:“你的想法,有没有改变?
如果你为了孩子,想退缩,我也不会怪你。
我的计划,也可以为你做一些改变,不叫你牵连进来。
因为,我并没有把握……一定成功!”
殷受凝视着陈玄丘,半晌之后,嘴角轻轻逸出笑意,看起来成熟了许多,稳重了许多。
“我的主意,没有改变!现在我当了爹,我就更不会变!我很庆幸能结识你,所以,做为一个王,我才能为我的百姓,做一点事。
做为一个父亲,我才能为我的儿子,做一点事。
我不想让他们,成为神的庄稼!”
殷受望天冷笑:“生我者,是人。
养我者,是人!有灾有疾,是人挡之!有风有雨,是人盖屋织布以御之!他们做过什么?
谁给他们的脸,敢把我人族视为其鱼肉?”
殷受缓缓收回目光,望向陈玄丘:“我是人族的王,寡人不答应!”
陈玄丘的脸上也渐渐露出了笑容,他点点头,道:“好!这些日子,你多陪陪孩子。
只等冬月初四……”殷受点点头,掷地有声地道:“我等冬月初四!”
陈玄丘慢慢退了三步,双手揖起,向殷受长长一礼,霍然转身,大步向长廊尽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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