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衿听见了动静,一张脸红扑扑的,就像熟透了的虾。 若说方才发生的一切全都是她自导自演的,然而此刻的手足无措却是真得不能再真。 肖辞也没好到哪里去。 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回头便见女子的脸紧紧埋在他前胸。 像只瘦弱又可怜的小兔子,一动也不敢动。 大晋虽然民风开化,但历朝历代以来,女子名节重于一切。 再下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 将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做了个接物的手势,率先朝徐小满开口:“把灯给我。” 随即又道:“颜姑娘,刺客已经跑了。现在没有危险,你可以松手了。” 寥寥几字,就将眼前旖旎的画面解释得一清二楚。 颜衿听懂了肖辞的言外之意。 虽然他是喜欢男人,但也不好在属下面前失礼。 于是连忙松开了手,退开了些许距离后,下意识仰头看向他。 年轻人也正垂眸看来。 猝不及防间,目光相撞。 流光斜照过他冷俊的眉眼,幽深的黑眸里倒映的是她的狼狈。 泛红的眼圈,凌乱的发丝,以及晕花的妆容…… 颜衿恍惚一瞬。 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父亲和大哥执意要送走她,当时她也是哭得这般狼狈。 要是他们还在世,大哥肯定会换着法子哄她。 像以往一样,给她买上一块甜滋滋的糖糕,然后坐在院子的凉椅上看着她吃。 同时还不忘揶揄几句。 “小哭包,你怎么哭得跟个小丑一样?” “你才像个小丑,我扬州第一美!” “你还挺自恋。不就一个鼻子两只眼,美在哪了?” “哼,要你说。” “哦,我知道了。你现在的鼻涕是挺美的,都快要流到糖糕里了,还不赶紧擦擦。” “哪有!哥,你又骗我。” “……” 再回神时,脑海里零散的美好一点一点地消失殆尽。 连天昏暗里,只剩下冰冷的火光。 “擦擦。” 面前突然冒出来了一个东西,正缓慢向她眼前靠近。 颜衿眨了眨眼睛,是帕子。 而抓着帕子的那只手洁白,修长,又骨节分明。 她的眸光有片刻的凝滞。 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大哥来哄她了。 颜衿敛了敛心神,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伸手接了过来:“谢大人。” “我方才只是太害怕,一时没留意分寸,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这番话仿佛字字句句都是真情实感。 但只有自己知道,那些随口胡诌的话,以及逾矩的举动,目的只是为了打消肖辞的怀疑。 不过,有一句是真的。 “不是……”徐小满左右觑了好几眼,一脸怀疑,“这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接下来的时间里,颜衿将船上发生的事情又一五一十地编了一次。 跟来的一众锦衣卫在肖辞的吩咐下,将画舫里里外外搜查了好几遍。 禀告:“大人,属下全都搜遍了。” “果然如大人所言,人早就跑了。只是对方实在是太谨慎,连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难不成还能飞了不成?” “该不会跳水逃了吧?” 偏偏这时,徐小满忽而一拍脑袋,大喊了起来:“他肯定是像哥一样飞走了!” 众人不解,纷纷看向他,就连肖辞也不例外。 “哥,那人真的会飞。我亲眼看着他一下子就窜进了颜姑娘的船,可花楹非说什么也没看见。” 刚说完,又凑到颜衿身边,一脸得意地说:“颜姑娘,你的小丫鬟眼神不好,最终破案还是得看我。” 颜衿佯装有些惊讶,抬手覆住红唇,眼睛一眨不眨。 脱口而出了一句只有徐小满才会问的话:“人怎么会飞呢?” 她上船后刻意灭了一盏灯,就是为了引起凉亭上的徐小满注意。 发现黑影这事借徐小满的口说出来,可信度会比花楹要高得多。 徐小满激动道:“人怎么不会飞?我哥就会,刚才他还是直接飞上船救你的。” 颜衿听见,不由微怔。 救她? 怕是上赶着要捉她才是。 留在这里越久,危险越大。 下一刻,像是不想再多加停留,拍了拍胸口,猝不及防地咳了起来。 “大人,天色很晚了,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可否先回去?” 原先立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肖辞听见声音,抬起了眼。 颜衿正站在面前,翘首看向他,面色有些发白,倒显得脖子上那道浅浅的红痕特别突兀。 他顿了片刻,低声问了一句似乎与案情没有关联的闲话。 “听说颜姑娘的琴音堪比望春楼的采苹姑娘,此事当真?” 颜衿心下发沉。 对方这是还没打消怀疑。 她扫了眼地上的琴,捡了起来放在桌案上,有些漫不经心地回:“不敢当。” “只可惜琴弦断了两根,他日有机会再弹给大人听,大人不介意吧?” 肖辞闻言,微微挪了挪脚步,往桌案前走去。 目光扫过古琴,神情有些复杂。 他还未开口,身侧的徐小满忙不迭地挤了过来。 嚷嚷道:“不介意不介意,到时候可得叫上我。” “颜姑娘的琴弹得是真好听,我都听了大半个时辰了……” 说着说着,徐小满顿时语塞。 只因肖辞望向他的眼神很冷,就像在说:再不闭嘴,送你丢回徐府。 与此同时,颜衿指腹慢慢划过琴弦。 忽而一勾,发出了极其激越的一声,打断了二人的眼神戏。 她说:“但我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