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一场小雨,早上太阳依然升起,天空湛蓝。
李逸特意起了个大早,来到厨房,发现兰香已经在生火烧水了。罗三今天要去服役,可还是天不亮又去稻田里查看了,石头早早去放牛了,狗剩则去给鸭子摸田螺钓青蛙。
“多下点米煮干饭,三叔今天要出远门嘞,一会再煮个油豆腐,家里攒多少个鸭蛋了,都煮了吧。”
兰香赶紧道:“两只鸭子现在一天有时下两个蛋,有时下三四个呢,已经攒了二十五个了,可以拿到集市上换东西了,八文钱一个呢。”
木桶里水已经装的满满的,肯定是罗三一早就去挑满的。
“咱家鸭下了蛋就自己吃,不用留着换东西,一会给你阿耶他们一人煮两个路上吃。”
黄毛丫头犹豫了会,最后还是去拿鸭蛋了,这些鸭蛋她宝贝的很,每天定时去鸭窝捡蛋,捡回来就放在屋里小木箱里,还要拿石头压着,就怕老鼠偷吃了。
刷牙,洗脸。
李逸很不习惯他在王曲集上买的牙刷子,这玩意猪鬃毛做的,价格贵不说还特硬,刷的一点都不舒服,这弄的他很想把自己的电动牙刷掏出来。
这年头,猪鬃毛居然跟牛皮牛筋都是战略物资,官府长期收购,导致民间猪鬃做的牙刷死贵死贵。
甚至在集市上,杀猪屠夫们卖的猪肉,基本是不带皮的,皮会单独剥下来,猪皮做鞋、做皮带,甚至做甲,入药,而且羊也基本是剥皮卖的。
辰正时分,
罗三从地里回来了,罗五、富贵、二愣三个轮到此次当役的也来了,狗蛋四个少年,也陆续来到无极院。
他们仍还是寻常打扮,这趟当差出远门,一人一个小包袱,里面只有身换洗的衣服。
问他们,居然都没有人带点钱以备应急。
更没有人带干粮,都说反正离长安也不远,到了长安就有官府管饭。
李逸知道其实他们家里条件都不好,尤其是不久前罗家堡还遭遇塬崖垮坡,绝了六户人家,压塌了村里三分之一窑洞。
他转身把准备好的炒面拿出来,
“这是昨日做好的干粮,用黄米炒的,水一泡就能吃,干嚼也香,携带也方便,十天半月也不会坏,你们每人装上几碗,穷家富路,不能饿了肚子。”李逸道。
大家围过来看着这金黄的炒米,
李逸让他们抓点嚼着尝尝,
“越嚼越香,”
罗五也惊叹很酥脆。
但对于李逸要送他们,大家却是一边嚼着香脆的炒米,一边摇头拒绝,粮食金贵着嘞,这还是炒好的米,哪好意思要。
好说歹说,最后大家也仅同意抓两把。
“一人装两碗吧,但这个人情,大家心里要记着嘞,咱这次是去给朝廷服丁役,又不是给无逸家干活嘞。”罗三道。
李逸让他们多装些,他们坚决不肯。
一人装了两大碗,差不多也就两斤,李逸往炒米里又加了点盐。
“兰香,鸭蛋煮好没,给大家一人再装上两个路上吃。”
罗五他们仍要推辞,李逸道:“这鸭蛋都已经煮熟了,不吃到了晚上也坏了,都揣上,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
“只希望你们这次平平安安出门去,再平平安安归家来。”
“三叔五叔,出门在外,自己乡党要互相照顾帮扶。”
李逸最后招呼着他们坐下,又一人喝了碗小米粥,吃了几个油豆腐泡。
“走吧,今天得赶到长安嘞,早点到也省的晒太阳。”
李逸带着老少八个爷们出门,到了下面桥边,结果发现许多村民在这里等着相送。
罗五他们再次告别家人,
李逸发现,罗五他们走前,还是把李逸给他们的鸭蛋,塞给了自己的家人,有给孩子的,有给父母的,都没自己留着。
要不是那炒米拿绳扎紧了,估计他们都要留给家人。
“大家放心吧,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九人踏上前往长安的路,
罗家堡,村里只剩下两个壮丁了。
一行人先到郭庄郭二郎家,跟郭庄的半丁汇合,郭庄这次派七个壮丁七个中男,简单的打个招呼,大家便前往王曲。
路上大家边走边聊,大家也知道这次丁役,跟泾州大战有关,也知道比寻常运粮、修城等危险,但又能怎么样呢。
逃是没法逃的,基本都是平民百姓,改朝换代还均田分地了,日子比以前肯定是要好些的,
郭二郎骑着大青骡,也给李逸牵了头骡子。
这骡子骑起来挺温驯的,比走路自然要轻松不少。
“无逸你也可以考虑买头骡子了,就是买头驴也行,要不出门总靠两条腿也不方便。”
“这骡子也不便宜啊,而且又不能光吃草,还得添精料,要吃粟吃豆吃盐,这一头骡子吃的,当的上好几口人了,养不起啊。”李逸原先还真起过这意,但稍一打听,发现骡子虽比马便宜点,但居然比耕牛还贵些。
最重要的是,耕牛平时吃草就行,但骡子光吃草不行,跟马一样得加精料,要吃粮食。
盐铁论就说,夫一马伏枥,当中家六口之食,亡丁男一人之事。养一匹马,要吃六人口粮,抵的上一个成年男子的年收入。
想想,跟后世也差不多,买车不便宜,但养车开销也大。
“无逸啊,上次我拜托你的那个事怎么样了,只要东西好,价钱好商量,你上次一口秘银小锅,换了十多两黄金,能买多少骡子啊?”
李逸确实有考虑这个事,虽说老是卖东西也不是长久的事,但初来乍到,卖点做启动资金也是有必要的。
“我这里确实有件好东西,若是你拿来送给杜兵曹肯定是合适的,只是,”
郭二郎一听就来了劲,“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师傅留给我的东西不多了。”
“和那个秘银锅一样的好东西?”郭二郎问。
李逸点头,“其实我今天带在身上,在我包袱里。”
“那赶紧拿来看看,”说着,他赶紧勒住大青骡,他冲村民们喊道,“你们继续走,我和无逸一会赶上来。”
两人牵着骡子来到白杨树荫下,
李逸取下包袱,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白色的大肚杯子,这是一个五百毫升的焖烧杯,内胆、外壳和盖子都是不锈钢的带一个不锈钢折叠勺,一个可做小碗的盖子。
造型圆润可爱,方便易携,最重要的是焖烧效果确实好,用开水先预热十分钟,再焖个粥、焖个面条,或是焖个鸡蛋很方便,焖白粥个多小时就行了。
不管是睡前焖早上起来吃,还是有时出门玩焖上一杯带着,都比较方便,焖出来的粥也是很不错。
那个勺子还能折叠卡在盖子里,十分方便。
这个品牌的,还只要79,关键还是真316的,就算平时拿来装热水,保温一天,都还是热的。
要说缺点,就是容量小了点,才五百毫升。
当李逸把这个焖烧杯拿出来,一边开盖一边介绍时,郭二郎就完全被吸引住了。
跟上次那个秘银锅一样的精致小巧,
这个东西更小巧,可李逸说这玩意睡前倒入开水,加入一把小米,盖上盖,早上就焖成了一碗热粥,甚至夏天最快只要半个时辰就能焖出一碗粥时,他是不相信的。
但隐约又觉得可能是真的,毕竟上次那个秘银锅给他太多惊喜了。
那个小锅已经被他丈人拿走了,丈人直接给了他十五两黄金,他相当于还赚了三两多黄金。
“真有这么神奇?”
“你看这做工,一般的杯、壶可没有这么好,”
郭二郎拿着杯子把玩着,“这里面银灿灿的,也是秘银的吗?”
“不,这个焖烧杯是采用天外陨铁锻造成的玄钢打造的,这种玄钢可耐超高温度,且极耐蚀,千度高温亦耐受,经过打磨后,还拥有不生锈的品质,甚至还拥有和银一样洁净水质的好处······”
李逸一通天花乱坠的吹嘘,上次铝合金他说是秘银、轻金。这次不锈钢他直接说是陨铁锻造成的不锈玄钢。
“外壳上的这层漆,也是用炼金的产物制成的,·······”
总之,这又是一件李真人修真炼器产物,而且是独一的稀有宝物,因为原料用的是特殊的天外来铁,连杯上那层漆,那都是用炼丹的产物做的。
世上只此一件。
“我听你说杜兵曹案牍繁忙,胃不太好,这个天外玄钢焖烧杯平时焖个粥什么的挺好的,”
“多少钱你肯割让?”郭二郎拿着这杯子已经不肯撒手,咬牙切齿的盯着李逸,生怕他反悔。
他听丈人说最近杜如晦在二皇子那可是越来越得倚重,将来如是大唐一统天下,那整个京兆杜氏家族,说不定就是杜如晦仕途最好,他现在肯定得想办法跟这个妻堂兄多亲近亲近。
“十两黄金,如何?”郭二郎誓在必得。
李逸摇头,
“要说珍稀,这个不锈玄钢焖烧杯可比秘银锅更珍稀,”
“我再加五两。”郭二郎咬牙。
郭二郎恨不得把这杯子立马收入囊中。
李逸依然摇头,
“你要多少”
李逸开口道:“这个宝贝虽仅重十二两,可是这天外不锈玄钢可比黄金、秘银贵多了,当年在中原,曾有顶级门阀世家,想请我师傅割爱,愿意出三百贯钱求购,我师傅都没舍得。”
三百贯钱,那是近四十两黄金了,郭二郎也不由吸一口凉气,太贵了。
“无逸啊,叔是真喜欢这个杯子,只是·······”
“二叔,这次去长安,若是二叔能够帮我引见一下杜兵曹,那么我愿意半卖半送给二叔。”
一百五十贯钱,折十八两多黄金,
李逸觉得这价非常划算,再要多,郭二郎估计也舍不得,他提出让郭二郎带他见杜如晦这个条件,也是想见见那位李世民的左膀右臂,当然,也可以此做台阶,先喊价三百贯,再降半。
说来说去也就是个79买的焖烧杯,再稀有也就是能焖个粥装个水。一百五十贯,得买多少头牛啊。
郭二郎没想到峰回路转,从三百贯不卖,到比他刚才开价的十五两只多要三两多。
这种失而复得的落差,让他没再犹豫,
当下立马答应,生怕李逸再反悔,“行,一言为定,这次去长安,我就向杜兵曹引见你,
无逸啊,这杯子就给叔做礼物了啊,不过这一百五十贯钱,得给叔点时间筹集。”
他拿着杯子不再松手,李逸也没再去要。
“二叔,我还能不相信你么,这杯子你现在就收着,钱过几天给也不迟。”
郭二郎小心翼翼的包好,然后抱在怀里,“无逸啊,你想见杜兵曹,是有啥想法,想走仕途?还是想继续出家修道?”
“就是想多结交个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再说了,朝中有人好做事。”李逸哈哈一笑,
他这态度,越发让郭二郎觉得李逸想见杜如晦,可能所图甚大,不过这样倒是让他反而松口气,要不是因此,李逸也不可能三十六两黄金就把这宝贝卖他。
他并没有去想,如今这时局,一百五十贯钱,都能买上二三十青壮奴隶了。
两人重新骑上骡子,继续赶路,各自内心都是喜悦无比。
李逸表面淡定,心里却在想着,79的焖烧杯,卖出了十五万钱的天价,等这笔钱到手了,他要怎么花?
给无极院打水井,装修房子打家具,买匹马,或者可以考虑买几个奴隶婢女?
或许还可以再买点田地,到时收租都能衣食无忧。
怀着这喜悦心情,他们终于来到了乡里王曲,跟王里正、王乡长再次见面,寒喧了几句后,大家趁着天还早太阳不晒赶紧往长安去。
四十里路,走官马大道,时速十里左右,走了约两个时辰,他们这支由王乡长带领的队伍,终于来到了巍峨的长安城下。
他们带着一百个壮丁,一百个中男,远远的就引起长安城门守卫的注意。
一名武官骑马奔来,身后跟着一队步卒。
“停,尔等何人?”
王乡正赶紧叫停大家,滚勒下马,步行上前,“我是万年县御宿乡乡长王及贤,这些是我乡奉县司令征召服役的丁男和中男,丁中各一百人。”
李逸坐在骡子上,仰头打量着眼前的长安城墙,相比起乡下的草棚土屋,长安城墙巨大,给他极大的冲击力。
他不由的想起了王维的那句诗,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也有杜牧那句,回望长安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还有李白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既有孟郊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也少不了黄巢那首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李逸望着高大的长安城墙,突然有了股要在长安城里买个宅院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