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昀点着那上头结案的官员名字:“南汐,想必此人你已调查过。” 南汐颔首:“这人是沈家安插在刑部的人,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便没有动他。” “那运送钱银的人呢?” “南宁侯事发身死,那些与之上下勾连之徒便起了警惕之心,所有相关人员要么失踪要么离奇被杀,失踪的那些人多为协助运送的镖局的人,想必是因为沈家先动了公职走夫,让这些人提前躲藏了起来,但具体是死是活还得查。” 李星昀道:“你可将名单给我,我一一去查。” “好。” 南汐没有客气,李星昀毕竟是晋王世子,之前办私盐一案,与周边诸郡皆有往来,运送私盐也多有镖局之人参与,由他去查这些人倒是比自己要便利一些。 执笔将涉案之人的名单写下,交予李星昀,后者收入怀中道:“如此,我明日便启程前往鹿邑,刚好前几天刑部报上来一起案子,可借口前去核对来避人耳目。” “你要小心。沈家虽然如今陷在流言纷争里,不会这么快注意到你我行事,但若是被察觉,不知他们狗急跳墙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这事听着就很是危险,青女低问:“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南汐拍了拍她的手:“你如今安心待在此处即可,此案能寻到真相后必得由苦主出面才能重新正大光明地审理,只不过这里不比揽仙宿,你的琵琶恐怕不能弹了,免得惊动了邻里。” 这点青女自然明白:“我会小心的,琵琶虽不能弹,但有它陪着便像是父亲在身边,即便前方再如何艰险,我亦不惧。” “如此便好,青女,你再想想,任何有关你父亲的事情都有可能留下线索埋藏于暗处。那些镖局之人不一定能找到,即便找到,也不确定所知是多是少,只有人证没有物证,终究不够。” 咬了唇,她思索一二,却还是痛苦无奈地摇了摇头:“父亲从来不与我多说县衙内的事情,而今,能留下的唯一念想,便是父亲亲手做的那把琵琶了。” 南汐叹了口气,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既是如此,可否借来一观?” 青女将那把陪伴了多年的琵琶取了出来。 ...... 这把琵琶,是父亲亲自打造的。 他擅木工,家中的桌椅板凳也多出自他手。 但是做这么精细的东西,还是第一次。 青女的母亲在她小时候便生病去世了,独留下父亲将她一手拉扯长大。 他的父亲,与寻常的人家皆不相同。 不要求她习女工,也不愿她像普通的女儿家一样,躲在闺阁之中大门不出,以后相夫教子,沉寂于后院,岂不是苦了他的宝贝女儿。 青女母亲还在世时,是个敦厚贤惠的妇人,他是个衙役,常年的不在家,因为要剿匪,要缉盗,女儿出生,女儿满月...每一次的重要时刻,都错过了。 跟着他,总是受苦的。 后来升了衙头,每月就会多上几日的空闲,那些小的们,对他也甚是仰慕,追随着他将鹿邑保护得很好。 自然...能在家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原想着要对夫人多多补偿,她却因一场病撒手人寰。 苦了这么多年,说走便走了。 梁方夷自责了很久很久,他看着那还走不稳路的梁玉,便下定决心,自己的女儿,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不必为了何人而活,也不必为了一个“贤”字操劳一生。 长大了,她喜欢上了琵琶,父亲便带她前去求师,路过乐器铺子会驻足观望一二,以至于那铺子的老板都与他们相熟起来。 一把琵琶,还是买得起的。 但梁方夷想着女儿那爱琴的模样,便想给打造一把世上独一无二的琵琶来。 它可以不贵重,但一个父亲的心意,便是最好的礼物。 琵琶所用的木头多选用梨木,鸡翅木,紫檀木等,但要论上乘,还得是最为难得的多年生的黑酸枝木,这种木材质地坚硬,纹理清晰,所奏出的音色也会极为优美空灵,配以银弦,方为上上之品。 梁方夷在鹿邑为人忠厚,很得百姓喜爱,身为一个衙役,却能与肉铺老板饮酒,与卖菜阿婆闲唠,故而他封了银包,那琴铺的老板也就点头同意了教他造一把琴,送给女儿当做出师之礼。 难就难在,若是寻常的红酸枝木倒也好寻,但是黑酸枝木就有点难得了。 酸枝木产自南方,木材本就不如那些瓷器珠宝绣品值钱,除了琴行做琴需求量大,很少会有人专门贩卖,毕竟木材沉重,路途遥远地送那么一回要劳动许多人力。 若是现在下定也行,但琴行的规矩,一季才会进一次木头,如今时限还未到,便实在是不好寻了。 铺子老板与他协商,可都选用次一等的紫檀木,紫檀木贵重,虽不及黑酸枝木适合制琴,但这价值上却是高上许多。 梁方夷却不愿意,女儿学琵琶本就是真心喜欢,他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也明白女儿的心思,音律远比好看虚华的花架子要重要得多。 既然是独一无二的礼物,便不能迁就。 那些日子他整日奔走于临县,却一次次空手而回。 长吁短叹的连青女都看出了端倪,只劝着父亲不要再劳心劳力,她要把梨花木的琵琶就好。 琵琶奏得越来越好,师父也已经没有能教给她的了,但是青女恳求着,还是赖着继续学。 师父不明白,旁的人都巴不得能早日出师,这孩子反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甚至为了能留下,故意在曲目中弹错音,得几个手板教训... 父亲出了外差,数日未归,青女焦急,此行是受了命前去乌巴山上剿匪。 那伙子土匪不是好对付的,父亲每次前去,要么无功而返,要么便会受伤休养好几日,上头还会责罚,让他脸色阴沉许久。 青女每日悬着心等在院前。 拿着曲谱,眼看着到傍晚时分,漫天的火红,一道身影从那霞光处前来,一点点放大,同眼中湿润的泪花溢满她的瞳。 父亲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段油纸悉心包好的黑酸枝木,朝她开怀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