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她这么想着。 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缓,在人来人往的救护人员中飞快穿梭。 细微的啜泣声、粗犷的指挥声、嘹亮的警笛声、伤员的呻吟声……这是每一个事故现场都会出现的交响曲。 它被人们统称为灾难。 她手上拿着一张橘黄色的毯子和一杯滚烫的热可可,在这个由血液和哭喊组成的地狱里,身穿警服散发安全感的她在某种意义上与天使无异。 她看到了那位脸上布满了灰尘、手臂也略有擦伤的alpha。那位alpha黑衣黑发、身姿修长,站在漆黑的夜色里像是一个幽灵一般融入其中,只有那双眼睛,在夜里似乎也闪着绿色的光芒。 就像一只猫。 她的脑海里无端地想到这样一个比喻。 “好久不见,西尔维亚。” 寻觅到目标,粉色头发的女警走了过去,心里有些无奈地将橘色的毯子铺在这只不太合作的猫身上,在西维明显臭脸的情况下又不由分说地将手里的热可可塞到了她手上。 对于受伤的现场民众,安抚他们的情绪也是她的职责。 “……” 西维捧着热可可,低头没有说话。 * 这次的爆炸事件相当严重。 不明真相的民众们半夜被火光惊醒,却只能从官方通报的消息里在星网上叽里呱啦地讨论着这次“恐怖分子的炸弹袭击”。 而实际上稍微知道一点内幕的人,比如那位依旧度假失败连滚带爬地赶到事故现场然后惊魂未定地看到披着橘色毯子的西维的警局局长,他马上就明白了这只是这场看不见的战争的一点小小的波及。 “我知道了。”他镇定地向西维点点头,转身即刻开始准备主持救援工作。 表面上波澜不惊的局长在走出西维冷冰冰的视线范围后,出了一身冷汗。在现场看到这个他以为已经不在人世的反社会恐怖分子以后,他迫切地感觉自己也需要一张安抚毯。 爆炸将地下两百米的实验室完全化为了齑粉,考虑到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应该不需要再去私下派出队伍去掩盖证据。剧烈的冲击层层推进,最表面的结果就是炸飞了地上富丽堂皇的标志性建筑帝国议会厅。 这个帝国议会厅,首都星着名的标志性建筑之一,每年皇室公开的费用清单上都有一笔稳定的拨款用于其毫无意义的扩建和完善,被星网居民讽刺地称呼为“皇室专用平账大圣”。 ……先不考虑今年皇室挪用国库的账怎么平的问题——毕竟他又不是税务局那边的人——不把这个锅定性为恐怖分子袭击的话,他屁股下的椅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 他立刻打了一个电话。 “把那群之前在咖啡厅里准备进行抢劫的那群,诶对对对,把这个罪名安在他们头上,对,恐怖分子袭击事件,联邦那边潜入的卧底妄图清除全帝国所有高层的阴谋。然后随便找个时间尽快把他们毙了,该伪装的伪装,别让他们有一点向外联系的机会。对了,通告写好看点啊。啊你说西尔维亚博士啊,emm,把她的通告也一起写了,记得多写点好话上去。” 局长身边的心腹们眼观鼻鼻观心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行了,开始准备挖人,……记得从外面开始挖。” “是!”众人敬礼,然后纷纷散开开始搜救工作。 漆黑的夜因为警用紧急照明灯开始变得明亮,局长看着面前狰狞的钢铁废墟,面上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有点庆幸这些炸弹爆炸的时间是在晚上,这个时间点没有太多的员工在室内工作,他猜测伤亡应该比他想象的要少一点。 但是这仍然是一次没必要的爆炸事件。他一直不太赞同老上司过于执着的清剿计划,连累这么多人在他看来更是糊涂的行为。 他为自己点了一支烟。 烟雾徐徐上升,遮蔽了他的视线。虽然他也出身于一个权贵之家,但在寸土寸金的首都星最不缺少的就是权贵。他自从坐上这个首都星警察局长以来,如何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顺利平衡好各个派系之间的关系就成了一门必修课,反倒是当一个纯粹的警察这件事成为了其次。 因此在某种意义上,他能略微理解一点那个同样厌恶政治斗争的年轻人。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同各位少爷小姐们周旋,消极地抵抗着那些“东西”;而那位西尔维亚博士在他看来则是把对“自由”的渴望都写在脸上了,随便一个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一定都会明白这个人是永远都无法被掌控的。 那些人总认为政治高于一切科技与法律,一切都要为了帝国的荣耀而让步。而他觉得,他们弄错了帝国的意义,而本末倒置。帝国永远不是一种制度,而是一位位生活于其中的民众。 一支烟抽的很快。 他弹掉了烟灰,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皮鞋熄灭了最后的火苗。 ……看来这次他们大概只能救到在事发时不幸路过议会厅的民众了。 他在胸口缓缓画了一个十字。 * 西维的传送门开到了议会厅的广场,然后因为剧烈爆炸带来的冲击,她被吹倒在地有了一点擦伤。 从地上爬起来后,她拉开一点自己黑色的风衣,松了一口气,自己那时偷偷从死去的议会长身上拿到的beta信息素依旧安然无恙。 她转身准备离开这个地方,毕竟不同种类的信息素都收集的差不多了。如果她准备离开这个宇宙,同这个世界的接触应该是越少越好。 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她有点奇怪地盯着她的右手。 当时拉着威廉的,就是这只手。在她的计划中,她应该是能够把他拉出爆炸范围的,但是没有。 那时她喊着那个小傻逼的名字,想把他从仪器带来的后遗症里拽回来。他应该是听到了她的喊声的,他最后应该是意识到他们究竟在怎样一个危险的环境里的,他应该是明白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可是他死了。 她不知道他的幻觉究竟是什么,他在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能够让他如此幸福而热烈地自愿步入了死亡? 她的目光一瞬间似乎穿越了时空,放在了那个如今不可能存在的大脑扫描仪上。 一种不可思议的情感涌上她的心头,她竟然对他的幸福感到了一点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