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瑟瑟,荒野湿林。
乔装打扮的将士们护着辎重车,严守以待。高太守的话,他们并不意外,显然他们早知道高太守在做的事。他们仍然信服太守,追随太守。
将士们仇恨悲愤的目光,赤红无比,怒盯着阻拦他们的人,尤其是那位自作聪明的小公子。
在讲述中,太守幽邃的目光微弱地涣散,陷入到自己初听“照夜将军”死的那一日??
“二月末,照夜将军身陨的消息,传到襄州。随这个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陛下派小公子和亲、我等沿路照拂的消息。小公子,你可知我当时的心情?”“
林夜如何知道呢?
高太守自嘲。
他想,养尊处优、被光义帝保护得非常好、不肯让世人见一面的小公子要去和亲,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光义帝压根不想和北周动兵,宁可送自己最疼爱的幼弟,以男儿身受辱和亲,都不愿意和北周宣明帝大动干戈。
若高太守还有一丝侥幸,随着“照夜将军”死,他便一丝侥幸都没有了。
他们这些边关将士,自大周分化南北后二百年来,心心念念,都是想要北伐,想回到中原重建关中。如今南北周两大战场,川蜀已然失势,江淮战场又能支撑多久?
更何况,也许除了他们,没人想战。
士族们偏居江南,因江南富庶、远近无忧而“乐不思蜀”。如今连光义帝都这样做,高太守还能有什么指望呢?
林夜:“照夜将军死,你便断定北伐无望,陛下不想北伐?”
高太守睥睨着这个富贵病弱相的小公子:“你可知,川蜀战场上,最后和照夜将军对阵的北周将军,是何许人?”
林夜眸子微眯。
那与另一个暗卫一起控住燕的假新娘身形一顿,闻言侧过头,看了高太守一眼。
高太守一字一句:“北周寒光将军,杨增。在杨增被调去川蜀战场之前,杨增是江淮战场上北周的主将。”
将士们哗然,显然,他们全都想起了和他们隔江对峙的北周寒光将军,杨增。
高太守嘲讽道:“照夜十二岁挂帅;十三岁刑白马,誓三军;十四岁时他在金州开战,以一万兵退敌三万;十六岁,他收复大散关,再差一步,便可收回西京长安;十七岁,他说服西域十六国归服南周,以自己名字照夜‘被封爵。此等丰功伟绩,
即使是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也总该听过一些吧?“
林夜望天。
他被夸得得意,眉目弯弯:“听过,听过。’
高太守见他如此不诚恳,心中生怒,而想到自己的不忿,只会更怒??
“杨增算什么玩意儿,凭什么能在川蜀大败照夜?!”
林夜目光微飘,不过此时对方满心愤懑,自然注意不到他的异常:“听起来,太守对杨将军很了解啊。”
高太守如何不了解杨增?
在杨增被北周调去川蜀战场前,高太守和这位杨将军,对峙了将近十年。
他一日日老去,看着杨增从初出茅庐的少年将军,长成威武不屈的一代名将。
平心而论,高太守是佩服杨增的。杨增用兵不算差,且越战越勇,毫不畏战。在杨增被调走后,北周新派来江淮战场的那位将军,不如杨增。
杨增只是,欠了些运气。
起初他少年气胜,多次中高太守的计谋,有兵败之险。后来杨增懂得排兵布阵了,但他运气不佳,不是天刮大风就是粮草迟缓。每一次摆在杨增面前的好机会,都被荒废掉。
高太守自认摸清杨增战术。
他多次向朝廷请命,请求支援兵马,从襄州开始北伐之路。朝廷只是搪塞,直到杨增被调走,高太守也未能和敌军真正大战一场。
然后,就是这样的杨增,今年年初,在川蜀大败照夜。
今年二月,照夜心急,欲攻下凤翔,直逼长安。他中了敌军陷阱后,以自身为诱饵,和杨增两败俱伤,共陨蜀地。
主将死,南北二周落得一个不胜不负的局面。朝堂上,光义帝和北周使臣达成盟约,派小公子去和亲。
高太守说:“我了解杨增,更和照夜多年手书论古今,算是“忘年之交”。照夜不是纸上谈兵之徒,杨增绝不可能让照夜进入陷阱,和照夜同归于尽。这只能是阴谋。”
林夜轻声:“什么阴谋?”
高太守:“试问如今天下,最不愿意照夜活着的,一定不是杨增,而是光义帝。
林夜声音平静:“荒谬。”
高太守陷入自己的愤懑中:“光义帝如果本来就要和亲,他必然要川蜀一战失利。我不相信照夜死得那么轻易,我和他祖父、和他爹娘相交,他绝不是那般鲁莽之辈。可若是军队中有叛徒,他被自己人背叛了呢?”
林夜打断:“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就因为这样,选择叛国?”
高太守:“这绝不是一面之词。你看着吧,陛下最后牺牲的,一定是我们。一开始是照夜,然后就要轮到我。我身死无谓,可我身后的百姓,将士们怎么办?高氏守襄州近百年,我如何眼睁睁看着我的百姓为此受死?”
高太守目光赤红:“川蜀此时情况一定更糟糕。我城中有流民从那边逃来,告诉我川蜀一战失利,照夜身死后,他们的光景就变差了。北军南下,肆意杀戮,奸杀抢掠无恶不作......”
林夜眸子微?。
他脸色微白时,旁边的假新娘蓦然开口:“小公子。”
假新娘是男声。
林夜恍了神。
林夜微笑:“谎话。照夜如果真是你口中那么了不起的人物,他即便身死,也一定早有觉悟,会安顿好身后百姓。”
他心想是的,他定下假死计划后,分明为身后事做好了安排。
西蜀会乱一阵子,但不会太乱。西蜀虽然没有了照夜,可还有很多将士。那些将士们不会任由北军南下,攻城略地。
林夜定定神,朝高太守戏谑笑:“高太守到底想和我说什么?你因为照夜将军死了,就要叛国?你们连面都没见过吧?这忘年交情太值钱了,不得感动死他?”
他笑意转凉:“你的地道,挖了不止半年。”
照夜仅死了半年。
高太守语塞。
林夜:“除非你告诉我,你挖地道那么多年,是为了去地下乘凉避暑。而照夜死后,夜里托梦给你,哄你叛国………………”
高太守打断这位小公子的不庄重:“我身后有几十万兵马、百姓要养。朝廷粮草总是以各种借口推脱,一日迟一日,我如果不自己想法子,襄州城吃什么喝什么?”
林夜:“你便把襄州送给北周了?”
高太守心一横。
他傲然:“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照夜既死,他身死也是迟早的。
他不畏死,可他扭头看一眼身后的妻儿,他走在街头看到满城的百姓。襄州作为军事重地,若不出兵,便要被围攻,绝无其他可能。
等到小公子和那北周公主成亲,两国盟约一成,襄州的归属………………
光义帝才登基半载,看不出什么雄才大略的样子,但北周那位宣明帝,却是野心勃勃,紧盯着襄州。若等到宣明帝开口要襄州,那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高太守如何护城中百姓平安?
既然总要和亲,总要称臣,不如现在就屈服。
襄州城中来自北周的,被困在南周而归不得家的百姓,本就极多。那与他家谈婚论嫁的陈家,便是其中翘首。
高太守想着,挖一条地道,再走水路,可以送这些人回归故土。而自己,已经和北周隔江的那位新将军谈好了,自己把人、兵器,全都运送过去。
自己投诚,换得全城百姓生存。
林夜:“身为守将,你以狭隘之心谈论政务,是为不忠;身为父母官,你杀戮被扯进来的无辜百姓,是为不义;你妄图相信敌人的怜悯心可以救人,是为愚蠢。”
高太守:“我不相信敌人的保证,难道相信你吗?”
高太守抬手。
他废了这么多口舌,这位小公子连动容之色都没有,他也生出厌烦。
高太守道:“你我都是鱼肉。只是你这条鱼,跳得太高,引起了宣明帝的垂涎。眼下,我只要将你送给宣明帝,襄州就能又换得半年安定??动手!”
林夜同时下令:“动手??”
四方的属于林夜的暗卫们,弓箭手,黑箭刺空。属于高太守那一方的兵马高喝一声,丢下辎重车,向林夜这一方袭来。
窦燕趁机再动,假新娘同时动手。
窦燕发现,这位假新娘武功实在高。另一个暗卫已经掠入战场,这位假新娘则一边控着她,一边偶尔杀几个敌军,看起来,游刃有余。
燕心焦:自己离不开,姐姐那边,是否......
高太守的目光,隔着刀剑与战士们,和林夜对视。
高太守唇角溢一丝笑:“我的手段,不止如此。小公子不如早日认输,还能少死几个人。”
林夜学着他的话,笑道:“我的手段,也不止如此。高太守不如现在就投降,我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襄州城中,笛声婉婉。
明景坐在墙头,一只长笛在手,便可扰乱武人们的内力,让他们运气时,内功紊乱,心神被摄。
林夜派给她的“秦月夜”的杀手们爬起来,趁机下场,收割敌人。
江湖人中不乏聪明人,渐渐有人了然:“这小娘子又不是小公子,我们和她浪费什么时间?”
更多人了悟。
有人抓住那个被吓得煞白了脸的高府管事:“太守呢?小公子人呢?!“
管事战战兢兢:“城、城北......”
有人便道:“撤。”
墙头吹笛的明景急了,加更多内力入笛声中。
这是他们扶兰氏的家学,昔日靠此手段御兽,在一代代先人的改良之下,如今“魔笛”已能驭人。虽需要非常多的内力,虽持续时间不长,但总是一个思路。而今,她有事相求,必然要向小公子证明,自己是有用的。
扶兰氏是值得救的……………
明景握笛的手指一点点发白,她太过吃力,鼻下渗出一丝丝血迹。
很多原本已经被人唤醒的江湖人,重新陷入了她的魔音下。
笛声愈发悠扬,无数人内力凌乱,眼前幻觉不断,拼命醒来,便迎来杀手们的凌空一刀。
扶兰氏是值得合作的………………
明景鼻下、眼睛、耳朵,都开始一点点渗血。下方杀疯了的人,在她的干扰之下,敌人各个渗红了眼睛,失去神智。
明景年少,这“驱笛驭人”的手段对她耗损太多。她有一瞬提不起内力,便见很多内力强于她的人,挣脱了控制。
那些人拼着反噬也要冲出杀手们的围猎,朝城外奔去:“别在这里和这小妮子浪费时间,去城外捉拿小公子。”
越来越多的人脱困,杀手们擅长杀戮,但敌人数量太多,又要逃,他们便有心无力。
明景眼睁睁看着,直接跳起,叫道:“快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
下方有一武人抬头,寒目盯着这个在墙头上搅局的小女娃,他凉笑一声,当下和身边人交换眼色。身边人替他拦住杀手,他自己摸到墙角,攀上墙头。
这人如一座山般,挡住明景的视野。
明景握笛的手颤颤,看到这人抽下长刀,那刀竟在一瞬间变成两把,一左一右形成刀影,如雨般围来,密不透风。
此人喝道:“只知道要些下三滥手段的女娃娃,今天让你见识爷的本事。”
刹那间,明景怔立原地,大脑空白。
她身后无路。
她若是输了,扶兰氏就完了。
少女红衣猎猎,发丝乱颊,眼与鼻下皆是血,断断续续的笛声仍在持续。她唇放于笛孔上,空茫而无望地看着那两把刀从侧方向她砍来。
长刀被匕首打断,城北林中偷袭的木郎还没要出多少威风,便被雪荔的匕首砍断了脖间动脉。
木郎死前双目圆瞠,绝望地发现即使自己做了很多准备,却仍在雪女手下过不了十招。而雪荔甚至被机关所困,无法自由行动。
雪荔一掌拍在木郎尸体上。
木郎尸体贴着地面朝后飞去,卷起一大片飞叶。倾而,叮叮咣咣声不断,早被布置好的机关沾上了木郎的尸体,被卷上木郎的身体。
妙娘色变:“快躲!”
雪荔在高空中飞跃,看到木郎卷起的一道机关下,爆炸发作。她踩树攀上树枝,树枝一丛丛倒地。盎然绿意间,她如轻盈蝴蝶,一直跳跃。
妙娘等人逃脱机关的爆炸后,转身仰头,看到一片片炸空烟雾和火焰下,有白衣如云如烟,清泠无比。
妙娘怔怔然。
杀手们目中发寒。
他们见雪荔终于从机关阵中走出,只发丝凌乱些,身上受了些小伤,雪白的颊面上沾了些灰。
少女用宁静而漂亮的杏眼朝他们望来,他们感到胆颤。
*EB......
木郎尸骨不存,被雪女当扫帚,扫了一遍机关。他们埋伏在这座树林中的机关,被木郎那一具尸体,扫干净了一半。
而更可怕的是,雪荔脱困了。
一阵风过,众人敛容。
妙娘目中拂过恼色,心想若是窦燕在,自己就不用如此被动。她和窦燕心意相通,一同操纵这些机关,机关便不会被那个废物毁去一半。
而雪荔目光落到妙娘身上:“轮到你了。”
妙娘拔身朝后跑,其他杀手们纵身来阻拦雪荔。妙娘拨动机关:“开阵??”
城北林的另一方战场,高太守和林夜的对峙,也到紧张时期。
林夜这边的暗卫是他从川蜀带来的,各个厉害。但是高太守这一方的人手,也是将士出身,同样擅战。
将本不该于此阴晦处动兵戈,他们将忌讳犯了个遍。
日头一点点暗下,林夜这一方,渐渐有所不支。
高太守发觉了,隔着人海朝林夜吼:“小公子要不认输吧。”
林夜笑吟吟:“不急不急,我还有手段。”
高太守撩目:“你等的,该不会是你那小侍卫去搬的救兵吧?那你不用等了,我早派人拦截去了。”
林夜靠着树身,咳嗽着掩去自己身体的不适。听到高太守的叫阵,林夜眸中幽亮,明白高太守已经看出自己的某步棋了:粱尘。
粱尘借醉酒而出城,去四方州郡搬兵马,说襄州要反。粱尘拿着小公子的腰牌,还有他自己的腰牌。
阿曾请不来的人物,粱尘一定能请到。
而今日婚宴上,林夜身边人借口说“粱尘回来,被围,求救”,那是一条假消息。他们还没收到粱尘的消息,林夜只是需要这个消息欺骗敌人,同时让自己从婚宴上脱身,前往地道。
没想到,高太守看出来了。
风吹寒林,腥风扑鼻。
林夜心中生出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不愧是高明岚啊。
自和亲一路,他一路布棋,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对棋对得有来有往。
可是,他一定要赢。
他为这盘局做了无数准备,押下了全身身价。他的爹娘、祖父、历代祖先在黄泉下看着他,整个川蜀的百姓,将士都在看着他。
他必须朝前走,必须是赢家。
襄州城中巷战剧烈之时,那两把刀眼看着要砍中明景,忽有一把剑从远方丢开,击开那武器。
一道清朗的少年音响起:“喂!”
手心捏满了汗的明景抬起头。
一个黑衣少年长身如竹,站在离她隔着一道墙的屋檐上。黑鳞一般的瓦片被踩得朝下跌了几块,少年眉目清隽,染上黄昏的晕色。
他叉腰怒道:“搞偷袭,要不要脸啊?欺负小娘子,要不要脸啊?”
他开口时,人还在三丈外,话音落,便已到了一丈之内。
偷袭的武人一掌拍向明景,明景要从墙头跌下时,梁尘抱住她将她捞回去。那一掌,拍向梁尘,梁尘运气相抵。
二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一分,这少年被内力震得翻上屋檐,气血翻涌,鼻下渗血。但他随手一擦血,凶悍的目光盯着那敌人,口上还招呼她:
“别怕,有我在,他们动不了你。”
扶兰明景趴在墙头喘气,抬头间,凌乱的双目湿润无比。
梁、梁……………她只记得小公子身边这个侍卫,姓梁,却不记得叫什么了。她一心一意和小公子试探,没想到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人,会是粱尘。
待突然出现的粱尘好不容易击杀那个武人,奔到明景身边。他看她眼鼻耳皆渗血,却还要吹笛。
他一把抓住她手臂:“停停停,不用这么拼命吧?“
明景不搭理。
粱尘拼命摇着她:“你要相信我们公子啊,他布下的计划,绝对不是让人送命的计划。你若是死在这里,不就见不到我们公子了吗?”
明景气息不定,一口血喷出。
梁尘趁机抢过她的长笛。
明景看到许多江湖人已经逃了出去,不知会不会影响林夜的计划,心下着急又无力,滚滚滴下两滴热泪。
梁尘:“......”
他既目瞪口呆,又有些尴尬,不太敢看她。
而明景仰头急声问:“你、你不是不在吗?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粱尘摸鼻:“我去搬救兵了啊。救兵还没进城,我担心公子,提前回来了。公子呢?”
明景跺脚大哭,指着那些武人:“他们去杀公子了,你还不快去救公子!”
梁尘:“......”
他又得出城?!
天渐渐黑了。
城北林中杀手们的对决,落入尾声。
黄昏暗色浮上这片树林时,妙娘无计可施。
再没有其他杀手走出,雪荔洁净的衣衫上染了血,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但是无论如何,雪荔都从这座半成的阵中走了出来。
妙娘跌靠着树身,浑身脱力。
她仰着头,冷然看着走近的雪荔。
妙娘:“你杀了这么多楼中人,秦月夜‘和你势不两立。”
雪荔:“好奇怪。今日若胜的是你们,便轮到我来说这话了??你们这么多人杀我,我和你们势不两立。”
妙娘语塞。
雪荔蹲下来:“林夜在哪里?”
妙娘目光闪烁,微妙笑:“哦,他啊......原来他真的是你的姘头,你这么在乎他啊。”
雪荔:“他还有最后一笔钱,没给我。”
妙娘不语。
雪荔见她不答,便手扶到她颈上。妙娘脖颈发凉,抬头看到雪荔的眼睛,心下一沉。
妙娘:“慢、慢着。”
生死一线,妙娘犹豫一下:“此地被我提前布了许多机关对付你,我只能告诉你,小公子那边的敌人更多。如果我不告诉你正确的方位,你是不容易和他们遇上的。”
雪荔心想:无所谓。
她是去讨价的。晚一会儿,也没关系。
她手上用力,妙娘脸色失血。
妙娘惨声:“如果,如果我告诉你他在哪里,你可否饶我一命?”
雪荔轻轻摇头:“你欲杀我,我绝不会放过你。你只能和我谈一个条件:给你留个全尸。”
妙娘抿唇,目中生恼:死都死了,她在乎什么全尸?
妙娘想装个英雄,但是她骨骼渐渐被捏碎时,绝望之际,她惨声:“我、我、我和你谈!我告诉你他在哪里,你、你向我发誓,不杀我妹妹......这些局都是我布下的,小燕不在这里,小燕是无辜的。”
她眼中落下泪水。
她气息已弱,可她紧紧用最后的力气抓住雪荔的手,用力得脸上青筋都在颤抖:“求你、求你放过我妹妹!”
雪荔垂下眼看她。
她看到妙娘眼中的绝望,看到她求生的意志。可妙娘竟为宾燕求饶......为什么?
城北林的另一道战场上,高太守这边援助的江湖人纷纷赶到,而林夜那一方的救兵迟迟不到。
骤然间,高太守拔身而起。
他抓过旁边人的武器,掠过人群。林夜正在观察局势,高太守从侧后方袭来时,他好似没有发觉。
假新娘此时正在人群中,发现林夜那一方的危险。
假新娘惊怒之下,内力拔高,周身骨骼响个不停,他的面容,身高开始一点点变化......在周围人惊叫“缩骨功”的时候,假新娘手脚伸长,容颜变硬,浑然变了另一个身材高大、眉目深邃的青年。
青年掠向偷袭的高太守,最后仍差一点距离,他拔剑扔去:“林夜!”
高太守听到“缩骨功”,又听到耳后风声,他一回头,便双目如冰凝缩,朝深渊坠去??
“*3......“
阿曾迎面投来一剑,高太守心念紊乱时,不妨身后的林夜忽然转身。
少年公子的手,接住了这把来的剑。黄衫托袖,少年手持长剑,翻身如魅撩剑如电,拉近双方距离。
阿曾和林夜,一前一后。一硬朗,一飘逸。
窦燕尖叫:“太守小心!”
长剑穿胸,高太守低头。他看到刺穿自己胸口的剑,血水从心脏渗出,他迟钝地开始感觉到寒冷。
他不能理解地盯着眼前这个和“杨增”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
他又僵硬扭头,看着身后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夜使出惊鸿一剑,袖扬带飞,仿若鹤舞。
这个世界,怎么了?
他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