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低声对余笙道:“跟着我。”
此时顾不了其他被困的人了,沈确拿出手枪,假意朝其中一个村民虚晃一枪。虽并无子弹射出,但那个村民仍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开,让出了一条路。
沈确立刻拉住余笙的手,冲出缝隙,朝树林间跑去。
白色的月光照在余笙苍白的面容上,她紧握着沈确的手,奋力地奔跑着。周围的荆棘划破了她的脸颊,鲜血从伤口中溢出,可她却不敢停下脚步。
“不要让他们跑了!”
恶魔般的嘶喊从身后传来,伴着声声狗吠。
山间手机没有任何信号,余笙只能拿出警用对讲机,不断地调试频道,寻求帮助,可对讲机却始终没有应答。
就在她近乎绝望之际,电流声的“滋滋”声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这里是乌隆他尼府警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希望燃起,余笙迅速道:“我是曼谷警局的法医余笙,我和我的同事沈确被困在了班撒他方村,我们发现这个村子买卖人口的证据,村长带着村民想将我们灭口!”
对方立刻道:“我们立刻出警,请保护好自身安全。”
忽地,一道强光照来,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眼前忽然天旋地转,余笙和沈确被飞来的货车撞出了几米之远,直接滚下了山坡。
眼前的世界不断翻转,泥土混着灰尘扑入口鼻,疼痛从浑身上下传来,他们落在了一方浅滩之上。
倒在地上的余笙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身上的伤口不断地往外渗血,她的右脚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沈确强忍着不适,挣扎起身:“这个山坡不高,他们很快就会追来,我们快走。”
余笙摇了摇头:“沈确,我脚扭伤了,走不了了,你先走吧。”
看着余笙绝望的双眸,沈确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她拦腰抱起,往山下跑去。
不知为何,在沈确的怀中,余笙总能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心。听着他的心跳,内心的恐惧就被渐渐抚平。
可是没过多久,身后就传来了村民的大喊:“他们在那儿!”
脚步声传来,黑压压的人连同着牵着的黑狗一齐朝他们奔来。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强光照向余笙。
她看到一辆奔驰正朝自己开来。
远远地,她一眼就认出驾驶座上的人。
是顾琛!
奔驰稳稳地停在了他们面前,顾琛立刻打开车门:“快上车!”
沈确将余笙放下,护着她进入车中。
等他们坐稳关上车门时,村民已经将车子团团围住。他们面目狰狞,挥舞着棍棒不断砸向车窗。
余笙拿着对讲机,不断呼叫刚刚接通过的频道:“我们被困住了,求求你,快来救我们!”
不过几分钟,玻璃就裂开了缝隙。
对讲机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我们已经赶到班撒他方村了,你们在哪儿?”
顾琛夺过对讲机:“我们在后山脚下!”
“哗”,下一秒,玻璃在瞬间碎裂。
碎片砸在了顾琛身上,划破了他的皮肤。
村民伸出手就要打开车门。
顾琛忍无可忍,一脚便踩下油门,往村民冲去。
但他们却直接跳到了车前盖上,仍然不断砸着挡风玻璃。
前有敌人,后有追兵,这些村民仿佛疯了一般,要置余笙等人于死地。
奔驰车仿佛卸了力的皮球般,缓缓停下。
顾琛用力按响喇叭:“该死!车没油了!”
后面的村民追上,向车中伸手,打开了车门。
他们将顾琛拽下,拿出刀就要刺入他的心脏。
“呜呜呜——”
警笛声从不远处传来,六辆警车冲来,一个急刹,停在了他们面前,迅速将村民们团团包围。
村民们还想负隅顽抗,但很快就被警察制服。
沈确下了车,艰难地走向乌隆他尼府的刑侦队长:“他们拐了十几个人,刚刚全部送上了货车,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去。”
队长将其中一个最为瘦弱的人反制在警车前,用双手压住那人的双臂:“说,送去哪儿了?”
剧痛从扭曲的双手传来,村民不忍疼痛,哀嚎出声:“我说,我说!”他哭泣道,“已经交接完,马上就送去M国的园区了!”
余笙也从车上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向顾琛:“顾琛,你没事吧?”
顾琛摇了摇头:“没事。”
“你怎么来这里了?”余笙疑惑道。
“我一直放心不下你,打开了你手机自带的定位功能,准备开车来接你,结果看到一群村民正拿着木棍到处跑,我猜测你可能出了事情,就到处找你。”他抿唇愤然道,“这些村民就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他望向余笙,担忧问道:“你没受伤吧?”
余笙摇头:“没有,你先回曼谷,我和沈确要去追那辆货车。”
顾琛却阻止道:“不行,太危险了,你跟我一起回去。”
沈确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破天荒地劝慰道:“顾琛,你带余笙去乌隆他尼府的警局休息一下,给她上点药,她脚扭伤了。”
顾琛抿了抿唇,不悦地望向沈确。
沈确没有在意他的目光,而是低头望向余笙,认真道:“余笙,你对高车速有PTSD症状,跟我们一起去只会加重事情的严重性。”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重,他补充道,“我们会救出被拐的人,你在警局等我们。”
余笙只能同意:“好吧。”
顾琛扶着余笙上了一辆警车,往最近的警局而去。
顾琛一路无言,到了警局便拉着余笙抵达医务室,让她在椅子上坐下。
他找法医借了双氧水和棉签,沾了药水,给余笙的伤口上药。虽然他表情不悦,但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疼吗?”
余笙迅速道:“不疼。”
“嗯,那就好。”
顾琛依旧细细地给她擦药,等给她的每一处伤口都沾上了药水后,又拿了红花油,在余笙面前单膝跪下,抬起她的脚。
余笙不好意思道:“我自己来吧。”
顾琛没有说话,将红花油倒在手上,轻轻贴上余笙的脚踝,缓慢地揉着。
他的动作很轻,好像生怕弄痛了对方。
脚踝已经肿了起来,即使动作再轻,依然感到疼痛。但她不好意思喊疼,只能忍着,直到顾琛收回手。
他用手背掸去膝盖的灰尘:“我去洗个手。”
余笙点了点头。
顾琛刚离开,余笙就听到大厅传来一阵响动。
“郑媛已经带回来了,这是我们曼谷警局的案子,我希望我也能参与到审讯之中。”
是沈确的声音,缓慢、低沉而冷淡。
她一听就知道。
她下意识便拄着拐杖,往医务室外走,却正好碰上回来的顾琛。
顾琛皱了皱眉:“你怎么一个人到处跑?”
余笙不自然地移开眼神:“局里有个案子,凶手已经抓住了,我想听一下审讯的情况。”
顾琛叹了口气:“在这等我。”
话罢,他进入医务室,推了一个轮椅过来:“我推你去。”
余笙虽然不好意思,但也不再别扭,坐到了轮椅上。
顾琛将余笙送到了监控室,他微微屈膝,看着余笙的眼睛:“我去大厅等你。”
“好。”余笙应道。
顾琛点了点头,他似是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转身离开。
一个面孔熟悉的男人走入监控室,余笙一眼就认出是跟她和沈确一起到村子里、后来被村民抓住的警察。
余笙问道:“被拐的人都找到了吗?”
男警察点了点头,眼中浮现出一丝骄傲之色:“找到了。你不知道,可惊险了,我们队长开着车,一路狂飙,追上了那辆货车。”他叹了口气,“但是没抓住货车上的那几个蒙面人。他们一看形势不对,立刻就弃车,跳下瀑布了。”
“辛苦你们了。”
余笙和他们寒暄了几句,便听到了响动,望向单向镜里审讯室的情况。
审讯室中,沈确跟着刑侦队长一起坐到了审讯椅上。
本来他们不准备让沈确参与审讯,想独吞案件的功劳,但沈确非跟着一起进入审讯室,怎么赶都赶不走。他又通知了曼谷警局的局长,通过局长施压。他们没办法,只能让沈确参与。
沈确和队长戴上耳麦时,郑薇被带入审讯室。
她的头发也因为汗水紧紧地黏在额头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下的黑眼圈深得吓人,仿佛晕开的墨水,看起来很是狼狈。
队长问道:“姓名。”
“郑薇。”
“年龄?”
“四十二岁。”
……
基本流程走完后,队长便率先拿出指纹检验结果:“郑媛,你的指纹与普提查死亡现场留下的指纹一模一样,你有什么要说的?”
郑媛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好说的,判我死刑吧。”
众人都一愣,没人见过一心寻死的犯人。
队长问道:“为什么要杀人。”
郑媛似乎说不出口,她移开目光,嘴唇开始颤抖。
沈确淡淡的声音响起:“是为了你的女儿吗?”
郑媛一怔,抬头望向沈确。
沈确继续道:“你的杀人手段完美地透露出你的复仇意愿,我想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亲人吧。”他拿出资料,“四年前,你的女儿郑薇在读大三时失踪,她的辅导员曾向警局报警,但你却撤回了失踪报告,说她只是出去旅行了,两个月就会回来。可三个月过去后她依旧没有回学校报道,辅导员再次报警,你却不配合警察的调查。”
沈确看着郑媛颤抖的双唇:“是和正义集团有关吗?他们不让你报警?”
郑媛的肩膀突然开始耸动起来,眼泪顺着眼眶滑落,她尖叫道:“都是那群恶魔,都是他们害死了我的女儿!”
沈确却没有因为郑媛的眼泪产生任何情感波动,他继续推测道:“我猜,是你女儿查到了正义集团拐卖人口的罪行,想要将你带出集团,才被报复了吧。”
郑媛哭得不能自己,众人只能从她断断续续的表达中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郑媛从小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之中,二十岁时就通过相亲结婚生下了一个女儿郑薇。虽然丈夫并不体贴,但家庭还算完整,可这份完整却因为丈夫的疾病分崩离析。
二十八岁时她的丈夫去世。遭受重大变故的郑媛得到了正义集团的帮助和关心,自此她开始信奉正义集团,将赚来的钱都奉献给了集团,甚至奉献出自己的身体,因为那些所谓的“将灵魂奉献给上帝”之类的说辞。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正义集团愈发信奉,甚至将郑薇也拉入教中。
不料教主看上了郑薇,想和她发生关系,却被郑薇拒绝。郑薇将此事告知郑媛,但郑媛却不相信,认为是郑薇一直不信集团而编出的谎话。
无奈之下,郑薇只能私下收集正义集团骗财骗色的证据,想要告知警方却被教主发现,在她十八岁时将她卖到了班撒他方村。
郑媛深受正义集团影响,不相信警察,认为警察都是魔鬼,所以一直没有报案,而是寄希望于上帝和正义集团中人,请求他们一起帮忙寻子。
四年后,她意外发现正义集团贩卖人口的秘密,幡然醒悟的她怀疑郑薇早已被正义集团卖掉,于是找了多次与自己发生过性关系的普提查,以SM为由将他绑在了仓库的床上,对他实施刑讯逼供,找寻郑媛的下落。
在杀死普提查后她换掉带血的衣物,独自一人前往班撒他方村寻找女儿,才知道女儿在十八岁时被卖给了一个独眼男人。
在男人的强迫下,郑薇生下了两个孩子。她因为多次尝试逃跑,而被锁在地窖的铁链下,逐渐变得神志不清。也因为男人的多次殴打流掉了第三个孩子,从此无法生育。
于是独眼男人和村长商量将郑薇再次卖掉,送到M国,进行器官交易,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掉了。
队长不免开始同情眼前的女人,他放缓了声音:“你知道正义集团的据点在哪儿吗?”
郑媛断断续续地哭着:“在郊外的私人生态园中,教主就是生态园的所有者!他罪行当诛,你们一定要抓住他!”她抽噎着,“也请判处我的死刑吧,是我的罪孽害死了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