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鸢躲在师砚宁被风猎猎吹动的衣袂下,竟生出一种难得的安心感。 “我阿姐说了不让你们动这个丫鬟,二婶你是没听到吗?” 师砚宁转头过来盯着林景月,琥珀色的眸子寒气逼人。明明眼前这是一个才回到侯府十几岁的少年,竟有一瞬间让她不敢动弹,寒意由脚趾攀上头皮。 “砚宁!怎么能这么和你二婶说话呢!” 刚才还斥责师砚宁是竖子的师衡此时俨然换了另一种做派,在外人面前秀起了余留不多的亲情。 师砚宁没说话,压迫感的目光让师衡闭上了嘴。 “二婶,阿姐说这丫鬟她最为了解,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儿。您非但不听,反而大庭广众纵容手下想将罪名敲定。这就不免得让人怀疑二婶的动机了。”师砚宁分析得头头是道,不容人辩驳。 “砚宁,你可真是误会我了……” 被指派去拿下杏儿的那些人听着口风变了,也放下了戒备的动作,退到一边。林景月又借机扮上了委屈。 “咣当!” 师砚宁将佩剑往青石板地面上一扔,发出兵刃碰撞的咣当声,把林景月到嘴边的话给逼了回去。 “误会自然是最好的。不如趁何大人在此,将此案查个清楚,还二婶一个公道可好?”师砚宁走到何德面前,郑重摆脱道:“用巫法诅咒朝廷命官,此事可大可小,就烦请何大人调查个清楚了。” 下人贪污是小,若是扯上诅咒压胜王侯,这就成了大罪,严重的是要摘脑袋的。 师砚宁故意将这件事往这上面引,就是为了提醒何德,这绝不是一场单纯的侯府内部下人不用心侍候主人的简单小事。 林景月没想到回来的这两个小崽子,一个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会演,而另一个就像是说书先生般的能说。 这确实杀了她个措手不及,不过没关系,左右也就多一个替死鬼罢了。 她斜睨着扫过师鸢,她早已将地上的杏儿扶起来,自己拿着一个绢丝手帕轻轻地咳嗽,那模样活脱脱一个病西施,看了着实是惹人恋爱。 她还是不敢相信,就这样一个看起来柔弱单纯的姑娘,刚刚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出演这样一场大戏。 “诅咒王侯,可是重罪!绝不姑息!来人,给我将嫌犯带走,将侯府给我围起来,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出侯府的大门。” 何德一声令下,旁边的侍卫就领命出去了。看着是去调人包围侯府去了。 另一个人则是架了杏儿回来交差。 侯府的这些远的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是慌了神,他们好端端来参加个葬礼做个证,居然在此卷入了官司。 若是回乡传开,岂不是面子都被丢尽了。 “我们只是来吊唁的,没经手过侯府的任何东西,为什么我们也不能出去。” “该管的不是师衡和林景月吗?这侯爷与夫人的一切丧葬事宜都是他们办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对啊,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 场面终于像师鸢所想的那样混乱了起来,在绝对的个人利益面前,任何人的话只要构成威胁,那么所有人都会站出来反对那个人。 这就是人性,也是师鸢前世切切实实遭遇过的。 “侯府出了官司,事情查清以前所有人都不许走!” 何德怒吼一声,就有衙役拔刀将这些闹事的远方亲眷镇压了下去。大家敢怒不敢言,只能用眼神向师衡施压。 眼看何德包围了侯府就要带走杏儿,师衡终于坐不住了。 “大人,这侯府正在办丧,您这样恐有不妥吧?” 师衡拦住了正要离开办案的何德。 这案子没个几天是查不清楚的,这就意味着他的胞兄和嫂子不能按照原有计划明日就下葬,下葬后在这些人的见证下吞并侯府就得延后进行。 官兵将侯府团团围住,这时也无法对师鸢和师砚宁这两个侯府既定继承人下手。 不管怎么想都夜长梦多,对他百害而无一利。 “却有不妥。”说话的人正是师鸢,师衡做梦也没想到师鸢会顺着他的意思说话。 看来他刚刚还是看走眼了,以为这样一个小姑娘会有什么深沉的心思,没想到就是一个躲在深闺被爹娘娇宠着长大的大小姐罢了。 想到这里,师衡的嘴角不自觉地开始上扬。 “郡主有何指教?”何德停住脚步,算是给师鸢卖了个面子。 师鸢走上前来,身体上的不适,让她走几步都喘大气:“我的意思是,爹娘的丧事,虽然我们里面的人出去不,但是可以让外面一些与父亲交好的同僚前来吊唁。也算是让他们走得不孤单了吧。” 听师鸢这样说,师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样不但阻挠了他的计划,还会让更多他控制不住的人参与进来。 这样,他控制侯府的变数又增加! 何德想了想,觉得师鸢说得似乎也有些道理,也就欣然同意了。 “郡主是个恪守孝道之人。”何德夸道。 见师衡气得脸都绿了,师砚宁还不忘在一旁补了一刀。 “二叔这表情,是觉得这样安排有何不妥吗?” 此时的师衡在师鸢与师砚宁的一唱一和下,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咽不进去又吐不出来。 “没,鸢儿所想亦是老夫所想。” 良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何德带走杏儿之前,意味深长地转头看了这一家人一眼,说出一番别有深意的话来:“见你们亲戚和睦,侯爷与夫人在九泉之下也算是能瞑目了。” 师鸢目送何德带着杏儿远去,师砚宁与叶虹分别站在师鸢两侧。这只是她拿回侯府的第一步,第二步,是时候让新的人入场了。 呼啸的风如同恶鬼的呻吟钻进耳朵,让人变的麻木。 师鸢站在原地,从后脑勺开始一股麻劲儿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直到她整个人的眼皮忍不住上下阖动,最后直挺挺栽了下去。 “阿姐,你怎么了阿姐!” “鸢儿!鸢儿你快醒醒!” “郡主!郡主!” 声音从灌入耳膜开始,由大变小,慢慢消散。 最后她的世界变成了一分寂寥的无和一片惨淡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