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觉得她是个很虔诚的人,对待工作认真、对待他人善良,共情能力强,率真又忧郁。但现在……”他顿了顿,“我不知道了。”
看到沈确痛苦的样子,余笙不自觉地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
沈确的手背传来一阵痒意,那似乎是伤疤的触感:“你的手受过伤吗?”
余笙点点头,大方摊开双手,上面满是烧伤的痕迹,掌纹和指纹都变得很浅。
她似是不在意,大方道:“我的手在车祸时烧伤了,留下了不少伤疤。”
沈确张了张嘴,想安慰她,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斜前方的车座上坐着一男一女,女人的怀中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婴儿,婴儿在睡醒后突然开始大哭,不论女人怎么哄都哄不好。
女人开始数落男人:“你为什么都不管他?什么都交给我来做,你知不知道我手都酸了?本来钱就不多,还要分给你这个没有用的人。”
男人烦躁道:“啰嗦什么?喂点奶不就好了!”
女人将婴儿用力塞入男人怀中:“你抱着,我泡奶。”
说着,她从背包里拿出一盒奶粉,开始冲泡。
远远地,余笙看到了奶粉罐子的样子。
这不是前段时间才爆出的低劣奶粉吗?
谁会喂自己的孩子这么便宜又有危险奶粉?
带着疑惑她站起身来,走到那对男女面前:“你好,你们是夫妻吗?”
男人看了余笙一眼,不耐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滚远点。”
余笙看着一直哭闹的孩子:“喂这么差的奶粉给他喝,这孩子不是你们的吧?”
男人一惊,随即愤怒道:“我喂什么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来插嘴!”
余笙一笑,从口袋里拿出警官证:“我是曼谷公安局的警察。”她继续问道,“现在可以说你们之间的关系了吗?”
男人脸上露出恐惧,一旁的女人立刻道:“我们都是老夫老妻了,结婚好多年了。警官,我们应该没有惹到您吧?您到底有什么事?”
余笙观察着眼前的男女:“你皮肤白皙又细腻,手上没有干活的茧子,看起来像是养尊处优之人;而你的丈夫皮肤黝黑,脸上有疤痕,手臂和后脖子上都有纹身,一看就混迹在社会底层。你们看起来社会阶级都不一样,我不觉得你们是夫妻。”
男人抿了抿唇:“我就宠我老婆怎么了?”
“如果你宠她,为什么连孩子都不愿意抱?宁愿让她手又酸又麻,也不帮她?”余笙反问道。
男人说不出话了:“我……”
他看余笙是个瘦弱的女人,抱着孩子就要跑离车厢,却被一只手挡住了去路。
沈确早已站在他们面前:“请配合警方调查。”
男人将婴儿随手丢在车座上,一拳朝沈确挥去,却被沈确直接抓住手臂,反扭在背后,压在了车座上。
男人不住地挣扎着,口中发出暗骂。
一旁的女人早就吓得呆愣在原地。
车厢也立刻安静下来,旅客纷纷拿出手机拍摄下这一幕。
余笙拿着警官证,大声道:“我们是曼谷警局的警察,我们严重怀疑这对男女是人贩子,请大家帮我们看住他们,我现在就去找乘警过来协助。”
女人想跑,但有热心的旅客围了上来,挡住女人的去路。
不过五分钟,余笙就找到了乘警,将这对男女分到两处进行问询。
一问便露出了马脚。
女人说她刚生了小孩没多久,此行是来曼谷接老公一起回家为孩子办酒席;而男人则说自己是带着老婆和孩子外出旅游。
他们就连口供都没有达成一致,谎言一戳就破。
沈确坐在男人面前,他看着男人,身上中透露出不怒自威的气势:“你真的不说实话吗?你的‘妻子’已经说了,你们属于同一个贩婴团伙,偷了婴儿准备卖掉。”他补充道,“她都已经自首了,你如果还不说,就没有减刑的机会了。”
男人不经诈,很快便投降道:“我们确实是一个团伙的,她刚加入,我们今天是第一次合作,准备把婴儿卖到乌隆他尼府,我也没办法,家里真的有妻子和孩子,我必须养活他们。”
听到这句话,余笙只觉愤怒:“你有想过,如果你的孩子也被拐卖了,你是什么样的心情吗?你有考虑过其他父母的感受吗?”
男人摇了摇头:“我会保护好我的孩子,他一定会健康长大。”他看向余笙,一脸疑惑,“至于别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余笙抿了抿唇,她知道自己无法和男人沟通。
总有人会为了金钱和利益铤而走险,他们没有道德也没有法律的约束,只要能赚到钱,什么都可以做。
沈确伸出手:“手机交出来。”
男人不情不愿地拿出手机,递给沈确。
沈确和余笙同样在男人的手机上发现了和茶叶有关的信息。正好有一则是四十分钟前发出去的,内容是:新茶马上就到。
很显然,“茶叶”代表的是被拐卖的人。
“这通短信是发给谁的?”沈确问道。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们也没有交流,每次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沈确皱了皱眉:“你记得他的长相吗?”
男人点了点头:“如果我配合警方画下来,可以减刑吗?”
“可以。”
此时,高铁缓缓开向站台。
一小时的车程到了,他们抵达了乌隆他尼府。
刚下高铁,乌隆他尼府的四名警察就迎了上来,他们早就看过了沈确和余笙的照片,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他们。
沈确将那对男女转交给其中两名警察,并将他们的口供一并告知。两名警察押着这对男女离开了高铁站。
剩下的两位警察开着车,载着沈确和余笙,往班撒他方村开去。
城市的光点在窗外闪过,越往郊区开,光便越来越少。
夜已深沉,只有一轮弯月挂于空中,散发出冰冷的辉光。
沈确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看到是马里奥的来电后,便按下了免提键。
马里奥的声音传来:“沈确,我通过你留下的正义集团人员名单,以及前往乌隆他尼府的乘客信息,锁定了一名嫌疑人,她叫郑薇,是一名在T国生活的华人女性,今年42岁。她乘坐了早你们十分钟的车次前往了乌隆他尼府,应该会比你们早到村子里。”他补充道,“她的照片已经发给你了。”
“知道了。”沈确神色淡淡,“还有别的发现吗?”
“没有了。”
话音刚落,沈确就挂断了电话。
他打开微信,看到消息窗口中的照片——女人一脸倦容,眼神无神而呆滞。不过四十二岁的年纪,就已经非常苍老,脸上布满了皱纹。
长时间的高度集中令沈确感到异常疲惫,他靠向车背,闭了闭眼。
但刚进入半梦半醒之中时,车子就开入了班撒他方村。
村长早早就站在了村外。他约莫五十岁的年龄,看起来老实又憨厚。
一看到警车,他就疾步走来:“哎呀,警官,怎么有空大驾光临我们村子呀?您说说,这么紧急,我们都没做好准备……”
沈确打断了他的话,冷淡道:“有没有一个叫郑薇女人来过这里?”他拿出手机,将郑薇的照片给村长看,“她长这样。”
村长一愣,摸了摸鼻头:“没有。”
余笙知道,撒谎的男人,他们的鼻腔血管会快速膨胀,会产生痒意,所以男人会用手去碰鼻子。
余笙对村长道:“我们需要挨家挨户地看看,可以吗?”
村长挠了挠后脖颈,有些为难道:“都已经九点多了,很多村民都睡了。”
沈确表情严肃:“配合调查,我们不会为难你们。”
话罢,他便不再征询村长的同意,挨家挨户地搜查。
一时间,狗吠声传遍整个村子,惊起了树林间正在歇息的乌鸦。
刚搜到村长家,余浅就打来了电话:“沈确,经过检验,可以确认那几枚凶手的指纹就是郑薇的。”她继续道,“队长也追到了一名蒙面杀手,但那名杀手在被抓住前就开枪自杀了。我拓印出早上被余笙杀死的人以及这名杀手的指纹,发现了他们的真名。并对比你默写下来的名单,确认了他们都是正义集团的人。”
余笙一边听着免提中的声音,一边四处观察村长家中的细节。
狭小的房间,昏暗的灯光。供台上摆放着香烛,却没有神佛的雕像。高台上似是缺了什么东西,露出干净的一角。
她四处走动着,眼神扫过床边,忽然看到地板上有一道长方形的拖痕。
她朝沈确招了招手:“沈确,你看看,这个床能不能拖开?”
沈确挂断了电话,朝余笙走去,开始拖动床板。
他发力时,手背上的青筋非常明显,骨节分明而好看,手指仿佛精美的工艺品,修长而干净。
老旧的床在拖动时发出滋啦声响,很快,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正方形的盖子,盖子上有一个锁扣。
沈确抓住锁扣,将盖子打开,一个阶梯就出现在眼前。
余笙和沈确对视一眼,同时打开手机的探照灯,顺着阶梯走入地下室。
越往下走,地下室就越暗,如果不开灯,这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灰尘呛入余笙的口鼻中,令她喘不过气;浓重的霉味萦绕在鼻尖,顺着食道进入胃中,令胃部一阵翻搅,让她忍不住地干呕。
走到底了,才发现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
探照灯扫过,眼前全是如同监狱一般的牢笼,笼子里坐满了如牲口一般的人类。
在其中,余笙看到了郑薇!
她连忙拿出手机,想要联系警方,可地下室中却没有任何信号。
就在这时,一盆水从入口处撒下,下一秒空中就落下了一根火把。
熊熊火焰顺着水渍开始迅速燃烧,如同地狱的索命鬼般,朝他们蔓延而来。
余笙这才发现那不是水,而是汽油。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
地下室的盖子被人迅速盖上!
浓烟滚滚而来,呛得人几乎难以喘息。
余笙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有人想烧死他们!
忽地,她看到了一个上了锁的密道:“沈确,有密道!”
沈确跑到每间牢笼前,拿出手枪,对准门锁开枪:“我们是警察,跟我们走!”
一听到“警察”二字,几乎所有人的眼中都燃起了希望。
沈确冲向密道,试图用同样的方式打开门锁,可枪膛里却没有子弹了。
沈确立刻以身体撞击密道大门。
余笙号召众人:“快来,大家一起撞门!逃出去会有人接应我们,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回家!”
“回家”鼓舞了群众,他们一齐用身体撞向大门。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铁门倒在了地上。
沈确和余笙带着众人冲入密道之中,逃出地窖。
夏日的热风迎面而来,吸入了大量浓烟的肺部有了喘息的余地。
可刚一抬头,就望见黑压压的人群,是村长和一众村民。
他们手中拿着棍子,背后是早已被绑起来的两名警察。
其中一名警察大喊:“快跑!他们要杀人灭口!”
可村民们并没有给他们逃跑的余地,迅速冲向他们,拿起棍棒就往他们身上挥去。
余笙下意识地闪过来人的攻击,一个转身,将瘦弱的女人从肩膀摔过。
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想到自己竟会搏斗。
“小心!”沈确似是看见了什么,对余笙大喊道。
余笙转过头,瞳孔倏地放大,只见一个棍子正朝自己猛地砸来。
她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棍棒即将落在自己的身上。
此时,余光中却闪过一道黑影,那道黑影朝自己扑来。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在她的身上。沈确冲到了余笙面前,硬生生地接下了这记闷棍。
沈确将余笙护在怀中,抵挡村民的攻击。
随着一声鸣笛响起,一辆货车从远处开来,一个蒙面女人从驾驶座上跳下:“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点把‘货物’送上车?”
被拐的众人早已失去了抵抗的动力,被村民一个个地押上货车车厢。
他们就像即将被转卖的牲口,没有人权,也没有自由,不知道下一站会送往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