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皇宫御书房,烛火斜窗?,宛如碎冰。
“砰”
张秉进入御书房时,一白玉盏朝他的方向砸来,落到他脚边,碎得淋漓。
旁边的宫人立刻下跪,颤声:“陛下息怒,小张大人来了。”
张秉,宫人口中的“小张大人”,既是北周关中大世家张氏家嫡系郎君,又在朝中枢密院机速房担任要职。
张秉垂着眼,向宣明帝请安。
他目光落到碎了一地的瓷器上,透过瓷器上反照的烛火微光,他微微抬眸,瞥到了怒火正盛、铁青着脸的宣明帝。
他同样看到??
一张屏风横在宣明帝身后,颇不寻常。
张秉在一瞬间,便判断出屏风后有人,不便现身。
张秉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宣明帝揉着额头,喘着气瘫坐在御座上。
宣明帝冷声:“张南烛,南周的事,你知道了吧?“
张秉温声:“臣身在枯井下,闭目塞听,犹如坐井观天,不知陛下说的是什么。”
宣明帝心中冷笑。
他不信掌管机速房的张秉会不知自己指的是什么,但是张秉这般温和谦卑,确实让他帝王之心得到吹捧。宣明帝缓了一下脸色,才懒洋洋提点着君臣心照不宣的话:“南周襄州城中发生的事。”
张秉这才恍然:“臣今日才收到,还没来得及向陛下禀告,陛下恕罪。”
他俯身欲请罪,宣明帝摆摆手,示意他不必。
张秉自然明白宣明帝为何召自己,而不是自己的父亲??当朝宰相。
他掌管枢密院机速房,襄州城事变,张秉一清二楚。他父亲张相,恐怕都不如他清楚。他捏着这道情报,迟迟不上奏,便是等着宣明帝召见他,向他问政。
世家与皇室之间相处的微妙分寸,被这位世家郎君,玩弄得得心应手。
此时宣明帝因病而头痛,“噬心”之苦折磨着他。他满心恼怒,只觉得那位南周小公子可恶??
自从那位小公子在襄州城说破血脉秘密,说出宣明帝需要林夜的真正原因,这些时日,宣明帝寝食难安。
宣明帝怀疑着身边所有人,芥蒂着龙椅下每一个朝臣。
他日日夜夜,怀疑臣子们猜测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才需要南周小公子的血。他猜测那些皇子、养子们蠢蠢欲动,想谋夺自己的皇位。
宣明帝恼恨林夜至极,偏偏“秦月夜”无用,江湖人士一再失败。如今自己的秘密被天下人盯着,宣明帝只好召见自己的臣子??
他朝张秉叹气:“朕只是想试试那人的血,延年百岁,统御神州。那小公子却沾沾自喜恃宠而骄,如今可恶??江湖人不为朕所用,各个想独自行动,夺得他的血。
“他当真蠢不堪言。人心险恶,他便不怕有人拿他当药人,抓他去做实验吗?北周和南周的和亲,系于他一人身上,他岂能如此胡闹?朕要写书质问南周那位皇帝??朕还得派人去保护那小公子的安全,别让那小公子当真着了旁人的道,来不成
汴京!”
张秉随着宣明帝,应了两声。
这位年轻郎君清致淡泊,颜色皎然。他连做戏也做得不太用心。
士族郎君的傲慢让宣明帝不悦,然这出戏,宣明帝依然要唱。
宣明帝问:“张南烛,你觉得朕该如何是好?”
张秉温和:“陛下,南周小公子性子骄矜任性,不知我北周的善心,误会了我等。我等只要教他不要误会罢了??北周当真有心和南周和亲,北周的公主,当真在等着小公子。”
宣明帝挑眉。
烛火照着他英武却苍老的面孔,照不清他眼中浑浊而幽邃的光。
张秉说得平静:“陛下不妨请长宁郡主出山,由郡主亲自去说服那位小公子。”
宣明帝沉默片刻。
宣明帝道:“放肆。流疏......是朕最疼爱的孩子。尚未婚嫁,流疏如何出山?岂不让世人嘲笑?”
张秉微抬眸,目光掠过屏风。
烛火在屏风上拨开一道光影,光影如同风雾,映出其后的佳人身形,影影绰绰。
张秉面不改色,始终平静:“长宁郡主本就是小公子的未来夫人。小公子如今误会北周诚意,以为我们只是将他当药罐子。但陛下龙体正健,分明是疼爱子侄,哪是他以为的那般?必是南北分离太久,南周皇室不信任我等,在小公子耳根边说了
许多不着边际的话。”
张秉实在能说会道,虽神色淡淡,语气矜贵,身上有着世家讨人厌的贵气,却到底让宣明帝脸色好了起来。
张秉:“旁人既能误导小公子,我们也能将小公子带回正途。长宁郡主若亲身相迎公子,想必小公子会信任我们。”
张秉又想了想:“听闻长宁郡主花容月貌,仙子下凡。臣僭越,私以为,英雄难过美人关,傲气不敌绕指柔。”
又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宣明帝缓缓道:“流疏,你听到南烛的话了吧?你此行是为两国,为了两国和平,你应将小公子平安带回我国都。此任务艰巨,你可愿为朕分忧?”
幽静温柔的女声,从屏风后传出:“陛下,儿臣愿往。”
张秉抬眸。
佳人修长的身形,从屏风后徐徐步出。
她如莲开,她如兰盛。美人莲步轻移,云鬓低垂,玉净花明。
张秉目色微闪。
这便是长宁郡主,宣明帝收养的义女,叶流疏。
说是义女,封了郡主,但是当真公主都要为国分忧时,这位假的郡主,自然要为皇帝陛下做一切该做之事。
张秉想起数日前,自己在茶馆中,被小官引荐这位郡主。
当日他与郡主隔帘而谈,请郡主为国之大义,走一趟南周。郡主当日未说什么,但是今日夜,宣明帝对郡主出行之事,动心了。
难说不是这位郡主的功劳。
“自民间选出,被陛下收为义女,封为郡主。天下罕见,陛下喜爱。”
张秉垂下鸦色长睫,看到叶流疏走到他身旁,躬身朝宣明帝行礼:
“父皇,儿臣愿往。”
张秉看到宣明帝的眼神,当即说:“臣会安排人手,用手中情报送郡主私密出行,前往南周。陛下放心,此行不会被人知道。”
宣明帝满意点头。
宣明帝又对叶流疏道:“朕送你一侍女吧。此侍女服侍朕多年,是宫中禁卫所收的徒弟,一向隐于暗处。她可保你安全。”
张秉唇间噙一丝笑:侍女?
他玩味地想,手掌情报局,他可不知宫中哪来的女高手。恐怕宣明帝说的这位女高手,不是来自“秦月夜”,就是来自宣明帝自己不为人知的势力。
宣明帝必然瞒着他们这些臣子一些东西,张家至今还没查出。
宣明帝眸子看向张秉,微带笑意:“是不是,张南烛?”
张秉恍然:宣明帝是要枢密院机速房为那位女侍卫捏一个身份,好让郡主放心。
张秉便应了。
叶流疏向宣明帝感恩道谢,伏地跪:“儿臣必不辱使命,将南周小公子带回汴京。”
叶流疏起身之际,正逢张秉退出御书房。二人擦肩而过,眸子轻轻拂过对方眼波。
叶流疏朝年轻的小张大人露出浅笑。
张秉朝她极轻地颔首??
放心去做她要做的事。
只要她拿住小公子,让张家知道宣明帝到底生了什么病,那么,张家便会保她。
宣明帝反复无常,君心难测。
而张秉向她递出橄榄枝。
他未必真的要她如何,他也不曾要求她必须达成什么目的。他只要她带回来一些消息??
两国和亲在即,张秉不愿破坏和盟。
而叶流疏,又想要什么呢?
张秉出殿时,望着昏昏天幕间的繁星,想起那日烟雨午后,郡主与他隔帘观雨。
他道:“郡主有如此容貌,想来做什么,都会事半功倍些。”
叶流疏轻声:“张郎君,我不愿意作为谁的傀儡,为谁谋事,又为谁而行腌?。我有如此容貌,又从一个民女,走到今日地位。我想做些该做之事。
“我不确定我到底想做什么,但一定不愿意成为尔等郎君争权夺利的工具。郎君若允我自由,允我公正,我便与郎君合作一场,也无妨。
张秉怔然片刻后,含笑:“娘子想去做什么,便做吧。
“在下向你保证??我不会比陛下更恶,也不做良善人。我坐幕后下棋,郡主安心走到棋局中便可。无论成败,我都会保郡主。”
叶流疏当日,轻轻看他一眼,低语:“不愧是你。”
她再未说什么。
他亦再未说什么。
雨声淋漓,水流滴答。安然听一场雨落,自然宜人。
此时,林夜和雪荔,已经到了南宫山下。
事情稍微棘手:“秦月夜”护送楼主棺椁入南宫山的队伍,早在半月前便来了此地。他们登山归送楼主棺椁后,一直守在南宫山上。
那便有些麻烦了。
“秦月夜”的杀手们如果守着南宫山,不肯离开,那他们登山后,怎么挖坟呢?
雪荔道:“我可以模仿宋挽风的笔迹,给他们写一封信,让他们下山。”
林夜惊讶,心中又古怪:“哟,你还会模仿别人的字呢?你怎么不模仿我的?”
他说完便自觉失言,有些尴尬。
更尴尬的是,雪荔困惑了一下,压根没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她也并不急着明白:她当真写了一封信,用杀手的联络方式,送往山间。
林夜想看她的信,她没让。
二人在山下等了半日,终于等到一队人下了山,骑马跃入黑夜中。
林夜满心疑问,不知为何宋挽风一封信,就能将人调走。若是这么好用,雪荔以前怎么不用?
可她不向他解释。
她冷静判断:“下山了十五人。山上还留了三十人。下山的人中,不包括我曾见过的武功好的那几人。有一位首领,当日能从我手下过数十招,已然很厉害。如果他不下山,我们便近不了师父身。
林夜耸肩:“那就把其他人也引走吧。”
雪荔疑问看她。
他坏笑,挽袖:“哼,你会写信,我也会??”
雪荔看他笑容调皮,脸庞跃着日光。她看得出神,凑上去:“你写什么?”
林夜故意道:“我的信就敢让你看,我对你多么诚实。你看啊??”
雪荔惊讶念出:“举报?”
林夜毫不脸红:“对??”
南宫山下的镇中,次收到了一封信:无名客向当地官府告状,说有一行北周人占着南宫山不肯离开。北周人如何能在南周这般行动自由?迟迟不走,是否是细作?
林夜又朝南宫山附近的江湖门派送信:神秘的“秦月夜”派人驻扎南宫山,要将此地占为己有。秦月夜若是要拿南宫山当据点,周边那些江湖门派,是否要臣服?
林夜阴阳怪气,左怂恿,右遗憾:朝廷和江湖,看到如此大患,可如何睡得着啊?他就睡不着。
雪荔评价:“你好坏。
林夜笑眯眯。
雪荔手摸到自己袖中的“问雪”,道:“该干活了。”
林夜看到“问雪”的刀鞘,怔了一怔。
他最近太愧疚了,愧疚心,让他看到这把匕首,更加不安。他卖了她那么贵的价格,只是一把普通水果刀.......
林夜抿唇,再写一封信。
雪荔:“这次又是送去哪个门派?”
林夜笑着遮掩一下:“不是,是我自己的信,往金州送一封。放心,不会暴露你。”
雪荔奇怪看他一眼:她从来不怕暴露。
只是,他为什么要往金州送信呢?金州,难道有他认识的人,熟悉的人吗?
林夜小公子……………雪荔压下那些疑点,并不多问。
六月时节,南宫山所处的镇子,非常热闹。
不是民间百姓其乐融融的那种热闹,而是江湖人血拼的那种“热闹”。
林夜负责去镇上官署那边捣乱,让官署不停派官吏找山上江湖势力的麻烦。雪荔则扮作“秦月夜”的杀手,不断去镇上被林夜的信引来的江湖门派门口前捣乱。
二人天赋异禀,林夜恶作剧无拘,雪荔做坏事没有压力。
二人轻而易举,点燃了南宫山下的火。
起初,只有十人不到下山,之后,在官府和江湖势力的不断挑衅中,南宫山变得不太平。
雪荔当杀手,埋伏在江湖势力门前,一把飞刀下去,便让下方人叫骂不住:
“那些北周佬偷袭我们!老大,给他们一些颜色。”
“杀手又如何?偷鸡摸狗的鼠辈,怎么比得上我们?”
雪荔淡定,伏在墙与屋檐上,一家家惹过去。当山下江湖势力和杀手们打作一团时,雪荔飞身上书,轻盈离开,深藏功名。
黑夜中,林夜伏在官署的屋顶上,朝下面放了一把火。
他看着下面的混乱,哈哈大笑,粗声粗气地叫嚷道:“南周的小官们听着,我们‘秦月夜‘,身受陛下的信任,为陛下做事,尔等自当让道,为我等解决那些江湖门派。”
官吏们与长官一听,气得浑身发抖:南周与北周和亲,本就屈辱。这杀手称呼“陛下”,自然不是南周的陛下,好是刺耳。
长官耳朵软,心思重,还在迟疑,但是那把火扔到官署中的时候,官吏们先提起了武器,攀梯子爬树,要来捉拿这少年:“大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大人怕得罪北周,我们不怕。”
“捉拿‘秦月夜‘杀手。一个江湖小门派,当真以为我南周官署是泥人吗?”
众人的面孔上映着火光。
林夜趴在屋檐上,哈哈大笑,又继续牙尖嘴利地刺激他们。
一把箭自下射来时,林夜一趔趄,眼见要躲不开时,一只手伸来,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朝往下倾倒的屋檐上拖去。
少女声音清静:“林夜,别玩了。”
雪荔道:“我们走。”
山下“秦月夜”、混乱江湖门派、官署打得厉害,熊熊燃烧的大火让百姓们紧关屋门,不敢生事。
明月朗朗,林夜背手,和雪荔一道走在南宫山的登山路上。
林夜眉飞色舞,指手画脚:“我当时可厉害了,我就把声音放粗,朝他们一吼,他们全都吓软了脚。哎,你不知道我有多威武,你错过我的风采,可太遗憾了。”
他吹?起来,好是夸张:“这世间,就离不开我呀。我这么有本事,这么机灵,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想当年,我一把枪在手,放倒十人是不成问题的。今日但凡我武器在手,你我一同杀上山去,何必在乎那些留在山上的杀手?你我所向披
靡,江湖人要把咱们称为,称为......”
他看一看自己的玄衣,再看一看她的雪衣,一拍掌,定好了绰号:“黑白双煞!”
33:“......“
她心想:好烂的名字。
以前宋挽风教她认字时,从山下带回来的话本,十本里,九本都有“黑白双煞”这个名字。
林夜说完便脸红。
他自己没什么文化,读书不求甚解,生怕自己的白目被雪荔发现。他悄悄瞥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他便放心下来,继续吹嘘。
明月照在他身上。
林木葱郁,满空泥香。
少年郎君走在曲折山道上,走路好不老实。他蹦跳间,发尾轻甩,发带飞扬,托着他秀气的面孔、浓长的睫毛、熠熠的双目。
他那般鲜妍,灵动,明明为了骗人而穿一身衣,明明之前还病歪歪的,然而他一使坏起来,整个人便生机勃勃,看着面颊都红润好多。
好、好………………好俊的一只雄孔雀。
小孔雀在展翅。
雪荔想:我不要惊动他。我想看他开屏。
林夜说得晕晕然,忽然回头,看到她,怔了一怔。
林夜问:“你为什么这个表情?“
雪荔眨眼,不明白。
林夜伸手,顿在半空中,又生硬缩回。他的手指点在自己的唇边,将唇间肉朝下扯了扯:“不太高兴的样子。怎么啦,我放火欺负人,你生气了?”
雪荔怔忡。
雪荔说:“我没有不高兴。”
她补充:“我很开心。
林夜茫然看她??她沉着脸,抿着唇。
雪荔伸手摸到自己唇间,摸到唇角的朝下拉垮。
她明白了:“啊,我一开心,切换错表情了么?”
the“......“
雪荔喃声:“原来开心会脑子不够用么?”
她兀自沉思,林夜呆呆看她,忽然噗嗤笑出声。
雪荔朝他看去,林夜板脸,眼中笑意却止也止不住:“你看吧。我以前让你多笑一笑,你还不以为意??你要是听我的,多练习笑容,现在就不会弄错了。”
雪荔:“没关系。你会笑。”
林夜眸中笑一顿。
雪荔:“你笑得好看。”
林夜的笑彻底停下。
夜风朝他拂来,他闻到山间草木芳香,也闻到少女身上的清气。他心跳砰然,朝她恍恍惚惚走了一步。
二人已经登临山路半道,雪荔不知道他的此时异常。她说完话,就朝身后看??
山下火光熊熊燃烧。
雪荔轻声:“我上一次上山的时候,也是这样。”
林夜:“什么?”
他站在她身旁,跟着她朝山下人间火光望去。
雪荔:“师父赶我下山后,我没有地方去,在雪山下一直徘徊。后来有一晚,我看到城镇里亮了很多火光,我有点无聊,就走过去看??
“一家人以为我要饭,给了我一副碗筷。我躲在屋子下,听屋里的人说,那一天无论什么事,我师父都会原谅我。”
林夜茫然,心中飞快转她说的是什么时候。
雪荔仰头,看着高空中的月光。
她轻声:“但也不一样??那晚,天上也有火光,和地上的火光相对着。那日没有月亮,还下了雪,但是天地间的火光又多又亮。山下的人都说,无论如何,我师父会等我。”
月光落在雪荔的眼睛中:“我想向师父认错,想回去雪山。我没有地方去,谁也不认识,我想回到师父身边......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但是如果我错了,只要道歉,师父就会原谅我吧?
“人世间,不就是这样的吗?
“那夜和今夜一样,我闯过杀手们的围堵,登上山峰。我要去找我师父??我看到师父倒在血泊中,飞雪弥漫,师父眼睛再也没睁开。”
月光照在前方,雪荔恍恍惚惚,朝着月光照耀的方向看去。
她看到一片绿得几乎墨黑的树木后,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坟墓。
就如她当日,看到玉龙遍身鲜血,沉静地盘腿坐在飞雪中。
雪荔凝望着坟墓。
她不知,在她身后,林夜周身冰凉,心口一点点揪起。
雪荔浑浑噩噩地朝那座坟墓走去,就像当日,她浑浑噩噩地走向师父的尸体,被迫忍下弑师之罪??
“阿雪,别往前走。”
林夜扣住她手腕。
少年公子的眼睛亮得,噙着一汪明月下的湖泊水光,一晃之下,痛得他喘不上气。他握着她的手冰凉,指尖用力,抓得她有点痛。
他躬下身,又强逼着自己站直。
他声音好轻,一字一句,呼出的白气落在夜风中,凉得他自己带了颤音:“阿雪,你回去找你师父的那一晚,应该是......除夕之夜,阖家团圆。”
除夕之夜,万家灯火。阖家团圆,只雪荔不团圆。
背着天地间的烟火,走向刀锋的时候,她该多孤独,多害怕,多迷惘……………他们怎能不要她?他们怎能这样伤她的心?
林风瑟瑟,万籁过静。
数道黑影,收敛所有气息,躲在玉龙楼主的坟墓后,等着雪女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