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未亮,车轱辘的声音便隐隐约约地传来。 男人推开门扯着嗓子喊:“快爬起来干活了!” 我正要起身,却见阿灵正对着一面破旧的铜镜仔细地梳理着头发。 “我这样还像个女鬼吗?”阿灵转过身来。她的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脂粉,更增添了几分突兀与怪异。 不等我有所答复,她扬了扬手里的盒子有些得意地说:“当年我将它藏在亵衣里,命几乎都没了,它却安然无恙。” 我凑过去,见那盒子上刻有一个“汐”字。似曾相识的字眼令我愣在原地。 男人又一次扯起嗓子催起来,我不得不撇下阿灵走出屋子。 “这……这么多!”我望着满院的恭桶愁容满面。 “近日府内住下不少人,是以……”男人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便急急地转了话锋:“你是昨日吃得太饱了吧?看来还是饿得不够!” 我脸色一白,噤了声。 我的胃因饥饿疼得抽搐,努力挣一份口粮才是当下最要紧之事,又何必惹那无谓的争执。 接近午时,我用衣袖蹭了一把汗水。 扑通一声,木门被粗鲁地撞开。又一车散发着恶臭的恭桶送了进来。 男子盯着那些尚未清洗的恭桶,恶狠狠地骂道:“要死呢!又偷懒了吧!” “我未曾停歇一刻!”我想说今日的差事如此繁重分明是有人故意折磨我,然而,我的愤慨尚未有所宣泄,一道鞭影便暴戾地劈过来。 “嘶~”我吃痛,忍不住呻吟起来。 他斜睨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我,厉声说道:“再多嘴,我还抽你!” 他高高扬起的鞭子在空中打了一个飞旋。 一旁的阿灵吓得一哆嗦,她愤怒地望着男子,嗓子里咕噜咕噜地念叨出一串陌生的字符。 突然,男子惨叫一声摔向堆积如山的恭桶,呼啦一下,那些恭桶纷纷坠下砸在他的身上。 眼见那些恭桶要将他彻底淹没,我终是不忍。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扒拉了出来。 那人俨然是受到了重创,他躺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然而,他的精神却异常亢奋。只见他嘴里不停地嘶喊着什么,有血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将唇角那个豆粒大的黑痣都染成了红色。 我哪里看得了如此惨景,我急急地向门口冲去,欲向外界求援。 阿灵白了我一眼,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啧啧啧,你竟变得如此心软了?” “什么?”我回头撞上阿灵的视线,忍不住问道,“我曾是个恶毒之人吗?” 阿灵瞬时爆发出一串邪魅的笑声:“那是,相当的恶毒!我这小小伎俩原不及你的万分之一。所以,你在我面前还要扮演心慈手软吗?哈哈哈,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愣了,眼前的阿灵虽然有一些癫狂,却半分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我恶毒吗?”我自问道。 看着被折磨得面相狰狞的男子,我的耳朵里突然间涌进来各种惨叫的声音。那声声惨叫仿佛一把钝刀在一下下凌迟我的心脏。 “啊……”我抱住脑袋撕心裂肺地喊叫了起来。 这时,阿灵冲着那男子喊了一声:“滚吧!” 黑痣男子立马平静下来,他撑起身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些惨叫声也从我的耳边消失了。我与黑痣男子茫然地互望着。 “奇怪呦。”黑痣男子晃了晃脑袋,“我怎么在这个鬼地方睡着了?” 他佝偻起身子将那些恭桶一个个捡起来码到车上。那些恭桶顽劣地滚动着,他便不停地捡起来,重新码放,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将其整整齐齐地码放到车上。 “呵……”他长出一口气,用衣服蹭了把汗水,推着车呼哧呼哧地离开了。 我目送他走出门外,这才呆呆地坐回原处。我与阿灵都不再说话,各自闷闷地想着心事。 夜幕初降! “饭!”送餐的男子很不耐烦地吐出这个字。 “递给我便是。”我伸出双手要去接那饭盒。 还未接手,那饭盒便已脱离了掌控掉落在地。 眼看着那可怜的饭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后停留在洗涮恭桶的木桶边,那场面滑稽中透着无尽的悲凉。 男子有些歉意地哈了哈腰,我这才注意到那男子的双手皆残缺了几根手指。一时之间我竟不知更应该同情自己还是面前的男子。 一旁的阿灵面色灰败,失望之色溢满眼眶。她背过身去摸了一把眼泪,朝着屋子走去。 我看在眼里,心里酸涩无比。我走过去将那餐盒捡起来,用袖子擦去盒子外面的污渍。 “嬷嬷,吃饭了。”我故作轻松地说。 昏暗的屋内,阿灵面朝里蜷缩在地上。 “你也早些歇息吧,睡着了就不觉得饿了。”阿灵的声音哑哑的,像是哭了好久。 “饭在这里呢,咱们有吃的。” 我将餐盒打开,却瞬时傻了眼。那餐盒里哪里有丁点食物,分明是一只空碗。碗和盒子的外壁上依稀可辨粥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