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衿仰头,就着微弱烛火看去。 橙黄勾勒出他俊俏的面容,与刚刚在诏狱门前杀气腾腾的模样大相径庭。 方才差点就死在他手上,现在搁这装温柔是要演给谁看。 不过他好像一点问题也没有,能走能跳的,怪可惜的。 颜衿越想越恨不得把肖辞骂上一百遍,甚至反思自己下手是不是太过于轻了。 但这个想法不过一瞬,便被其它念头完完全全淹没了。 像肖辞这样聪明又危险的人,如果非要有所牵扯,绝对不能是敌人。 要想对付董文旭,他会是最好的棋子。 下一刻,颜衿抿了抿唇。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一下,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到锁骨。 声音里有几分压不住的哽咽:“大人,你终于来了!刚刚船上有刺客,他浑身都是血……” 殊不知这个动作,在对方眼中却是极其容易激起男人保护欲的动作。 肖辞愣了愣,视线游离了一瞬。 他不是没见过女子在他面前抽泣,而是没想到被狼群围攻,却依旧面不改色的女子也会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那应该是真的被吓破了胆吧。 再回神,便见女子神情惊慌,脚步很急促,跌跌撞撞地往他站着的方向冲来。 就在即将到面前的时候,脚下不知是踩到了水渍,还是踩到了碎瓷片。 突然一个打滑,“啊”的一声,古琴脱手,女子直直朝一旁摔去。 眼看腰肢就要撞上尖锐的桌角,肖辞下意识伸手去扶。 这一刹那吹来的斜风竟有些凛冽,伴随着夜空划过的一道闪电。 画舫突然晃了几下,室内的火光一下子灭了下来。 昏暗中,颜衿顺势抓住肖辞的手臂,完完全全,不留任何空隙地扑入了对方的怀里。 甚至手还不忘圈紧对方的腰肢,声音哆嗦:“他想杀了我……我好害怕……” 其实,颜衿心底十分鄙夷这样做作的自己。 什么一见倾心,什么害怕,更包括手上的动作,全都是为了脱身以及消除肖辞的怀疑,不得已而为之。 得亏他喜欢的是男人,不然这个行为怕是会让对方想入非非,而且会让她自己羞愧难当。 颜衿就这般安慰自己的同时,肖辞却是莫名呆了好一会。 身子僵得笔直,一动也不敢动。 方才伸手扶人之际,火光突然灭了下来。 猝不及防间,怀里撞进了一阵柔软,耳畔环绕的尽是那一句抖得难以辨清的“害怕”。 女子的发丝摩挲着他的下颌角,浅浅的、淡淡的香味不停地往口鼻里钻。 那是不同于男子身上的味道,是一种独属于女子的甜腻清香。 似乎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挑逗,痒痒的、若即若离的。 肖辞能明显感觉到怀里人圈着他腰间的手很紧,紧到连一点男女之间的避忌都没有。 就像落水之人,拼命地抓紧浮木。 而他现在,就是那根浮木。 脑子挣扎了好一会,以至于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没落在女子的手臂上,克制着想要推开她的冲动。 就这样静静地,不动声色地将停在半空中的手收回,垂在身侧。 将“松手”二字憋了回去后,脸红心跳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刻,肖辞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温柔得不像是会从他嘴里吐出来。 颜衿见肖辞没像上次一样,毫不留情地推开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晃了晃脑袋,故意将发丝又往他鼻子凑。 她的声音早已服了解药,变回了女声。 身上穿的衣裳早就让花楹熏过香,足以掩盖那股迷香的味道。 至于那套官服,方才已被她石沉大海,根本无迹可寻。 想到这里,吸了吸鼻子,啜泣道:“我原本是在船上等大人的,忽然有个黑影从门口掠了进来。” “那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威胁我继续弹琴,掩护他离开。” “我见他满脸都是血,不敢不听,但他却突然向我出手。” “我当时太害怕了,想也没想就抓起了琴,狠狠砸向他。” 女子声音仍然有些抖,连带着圈着他腰部的手也在抖。 听着听着,肖辞脑海突然想起她砸赵郁珏的一幕,似乎相信了颜衿的说辞。 毕竟这番行径确实是她会做出来的。 他问:“那人长什么样?” “穿着锦衣卫的衣裳,他的脸上都是血,我没能看清样子。不过在大人上船的前一刻,他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 怎么就这么巧? 肖辞神思慢慢归拢,感受着下颌角时不时传来的痒意,眸中闪过一丝怀疑。 她的身高…… 竟和方才诏狱门前交手之人差不多。 不过两人身上的气味不一样。 就在他沉思之际,帘外突然响起咚咚咚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惊呼。 “这这这……这是我能看的吗?” 肖辞下意识往帘外看去,便见徐小满举着两盏琉璃灯,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门口。 嘴巴张得似乎能吞下一个生鸡蛋。 身后跟着的元宝,以及一众手下亦是一模一样的动作。 船内死一般寂静,无人敢开口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