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凰从宿醉中醒来时,映雪正坐在她床头。 她似乎刚到不久,头上戴着的斗笠还未取下,着一身素白衫子,脖颈雪白晶莹,宛若枝头薄雪。 祁凰拍了拍乱成一锅粥的脑袋,继昨晚芙蓉酒醉后,自己也完全断片了。 见了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真是一点也记不起来。 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天大的事。 那触之不及的回忆却像一盘散沙,风一吹,就全消散了。 辅一闻到满屋子酒味,映雪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 “答应我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就先庆祝上了?” 祁凰甩甩晕乎的脑袋,对她目露鄙夷,十分不满道。 “你怎么不十年后再来,到时候仇也不用你亲自报,等百里长留寿终正寝就完事儿了。” 开玩笑,她手里拿着齐刃给的百里长留的踪迹纸条,每天看一遍,那几个字都快看得不认识了,就等着同映雪集结再一块儿去找人呢。 谁知道这厮磨磨唧唧,大半个月过去了,才不紧不慢地从魔修阁赶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和归一俩人度假去了。 映雪听出她话里浓浓的责备之意,蹙起秀眉,正色道。 “有百里长留的消息了?你怎么不早说?” 祁凰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将被子一掀,套上外衣外袍,翻身下床。 “现在就出发,赶紧的!” 二人御剑飞行,顺路捎了张涉川一程,他如今在世子府跟着简羽修炼。 简羽自从脱离他那没用的元灵派师尊,修为增进得非常快,祁凰觉得他很快便要突破碎虚境,成为魔界第十五位魔君了。 张涉川坐在宽大的承影剑中,紧闭双目,耳边是魔界成年累月呼啸而过的风雪。 他浑身裹紧厚厚的斗篷,一片雪花都没有飘落进来。 脚下就是那炼狱般的魔界,本来在这样的晴天,他早已被无数的恶魔拽住头发,按住四肢,拖入泥沼的最深处。 所幸遇到了这个人。 他的师傅看上去无赖又狠心,实际却比谁都温和与心软。 只要刻意辛苦一些,她就会内疚。凄惨一点,她就会同情。 魔界这样弱肉强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界,竟然还存在这样的人,并且让他遇上了。 这何尝不是老天眷顾呢? 张涉川心底莫名涌起一阵暖意。 将张涉川送到世子府,同他挥手告别,没走出几步路,就路过庆国公府大门口。 祁凰见到青石正在门口站着,笑着同他打了个招呼。 “你家国公呢?” 青石忽然就想起今日一早国公的模样,他面目憔悴,脸色苍白,好看的桃花眼红得快要沁出血来。 他大抵是不想让仙君看见自己这副模样的吧。 于是青石轻咳一声,不自在地移开眼神:“国公昨夜偶感风寒,歇下了。” “啊……” “她说让国公好好休息。” 映雪看不下她磨磨唧唧的样子,于是替她回答了。 继而扯着她的后脖颈,着急忙慌地往承影剑上拽。 青石站在堆满落雪的国公府外,目送二人离去的身影,细微不可见地轻叹一声。 祁凰坐在剑上,耳畔是呼啸而过的冷风,思绪却不停。 她怎么想都觉得非常奇怪。 堂堂降世而来的上古神君,神力无边,可撼天地,能平大劫,居然也会感冒? 太他娘扯了吧! 映雪看着祁凰魂不守舍地模样,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 “瞧你那点出息,人家估计就是不想见你,随便编个理由罢了。” 别说神君,修炼到仙魔境界的人,谁知道风寒这两字儿怎么写的,这理由一听就很没诚意。 “这样吗……” 他为什么不想见我呢?祁凰非常不理解地思考着。 ------ 山间的黄昏来得迅速,漫山雪雾紧随其后,掠过急缓的山坡,深邃的峡谷,缥缈地浮在山巅。 山腰盘旋着曲折险峻的实木栈道,如缕缕飘带缠绕在蓝水白山间。 幽深的峡谷之中,升腾着神鬼莫测的氤氲山气。 山间坊内,年过七旬的老者须发皆白,负手立于窗边,瘦削的脊背挺直,端正的面庞透出苍白的病态。 阿清丫头端了一盏汤药进来。 “先生吃药吧。” 他转过身来,长须和着宽袖飘飘荡荡,形容枯槁,轻声问了句。 “还是没找到司瑶吗?” 阿清无奈地垂首,摇了摇头。 自从身上的无情丹被映雪取回,并在当晚见过“那人”一面,司瑶便人间蒸发,再无踪迹了。 百里长留关上窗棂,转身,回到梨花雕木椅上。 “先生,司瑶不会被他……” “不会。” 他摊开一卷泛黄的古书,却轻轻阖上双目。 “没了无情丹,司瑶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他没有必要杀人。” 阿清叹了口气。 “属下再寻些人去找吧,先生别担心,总能找到的。” 话音刚落,坊外忽然传来重重的叩门声,将阿清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