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祁凰亲自去问,却赶上芙蓉心情大好,酒兴应运而发。 她将祁凰按在院中石台上,随意一撒手,两壶酒就这样咣当一声,躺在了桌面。 “来,陪我喝一杯。” 芙蓉打开酒塞,替她斟上满满一杯。 祁凰不想扫了她的雅兴,但对于自己的酒量又十分有逼数。依稀清楚地记得她在仙界被灌酒后,差点跑到瑶池裸奔的场景。 芙蓉一向都是温温柔柔的,别说讲粗话,就连重话也没说过几句。 她执起祁凰的手,眼中亮得像落了星辰。 “今天关起门来喝,又没外人,别怕。” 酒壶旁边的小火炉烤着香喷喷的番薯,还有几串羊肉和鸡翅。 二人就着月色一杯一杯饮酒,空气被冬日寒气润透,外头的凛冽寒风依稀拂过树丛,发出嘶嘶的声响。 芙蓉弯唇轻笑,低敬了祁凰一杯。 “多亏了你,否则我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方池了。” 祁凰惭愧地抓了抓头:“我没帮上什么忙。” 芙蓉饮罢杯中酒,一副此言差矣的神情。 “我不傻,倘若不是你,星言不会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忙找人。” 正想反驳,芙蓉却似乎有些喝大了,思维跳脱着,忽然就换了个话题。 “你觉得棠梨像坏人么?” 这确实是困扰她多日的问题,祁凰敛下眉目,长叹了一声。 “我把她从凤鸣宫救出来,就是觉得她不是坏人。” 棠梨这人,虽然思维跳脱,好色又贪财,可以说她是个俗人,但绝不会是坏人。 听完祁凰这话,芙蓉似乎松了口气。 “棠梨走之前让我替她带几句话,我心想着,如果你还信她,我便代为转告。若不信就算了,省的扰乱你的判断。” 祁凰撑起下巴,秀眉微挑:“什么话?” 芙蓉清了清嗓子,学着棠梨说话的语气,站直起身,双手像泼妇一样叉着腰。 “那天狗归一说我是坏人,淦,老子才不是坏人!我是为了杀掉坏人才来到这世界的。祁凰你给我等着,等我找到第九颗泠塬水珠,把那厮给干碎,替你师傅苍冥报仇!” 芙蓉像是被俯身了般,说完这话的瞬间,便双手垂下,朝祁凰风情万种地笑了笑。 “我喝大了,要回去歇着,你自便……” 芙蓉一走,眼前物事便开始乱成一锅浆糊。 眩晕感将祁凰的五脏六腑搅得昏天黑地,她头一沉,往桌台趴去。 本该重重地磕到厚实坚硬的桌面,却瞬时,有一双修长白皙的手,铺在冰冷的桌台上,将她的额头托住。 抬头,星言的桃花眼中倒映着细碎的光,对她轻轻一笑。 他慢条斯理地碰了下她的脸颊,指尖的温度冰冰凉凉的。 只一下就收回。 祁凰嘿嘿咧嘴,笑得面晕浅春:“你怎么来了?” 星言没说话。 她晶莹的皮肤泛着红润,被酒意浸染的眼眸尽是迷蒙,实在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祁凰的酒品向来十分惊世骇俗,此时的她双眼迷离,面色绯红,手上不干不净,本性暴露。 星言一张俊脸就在眼前晃荡,正是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她对上他桃花眼尾那抹妖冶的红,咧嘴一笑,做贼似地左右看了看。 而后伸手,悄悄勾住了他的手指。 他眉眼一弯,眼中尽收万千温柔。 豆腐吃够了,祁凰正要缩回手,就被他的五指穿过指缝,勾勾缠缠地握紧了。 这瞬间,本该是暧昧又欣喜的。 祁凰却忽然看到了些非常奇怪的场景。 眼前白光一闪,天地乱象,山崩地裂,雷霆暴雨和大雪一同纷飞,身旁的石板缝中缓缓生出一朵紫色的小花。 雪白的天山之巅上一个黑洞缓缓升起,不停扩张,将周围所有物事吞噬殆尽,刹那天地间飞沙走石,风呼海啸。 神殿中争执之声不再,满地寂静里只有轰鸣声。一个声音在众神心间同时残忍地响起:混沌大劫已至,六界危矣。 一道巨壑深刻地划过大地,祁凰立于那巨大的沟壑前,身前是绵延不断的蓝色业火,身后是无尽的深渊。 她乌发飞散,神色平静,挺直的背脊仿佛蕴藏了巨大的能量。 “以身殉劫,祁凰愿往。” 纯黑的大火连绵,断壑的无尽深渊里人、鬼和妖族欢喜哭号,无数的妖鬼大君俯身跪拜,在天与地的雷霆飞霜里,上古界神君皆放下兵器,站到她身侧。 黑洞逐渐缩小,直至退散。九重业火却如同毒蛇般不停上窜蔓延,将一切物事尽数吞噬,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烧得天地间冰雪消融,形骸俱散。 至此,上古神界还于混沌大劫。 祁凰忽然眼眶一酸。 她不明白自己的幻视,和突如其来的那股酸涩感,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而来。 宛如一段沉寂了上千年的古老记忆,终于被飓风拂去百尺厚的尘土,显露出无法逃避的真相,如重锤般狠狠地敲击在她的心上,令人一阵阵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