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点上繁星,屋外燃起了篝火。烤肉香渐次传来,让屋中饿得饥肠辘辘的百姓耸动鼻子。
但是他们一点也不着急。
这间屋子被关了将近三十人,如今一半人都换成了小公子的人手。另一半人没有换,是因为小公子说,一则小孩与老人不方便替换,二则,若是换的人太多,对方会生疑。
他们相信小公子的话。
因为,自从小公子谈话后又消失,从白天到夜里,这间房,再没有人被拉出去斩首。
小公子在实现他对他们的承诺??明日中午,小公子会和山贼谈判,带走另一半没被替换的百姓。
夜色渐深,屋中第一道鼾声响起后,更多的人睡了过去。
黑暗中,一道人影摸到李微言身边。
李微言刚生起警惕心,便听到女子低柔的声音:“是我。”
哦,是这间屋子里的那个丑八怪女子。
李微言睁开了眼,果然,一点星光寥寥让他能看清旁边人。在幽黑中悄悄靠近他的人,正是叶流疏。
叶流疏:“下午易容时,我管小公子讨要了一点药。世子脸上的伤太严重,我帮世子上点药吧。”
李微言心中冷笑,却不置一词,任由这女子靠近。
他更生了兴味:这女子一直在“小公子”长,“小公子”短。
叶流疏讨要的药膏,只有薄薄一层,被她藏在袖内。此时她将药膏抹在手中,指尖碰向李微言的脸。
据说,世子在和山贼的战斗中弄伤了脸,几乎毁容,之后疗伤不及时,脓包和疤痕层层叠叠,覆盖了他大半张脸。
从世子这双眼睛,可以看出世子本是俊美少年。
一个俊美少年家破人亡,又被如此毁容,那他性情乖僻残戾些,可以理解。
冰冰凉凉的药膏,抹在李微言脸上。
叶流疏面不改色,好像不曾被这些伤痕吓到。她不害怕,李微言却要故意吓她。
李微言凉凉道:“摸到我的脸,相信我这不是易容了?”
背对着他们,窦燕扮演的妇人和另一个暗卫闭着眼,却伸长耳朵,将那二人的谈话听入耳中。同时,那跟随叶流疏的侍女,在寒夜中睁眼,也在偷听叶流疏和李微言的对话。
叶流疏抚在李微言脸上的手指轻轻一颤。
她抬起了眼:“我从不曾疑心世子是易容。”
李微言冷笑。
李微言一把捏住她手腕。他手筋挑断,没什么力气。这样轻的力道,叶流疏都可以挣脱。但叶流疏并没有,她见这少年世子逼近,贴她耳,如蛇吻。
李微言看似亲昵:“承认吧。任何人看到我这样一张脸,都会怀疑我易容了,我也许不是真的誉王世子。你这脸未必是真的,便怀疑我也是假的。”
叶流疏盯着他的脸。
一点星光下,这张坑坑洼洼的脸因神色狰狞,而更显可怖。
叶流疏忽然道:“小公子给的这药膏,当真好用。”
李微言挑眉。
叶流疏:“才上了一点,世子脸上的伤,就好像愈合了点,看着没有方才那么吓人了。”
李微言眸子骤然一缩。
他像是瞬间被什么惊醒,猛地甩开叶流疏的手,朝墙根角落靠去。他眼睛闭了一下,捂住自己的脸,凉笑:“你看错了。你看习惯我的丑陋,便自以为我的伤好一些了。我自己摸着,倒没什么变化。”
叶流疏便说是。
叶流疏便继续为他上药。
李微言沉默不语,并未再避。
她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她。她怀疑他身份的时候,他也在怀疑她的身份-
什么出身的女子,会手无缚鸡之力,却有这种勇气?
她知道自己是誉王世子,被捉后,便总是有意无意地讨好自己。她有什么目的?总不会是见他毁容,便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吧?
叶流疏:“听说世子和陛下一起被捉,世子怎么和陛下分开了,倒是和我们躲到了一起?”
李微言:“我为保护陛下,身先士卒呗。”
好端端的话,经由他口说出,总有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叶流疏沉默。
明日生死难料,她身边还有侍女看管她,她此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然而明日之事,那小公子的安排,实在让人不安。左思右想,此时能和她讨论互救的人,只有李微言。
叶流疏一边涂抹药膏,一边非常明确自己手下摸到的伤势,在极不明显地愈合。他确实在好转,他为什么不承认?
大约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
包括那位今日当英雄的小公子。
叶流疏轻声:“他在骗我们,你应该跟我一样猜到了。你为什么不当场指出,反驳他的欺骗?”
李微言眼睫一颤,挑起明眸,看向叶流疏。
叶流疏知道自己一定要给出点什么实质道理,才能得到李微言的信任。叶流疏便说:“今日下午,小公子挖洞挖到我们屋子,话里话外说,他会把他的人手全部替换成这里的百姓,让真正百姓离开。
“他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百姓,明日中午他会动刀枪。所以,胆小的人全都争前恐后地逃了,没那么畏惧的人,又想看小公子风采的、或者是没有合适身份逃走的人,才留了下来。
“然而这话分明是谎言。他只是用这话来安抚我们,让我们不要狗急跳墙而已。”
李微言生了兴味。
他见到的聪明人还不够多。
下午时的小公子算一个,此时面前的丑女也算一个。
李微言凉凉道:“何以见得他是说谎呢?”
叶流疏:“我们已经被关了数日,难道他的人手日夜不停,天天在挖洞,想从地下挖出一条路,来偷梁换柱?他如果真的有这么明显的动作,不管是从人手,还是周围地势的变化,山贼们都能发现异常。但是山贼们很安静。
“和亲队才来了几天?除非地下本就有洞,不然,我不相信他们几天就能挖出不被人发现的地洞,还能准确地挖到这么多屋子中。世子,东市这边关押人的屋子不是一两间,那位小公子得多了解这里的地形,又得有多少手下,才能挖出这么多地
洞?“
叶流疏轻笑:“他若当真有这种本事,挖什么地洞,直接大批部队冲过来,冲也把山贼冲死了。”
黑夜中,装睡的窦燕暗自点头。
李微言眼亮如雨,盯着叶流疏布满红斑胎记的蜡黄色面容。
李微言抓住她手腕,眯起眼睛:“你夜里找我,说这么一番话,倒是其心可诛。”
叶流疏诚恳道:“我没有旁的心思。不然,下午时分,我便会当着小公子的面,说破。我相信小公子会救我们,但我担心自己的安危。我向世子投诚,只是希望世子和小公子看在我配合你们的份上,明日多多护我。”
李微言颔首。
李微言道:“原来如此。不然你不睡觉,拉着我拉拉杂杂一大堆,我还以为你想嫁我,在讨好我呢。”
叶流疏吓一跳。
她当真被他的乖戾吓到,脸色变了一下,才浅笑:“世子说笑。世道艰难,我只为自保。”
李微言沉默片刻。
在叶流疏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他轻声:“明日和我在一起,我护不住大多数人,一个你,还是护得住的。”
叶流疏立刻千恩万谢。
美人在骨不在皮。
叶流疏相信郎君们会看中她的相貌,但她不相信她的相貌可以左右局势。
在此局中,她必须先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走向小公子。
她与张秉合作在先,先于宣明帝。
比起嫁给小公子,叶流疏更想为自己求一条生路??若她此行得不到小公子青睐,若她失败,她得有活下去的筹码。
黑夜中,繁星当空,阿曾一人在野外的树林间穿行。
鸟鸣声幽微,他踏着仓木的影子和松柏间漏下的残光,在枝繁叶茂的树林中,不知走了多久。一边是山壁,一边是树林。碎石和断屑零零散散地从山壁上滚下,砸在阿曾时长时短的影子上。
在这道树林组成的天然屏障中,阿曾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背运,可能再一次生效了。
山贼发现不了他,他也发现不了山贼。
当初选择朝“右”走,可能从一开始就挑错了方向。
阿曾想:雪荔这时候,说不定已经找到照夜的棺椁了。
可是,雪荔知道该怎么处理那棺椁吗?
自己遇不到棺椁,难道是真的要去救南周的皇帝?
阿曾心里微微后悔,为自己残余的那点傲气。如果当初,他和雪荔开诚布公,告诉雪荔说照夜将军的棺椁有多重要,那么雪荔便会帮忙抢棺椁。
但转念一想,阿曾又觉得,雪荔既然被林夜派来,林夜一定吩咐过什么吧?
雪荔对他们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呢?
这条路越走越无望,阿曾的步伐越来越慢。“掉头找雪荔”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越来越响。他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他终于决定掉头,而在这时,阿曾听到了鸟雀被惊飞的鸣叫声。
鸟鸣高亢而尖锐,带着颤音。阿曾翻身上树,藏到树间是,他透过稀薄星光观察??
往山壁更低一些的山道上,树林丛密,有影子在树木间偶尔闪烁。那些影子穿着和树木颜色十分贴近的玄服,若非阿曾无意中被鸟声提醒,他当真发现不了。
更惊讶的是,阿曾看到了棺材。
十个人,扛着一具棺材,在黑?树林中潜行。
阿曾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狂烈。
这会是照夜的棺材吗?
怎么只有十个人?是陷阱吗?那些去追山贼讨要照夜尸体的陈将军带领的人手去哪里了?他们没发现这几人吗?为什么自己会恰好发现?
要偷偷摸上去杀人吗?
会不会错了?
他的可悲运气,当真会带他找到棺材?
阿曾极其不信任自己的运气,又因为附近看不到陈将军的人手,而更生怀疑。如果陈将军的人手不在附近,很可能说明这些人是“障眼法”,自己弄错了。
可是如果放任这些人离开他的眼皮,他又不肯死心。
思来想去,阿曾决定先偷偷跟上,顺便留下记号,看能否和陈将军的人手汇合。
天快亮的时候,雪荔仰头透过树影,看天上灰云。她通过这样,来判断时辰。
四周完全是树的天下。树冠密密匝匝,树林像是披着繁星和铁甲的沉默勇士,它们好静,俯望着亿万年光阴的悄然流逝。在这片寂静中,雪荔听到脚步声。
少女回头,发现自己和赵将军的人马又偶遇了。
天色灰蒙,像在下一场雪。
山林这么大,他们却走了相同的方向,碰面时,赵将军那一方目露怀疑。雪荔不怀疑,她还抬手,擦了一下眼睫上凝着的露水。
雪荔擦掉眼睛上的露水,心想:可能走错方向了吧。
算了,还是回头找杨大哥吧。
大概杨大哥走的是正确方向。杨大哥的坏运气,可能传给自己了。
雪荔掉头便打算直接走,却被那位赵将军拦住。赵将军观察她秀美面孔:先前自己瞧不起这小丫头,但是这小丫头在这树林中活了一整夜,还全须全尾,这便了不起了。
何况,这小丫头这样漂亮??穿着这样鲜妍的裙裾,敢在树林中晃。
她虽然打扮得像娇美柔弱的小娘子,可她的眼神寂静淡漠,绝非寻常小娘子的眼神。赵将军猜,这位,恐怕就是那些江湖人口中的高手吧。
赵将军:“小娘子武功很高?”
雪荔在看自己发辫上沾到的树叶,她耐心地揩掉落叶,专注极了:“我武功高不高,决定于你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很认真:“我可以武功高,也可以武功不高。”
赵将军眼角一抽。
助。
赵将军踟蹰许久,终下定决心,邀请道:“我们已经找到了陛下的踪迹。小娘子既然是来救陛下的,便跟我们一起吧。
雪荔:“......”
她偏头思考,自己是该去找棺材,还是救南周皇帝。
赵将军:“那些山贼为了不被我们追上,又仗着自己拿捏我们的软肋,便公然分路,挑衅我们。我已经追了他们许多日,已经大约确定,陛下必然在前面这只队伍中。但是看护陛下的人手,必然是山贼里的厉害人物......我们需要小娘子的帮
他向雪荔拱手抱拳。
雪荔朝他们眨眼,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你们有吃的吗?”
赵将军:“......?“
雪荔:“我一下午一晚上没吃饭,我饿了。”
赵将军赶紧让手下给雪荔干粮,雪荔咬了一口难吃的饼子后,便决定跟着这只队伍去救陛下。
她懒得走回头路。
回去找杨大哥,多累啊。找棺材,多辛苦啊。既然前面有人带路,自己先走走看呗。
雪荔无所谓地想:虽然答应了林夜找棺材,可是林夜说了“顺便”啊。
那就“顺便”呗。
次日午时,戴着斗笠的林夜,前来和山贼交涉。
按照昨日说好的条件,他们在东市前的宰杀场交换人质:林夜带来了他们要的金银,他们把百姓放出来。登楼先搜身,不许林夜带任何尖锐之物。
山贼首领怕林夜这一方使诈,便站在角楼高台上,和林夜一道观看下方街口的人员进出。过一会儿,有山贼登上高台汇报:“老大,这家伙骗我们,那些牛车停在集市外,兄弟们数了数,虽然不知道确切数字,但肯定没有十万两黄金。”
首领魁梧高大,当即一脸凶相地看向对面那瘦薄的少年郎。
首领凶狠向前:“你敢要我?”
林夜后退一步,似被他吓的,靠在栏杆边。
林夜扶住自己的斗笠,既好脾气,又十分无语:“废话,当然没有十万两黄金。我连陛下都没见到,我疯了才给你们钱。”
林夜叉腰仰头,光明正大得很:“何况,整个金州官署搬空,也没有十万两黄金。这里是一万两白银,是我和金州太守宋大人一起凑出来的,能拿出这些,已经不错了。
首领气笑:“你拿来钱,我们当然把陛下交给你们。不然……………”
林夜靠着栏杆,干脆整个身子贴上去借力:“哎,我好怕怕。”
角楼高处风热,少年衣袂翩扬,转而在山贼匪夷所思的目光中,露笑:“壮士,我帮你出个主意呗??真的有十万两黄金,你敢拿吗?”
首领一滞。
风吹斗笠,林夜面容在白纱后若隐若现,玩味非常:“你知道十万两黄金,是多大的一笔钱吗?一国之君当然值这个价,但是真的一下子拿出这些钱财,你们走得出金州城吗?壮士,你信不信你们前脚拿到钱,后脚就被射死在城门口?”
对方脸色变得难看,却没有发作。
林夜笑吟吟:“所以,咱们直接开诚布公吧。你们根本不会把陛下交出来换钱??除非你们蠢得没边了,那就当我没说。”
首领当即看一眼向自己汇报的山贼。
那山贼也被这内容大胆的谈话吓到,弓着身便懂事地爬下角楼,不敢再听了。
林夜在楼上侃侃而谈:“说实话,我也没那么想救我皇兄。我皇兄送我和亲,那是多大的羞辱啊。但我又不能不救,天下人看着呢??所以,咱们都各退一步呗。
“我拿这些银子,赎东市里被你们关押的百姓。百姓一边出东市,你们一边带着装运钱财的牛车,退出东市,出城去。如何?你现在的问题很明显啊,你拖不起时间。勤王兵马赶到,你们这些山贼哪有活路?你们现在其实骑虎难下,既然都做反
贼了,咱们便开诚布公:虽然你们拿陛下当人质,可是南周天下,陛下未必那么重要。”
林夜如此试探。
山贼目露异色,却不惊。
林夜便知道,对方身后有高人指点,对方知道光义帝对南周来说,没那么重要。
南周是世家天下,建业是陆家说了算。光义帝一心匡复帝业,和陆家结亲,提出“共天下”的倡导,本身便说明,光义帝没本事压住陆家。
那么在金州,光义帝便是一个既重要,又不重要的大人物。
首领生硬地问:“你到底要什么?”
林夜轻声:“我可以送你们平安出城,你们放了百姓。之后,我给你一个联络方式,你传书告诉你??教你拿陛下做人质的人,是谁。”
首领大笑。
首领一下子放松:“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林夜弯着眼睛。
首领豪气冲天:“我这就让我的手下出东市,探查出城的路上,有没有川蜀兵埋伏。如果你给出的路径是安全的,我便放人。咱们一边放人,一边运银钱出城,如何?”
林夜:“那我皇兄呢?他还会不会回来呢?”
少年公子如此低语,声音轻凉,可见另有心思。
山贼首领心中更加松弛,心想:不过如此。这位小公子,看起来也没有神秘人说得那么厉害啊。
首领便嘲弄道:“川蜀军不是早派兵了吗?各凭本事呗。”
林夜:“哎呀,你们给我出了一个难题。那可是我皇兄啊。”
如此,林夜似为难,却还是点了头。
不过,林夜提出一个要求:“我要你们先放誉王世子。世子是我堂兄,我们自幼一起玩,感情极好。”
首领目光一闪,眼神微妙。
他露出一个林夜暂时看不懂的嘲弄与得意并存的眼神。
首领很快答应。
下方行动开后,便有山贼去打开门,放李微言出门。李微言不肯,坚持自己和叶流疏患难见真情,自己若是出去,便要叶娘子和自己一道离开。
门口来提人的山贼不耐烦皱眉:“老大要的是世子,臭婆娘滚开。”
叶流疏被推开,斜刺里却冲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扑过来抓住那山贼尖叫:“我呢,我呢?大爷,我可不可以出去啊?我的孩子被关在另一个屋,我想出去看看......”
被关押数日,好多人看似都坐不住。
李微言被放出的这日,妇人扑着伸头朝外探,门口的山贼连忙来拦。叶流疏被人甩开跪在地上,她的侍女站在一旁,她透出侍女身后的缝隙光,看到那疯疯癫癫的妇人纠缠山贼。
那妇人哭啼:“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里啊?大爷,世子,让我跟你们一道出去好不好?”
叶流疏知道,那妇人,是林夜的人。
那妇人,是窦燕假扮的。
窦燕一边哭哭啼啼,一边装作想闯的样子。
山贼不耐烦,想甩开她,但这屋中有更多的人围上去,皆是林夜这边替换的人马。这些人装作农人,商人,装出各地口音,齐齐往外闯:“是不是陛下救我们了?”
又有人道:“凭什么世子能出去,我们不能?”
李微言凉凉道:“因为我是世子啊。”
便有人怒火冲天,一拳打向李微言的脸:“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都是人,你还打了败仗,老子却因为你被关!”
乱哄哄中,许多人朝李微言挥拳揍去。
李微言被一拳打中,他软绵绵倒在地上,却笑出声。少年笑声空洞得诡异:“我等着看你们干蠢事。造反怎么样?”
那些林夜的手下,装百姓装得十分敬业,竟让真正的百姓偷摸混在其中,跟着打了李微言几拳。李微言鼻青眼肿,脸上脓包流血,他笑得阴沉,那些偷袭的人惶恐后退。
门外山贼们看他们拉扯,吓了一跳,冲进去:“别打架......停下来,都给老子停下来!”
变故在此时发生。
争执间,一人倏地拔出山贼腰间的刀,用尽力气,一刀斩去??血溅到墙根,山贼半边脑袋飞了出去。
李微言眸子一下子缩起。
这个人,杀了看门山贼,张口大喊:“弟兄们,咱们逃出去。不想死的人,都跟我出去......小公子会救我们。”
死、死人了。
屋门口,充满惊恐意味的震惊之后,众人争前恐后,跟在那人身后,踩着死去山贼的尸体,朝门外抢:“放我们出去。”
李微言在混乱中被拨开,歪倒在墙根角落里。他低垂着长睫,慢悠悠擦掉自己唇边的血??
昨夜,李微言和叶流疏低语:“所以,你觉得真实情况是什么?”
叶流疏:“真正替换的,其实只有我们这一间屋子而已。其他屋子的人,我们又见不到,他说换就换了,我们哪里能证明?他还指出,我们这里可能有内应......所以我怀疑,他那些话,是故意说给内应听的。让内应以为,所有人都成了小公子的
人。让内应,去着急传消息。”
今日,李微言看到山贼们奔来的身影,屋中人朝外疾走的身影,他亦朝外走。
他朝外走,正碰到凶神恶煞冲来的一个山贼。
山贼弄不清情况,却一眼看到世子殿下。新的山贼冲来,一剑劈来:“怎么回事?”
“不知道,”李微言被一推便退,后退间,正好避开敌人的第一波挥砍。少年世子看也不看,猛地踢向墙根下的长凳,长凳狠狠砸向山贼,“但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