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生乱,中秋宴草草散场,外朝官员命妇讳莫如深,纷纷快步离宫,没人敢打探宫中秘辛,过问当今家事。
月香紧张地护在主子身前,明裳呼吸都停了停,未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倏然向上首去望,皇上已经站起了身子,疾步走下台阶,面色沉沉如水。
明裳也是有过怀了身子的经历,徐美人这番情况,大抵是有身孕了,可惜自己尚不知情,就出了意外,不知可否还能保住腹中皇嗣。
高位上,贤妃也是一副茫然之色,她拧眉朝宓贵嫔去看,后者看似也是心惊惶惶,看来宓贵嫔也不知情。贤妃抚住腕间的碧玺手钏,眼光扫过下座的杨才人,起身的嫔妃挡住了杨才人的身形,贤妃看得并不清楚。她无法判断,倒底是谁动的手。
事出突然,徐美人被送去了建章宫偏殿,太医快步而来,进了内殿为徐美人看诊,正殿内,美人席位上仍有染出的殷红血迹,明裳看去一眼,就下意识抚住了小腹,面容发白,想到那盏古怪的梅子汁,仍心有余悸,幸而她早有意识妥,否则今日
她怕是也会与徐美人一般的情状。
那梅子汁是皇上所赐,谁又能想到有人会在御赐之物动下手脚。
只是,她拧起眉,徐美人生出的意外可也是杨才人所为?杨才人为何要对付徐美人,又怎知,徐美人有了身孕。明裳忽然想起,张嫔与她提起徐美人脸色难看时,那时徐美人大抵已经意识到自己身子不妥,饮不得酒水,才吩咐人要了梅子汁
喝。
偏殿内
李怀修他捏着拇指的玉戒,脸色冷凝如冰,沉得骇人。
太医在为徐美人看诊,皇后拧着眉心,一直担忧地看着内殿,在场的嫔妃都噤若寒蝉,无人敢语。
徐美人大抵是真的有了身孕,后宫皇嗣本就不多,徐美人好不容易有孕,却生出这种事,还是在宫宴上,众目睽睽之下,也有人敢下手,也是胆子大的不要命了。
须臾过后,看诊的太医终于迈出了步子,身形每走一步,都在发抖,他冒着冷汗,战战兢兢,“皇上恕罪!美人主子是服用了麝香之物,臣已尽力,仍是没保住美人主子腹中皇嗣。”
殿内倏然一滞,众人都看去皇上的脸色,心头吓得砰跳不止。
李怀修冷冷睨他,“徐美人为何会服用麝香?“
语气低沉,压得人心神惊颤,不敢抬头。
徐美人躺在床榻上,疼痛让她仍动不得身子,宫宴上,她就已察觉到有什么慢慢从身体流出,她抓紧了衾被,眼眶发红,她听见了外面太医的话,她的孩子没了,她还不知道自己怀了皇嗣,就已经没了。
“翠菊!”
徐美人声音干哑,她甚至顾不上身下的疼痛,强撑着一把掀开了落下的帷幔,翠菊红着眼睛,过来扶住主子,“主子身子须得修养,切不可乱动,主子要做什么,奴婢替主子去做!”
“那盏梅子汁......”徐美人脸色苍白,她不顾翠菊的劝阻,一步一步下了床榻,走到殿外,扑通跪到李怀修面前。
众人见到徐美人这番情况,都惊了一惊。
徐美人身子在抖,泪水因疼痛再次流下来,“皇上,是那盏梅子汁......”
“嫔妾……………嫔妾在宴席上,腹中泛出呕意,隐隐察觉到什么,没敢饮酒水,想等到散了席面,再传太医看诊,因而让侍酒宫人送了梅子汁,嫔妾就是用了那盏梅子汁,才忽然腹痛不止,以致流血,没了这个孩子!”
她额头重重到地上,“求皇上为嫔妾做主!”
徐美人出身名门,素来稳重端庄,从未这般狼狈过。意外痛失腹中皇嗣,换作是谁,都不肯轻易罢休。
今日这桩事也太过古怪,徐美人入宫后尚未得罪或旁人,更何况那人怎知徐美人怀了身子,往梅子汁中下入麝香。提到梅子汁,众人才好似想起来,宓贵嫔有孕,梅子汁本是皇上有意安排给宓贵嫔的解腻的引子。
皇后呼吸轻了些,上前请示,“皇上,不如将徐美人的吃食取来,太医一查便知。”
李怀修沉着目色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责令,“将宓贵嫔宴席的用度一并送来,郭太医再去给贵嫔看看身子,可否有恙。”
郭太医低头应是,李怀修抬手让宫人扶徐美人回床榻歇着,徐美人仍不甘心,极为复杂地抬起眼光,泪水滚落下颌,隐忍着哭腔最后重重叩下一首,“嫔妾意外丧子,皇上要为嫔妾做主!”
皇嗣为国本,即便她不必说,李怀修也会查出设计之人,严惩不贷。
郭太医为明裳诊过脉象,确认无事,才到圣前通禀,此时,殿内有人生出些遗憾。
明裳得知自己无事,松下些许心弦,让月香将收好的梅子汁拿过来。事情发生得突然,待明裳想到让月香将那一壶梅子汁取来时,早已不知被何人拿走,幸而,她早有留心,暗中吩咐辛小五去注意侍酒宫女的动向,又早早让月香将倒好的一盏
收好。
“皇上,方才宴席上嫔妾也察觉出些古怪。”
在场的人目光又具朝明裳投去,明裳近了圣前,屈身道:“皇上也知,嫔妾擅香,皇上赐下这梅子汁,嫔妾先用过一壶,待侍酒宫女再倒给嫔妾时,嫔妾却觉出其中的味道不对,因是中秋宫宴,嫔妾不敢惊扰,才让月香偷偷收了,待宫宴散去,
再交由太医查验,禀明皇上。”
李怀修颔首,郭太医得了吩咐,又去检查宓贵嫔呈上的杯盏,他先用银针试过,又放到鼻下闻了闻,面色陡然大变,“皇上,这梅子汁中被放入了大量的麝香,倘若是有孕女子饮下后,必然会轻易小产!”
郭太医额头冒出一层一层的冷汗,他是前年才入的太医院,早知宫里的差事不好当,一不留神就掉了脑袋,知道的秘辛越多,也就越容易没命。郭太医心里叫苦不迭,今日这桩事,徐美人小产,可万万不要迁怒到自己。
听闻梅子汁里居然有大量麝香,众人都下意识停住了呼吸,是谁如此胆大妄为,敢这般堂而皇之地谋害皇嗣。
李怀修脸色愈发寒了下去,他抬目望向那女子,那女子面容发白,扶着宫女的手才勉强稳住身子,亦是在后怕,她有孕本就不易,他不能想象,倘若这女子不曾留心,今日她腹中与他的孩子也会丧于此。
李怀修眼底冷如冰凌,“全福海,传朕令。”
“去查所有经手梅子汁之人,凡有牵涉者,押入慎刑司,不日赐死。”
全福海得了圣令,此时殿内静得比方才还有可怕,没人敢去看皇上的脸色,甚至都垂低了脑袋,生怕皇上怀疑到自己。
今日之事,是不能轻易了结。
一刻钟后,那侍酒的宫女就被押入了内殿。梅子汁由御膳房的宫人送进建章宫,明裳与徐美人宴席的梅子汁都是由这个名叫麦儿的宫女侍奉。
麦儿神色惊慌,她抖着身子,被押着跪到圣前,明裳侧目去看,确实是宫宴上给她侍酒的宫女,辛小五叩地禀道:“贵嫔娘娘在宴席察觉不对,命奴才暗中盯住了这宫女,方才奴才抓到麦儿时,麦儿正在耳房净手。”
麦儿咽了咽口水,立即解释,“皇上,奴婢冤枉啊,奴婢是出殿不慎摔了一跤,才要用水洗手,奴婢从未害过贵嫔娘娘与徐美人,请皇上明察!”
她两手举过头顶,手心显而易见,还留有擦伤的痕迹。
如此确也解释了她为何要去净手,不过梅子汁中的麝香做不得假,那便是这宫女在说假话了。
贤妃适时开口,“本宫劝你一句,险些害了两位皇嗣,你也知晓会有什么惩罚,倘若今日查不出凶手,你以为,你还能善了吗?即便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你宫外记挂的人想想。
贤妃没落下一句,麦儿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她攥紧了手心,身子抖成筛糠。
眼见那麦儿愈发害怕,明裳才缓缓开了口,一字一语,“皇上,当时嫔妾有所察觉这梅子汁中有异,便擅自让月香借着出殿取扇的由头,暗中跟着麦儿,看她所见何人。”
明裳顿了顿,有意不再往下去说,见麦儿脊背往下一塌,吓得心慌手抖,脸上血色褪尽,才又继续道:“麦儿,你还不如实交代吗?”
殿内,有人见此,眼色暗了暗,低声道了句蠢货。
麦儿害怕地哭出声,“奴婢......奴婢并非要害贵嫔娘娘,是云秀姐姐逼迫奴婢这么做的!”
众人脸上都有变色,其中徐答应最是愕然,前不久刚被杨才人责罚一通,现在想起,脸上仍火辣辣得疼,她怎会想到,今日之事,与杨才人有关。
害徐美人小产之人,居然是杨才人,徐答应心口狂跳,甚至生出几分喜色,她与徐美人同为徐姓,偏生因徐美人出身高,刚入宫位分就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后宫中常有人拿她与徐美人做比。徐美人小产,她心中是有窃喜,得知是杨才人所为,
皇上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也算报了昔日之仇。
到殿外为主子探信的翠菊此时终于忍不住,朝杨才人恨声质问,“美人主子与才人无冤无仇,才人为何要害美人主子!”
杨才人拧了拧眉,仍保持着以往的高傲之色,她转过身,端端正正地跪到地上,“皇上,嫔妾根本不知此事,是有心人污蔑嫔妾,企图嫁祸到嫔妾身上。”
她看见站在旁边的贤妃,手心微微攥紧,“嫔妾现在只想求皇上让景和回到嫔妾身边,嫔妾恨不得为之前做过的错事赎罪,怎会再犯错让皇上不喜!”
“嫔妾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怎会栽赃到嫔妾身上!”
有人冷笑出声,“云秀是伺候杨才人的大宫女,杨才人怎会不知情?”
见此情形,云秀跪在一侧,眼眶通红,急切抢声,“皇上,此事是奴婢一人所为,与主子无关!是奴婢看不过宓贵嫔才有意让宓贵嫔小产,奴婢也是宫宴才察觉徐美人有孕,不想让主子因不能抚养景和公主伤心,便狠心在徐美人的梅子汁中添了
麝香。左右都是要死,奴婢自知罪无可恕,主子对此事确实毫不知情,只求皇上处死奴婢,不要迁怒到主子身上!”
她俯身叩到地上,重重磕了三声,额头磕得青紫,发髻凌乱,叫人瞧着愈发惊心不已。
杨才人愕然地去看,忽然扬手,狠心朝云秀侧脸扇了一掌,她眼泪落下来,“糊涂!”
话落,杨才人又自责地过去抱住云秀,将她护到身后,跪求面前的男人,“皇上,云秀一时鬼迷了心窍,嫔妾清楚她的性子,她不是大恶之人,求求皇上饶她一条性命,嫔妾自甘入冷宫,只求皇上饶过云秀吧!”
杨才人双肩耸动,声音变得沙哑,原本挺直的脊背也一寸一寸折低,她哭着,求帝王一时的心软,纵使她知晓希望渺茫,微乎其微。
云秀动手之时,就预料到了今日,她从没后悔过,主子如此护她,更让她坚决了舍了这条命。她细心地擦去主子脸上的泪渍,嘴唇抖动,满眼心疼,“主子要好好的,奴婢再不能陪您了......”
话落,她袖中抖了下,不知取出了什么,猛然塞入嘴中,众人始料未及,贤妃眸色一变,急声,“她要自尽,快拦住云秀!”“
宫人上前相拦之际,云秀面色骤然生紫,四肢僵直,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殿内一时静谧无声,杨才人闭了闭眸子,泪水从眼眶中汹涌而出,她僵硬地跪着,没有回头。
在场的嫔妃面面相觑,都有些唏?。
此时就此终了,杨才人降为采女,打入冷宫,永不召幸。
杨才人入冷宫那日,明裳刚从坤宁宫问安回殿,踏进宫门时,前头急匆匆跑过来一个面生的小太监,传话杨才人要见她。
日头正好,泼洒到永和宫殿门,满目金灿。
明裳生出惊讶,她以为杨才人最想见的人当是景和公主。不过杨才人有心要见公主一面,贤妃大抵是理都不会理。月香觉得杨才人来者不善,劝道:“主子怀着皇嗣,怕是杨才人不安好心。”
那小太监似乎早有预料,手中捧出一物,“主子有要事说与贵嫔娘娘。”
月香接了小太监捧着的香囊拿给明裳看,这香囊的绣样倒有些眼熟,辛柳一眼认出来,“主子,这是陈宝林绣的东西。”
杨才人搬出主殿后,被皇后安置去了承明宫最僻静的一处宫所,明裳提着衣裙,走过一条青石路,才到竹香苑。偏殿伺候的宫人不多,又在宫所深处,寂静荒凉。引路的小太监进殿通禀,明裳迈入殿门,鞋边就拂落了一片枯黄的杨叶,应时应
景。
引路的小太监又急匆匆地跑回来,大抵是有讨好明裳的意思,蹲在地上用袖子扫去堆积的叶子,讪笑道:“竹香苑伺候的人少,累着娘娘了。”
他抬手去迎,“主子在外殿等着娘娘,请娘娘进去。”
明裳点了点头,殿门打开,杨才人坐在窄榻里,许是一夜未眠,眼眶发肿,眼底冒着通红的血丝,她闻声,才抬起眼,见到面前衣着华贵,风头正盛的女子,讥诮地勾了勾唇角,“贵嫔娘娘如今可是得意了。”
见到杨才人这番态度,月香就气不打一出来,“杨采女放肆,见到贵嫔娘娘,还不恭恭敬敬地起身问安!”
月香一向是泼辣的脾气,明裳闲散地坐着,瞧杨才人如今的下场,倒有些感慨。
杨才人咬了咬牙根,想到自己还有求于人,扶着小宫女的手起了身子,弯低了腰身,对着面前的女子恭恭敬敬做了一礼,“嫔妾请贵嫔娘娘安。”
如此有着规矩,折低脊骨的杨才人,明裳点了点头,勉强受下她这一礼。
“说吧,要与本宫说什么?”
陈宝林在宫中早已成为过去,她来这除却要听杨才人能说些什么,她也有些话要与杨才人说。只是她有着耐心,静静地等着。
杨才人未坐回去,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嫔妾知道陈宝林是谁的人,受谁指使。嫔妾想与贵嫔娘娘做个交易,嫔妾告诉贵嫔娘娘,求娘娘通融,让嫔妾再看景和一眼。”
提到景和,她攥紧了手心,才有酸涩。那是她拼命生下的女儿,她还未听景和叫她一声娘亲。
明裳拧了拧眉,当初杨才人小产,本就疑点重重,紧接着陈宝林就被降罪,大抵真的是陈宝林所为。但现在明裳对陈宝林是谁的人并不感兴趣。这后宫里,谁不是紧着自己的利益,她原以为杨才人要说些什么有用的。
她轻嗤了声,“景和公主又非是本宫抚养,杨才人要见也该去见贤妃才是。”
杨才人何尝没让人去通禀贤妃,贤妃要是见她,她何必多此一举,再费尽心思请到宓贵嫔。
见杨才人再说不出什么,明裳也没了耐心,正要起了身子,她想到一事,掀起眼,慢慢道:“中秋宴上,云秀离席,杨才人不曾过问,你当真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吗?”
杨才人一僵,倏然抬眼看向面前的女子,见她这般反应,明裳也断定了之前的猜测,她眯了眯眼,“御花园那日,也是你是故意掌掴徐答应,既让本宫和贤妃看到,也让云秀看到,云秀知晓本宫与贤妃联手对付于你,必然护主情切,才仓促下
手。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杨才人低低呢喃,眼神闪躲,“是你和贤妃害了云秀,是你们!“
想到云秀的死,像梦魇一直缠绕着她,她情绪几近崩溃,慌乱后退的身子不慎撞到香炉,踉跄跌坐到地上,泪水布了满脸,“云秀忠心于我,我怎会害她!”
“是你和贤妃!”
“是你们害死了云秀!”
明裳望着杨才人混乱的神色,并无怜悯,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一步步走到今日,落得这番境地。
中秋后雨水多,方才还是大好的晴天,明裳出了承明宫的宫门,宫城一方天地转了阴云,有稀稀落落的雨珠拂到脸上,辛柳二人生怕主子着了凉气,一左一右护着,要往永和宫走,还未走出多远,见前头过来一顶软轿,全福海小跑着上前躬了
身子做礼,“皇上得知娘娘来了承明宫,因前朝有时抽不开身,见天色不好,吩咐奴才备了软轿迎娘娘回宫。
“娘娘快些上轿,仔细身子!”
月香脸上美滋滋的,“皇上待主子可真好。”
明裳上了软轿,垂帘遮挡住了外面的凉气,她有些疑惑,那位怎知她来了承明宫。
自徐美人小产后,皇上已有许久未召幸嫔妃,唯独进后宫的几回,也都是去永和宫陪宓贵嫔。六宫不禁开始心急,请安时,不由多问了皇后几句,皇后瞧着一个个急不可耐,拈酸嫉妒的嘴脸只觉得可笑,后宫嫔妃容色出众,这副艳丽的皮囊
下,掩盖的却是为了攀附那等权势的丑陋不堪,皇后抚了抚发鬓,镜中凤冠雍容华贵,她眼眸微凝,觉得讽刺,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明裳月份大了后,孕中的反应愈发明显,吃什么吐什么,原本脸蛋长出的肉经一个月的折腾,慢慢消瘦下去,看得人好不心怜。
这日,李怀修没让人通禀,一入殿,就听宫人慌乱的脚步声,那女子埋头冲着孟盆,作呕不止,指尖儿掐着绢怕,紧得生生发白。
李怀修心底一沉,下颌紧绷,他捏着扳指挥退伺候的宫人,亲自上前去扶那女子。
手背覆上温热,男人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明裳心头跳了下,余光瞥见男人对襟的祥云龙纹,飞快地别过脸蛋,手心一挡,忙护住了自己狼狈的面容,急得要哭出来,“皇上过来,怎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嫔妾妆容不整,还是让宫人先进
来伺候嫔妾,待嫔妾梳洗好了,再去殿外见皇上。”
李怀修被她挡得猝不及防,眉峰下意识皱起,又听她一番解释,微微怔住,心头蓦然涌出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方才明白,为何听说这女子孕中难受,却每每见到她,都是一如往日明媚俏丽的模样。
她心思是这样多。
李怀修叹息一声,抿唇不言,把那张小脸转过来,用她的帕子将挂着的泪珠一点点耐心地擦去了,明要去躲他,被李怀修按住身子,这时候明倒没那么犯恶心,宫人不动声色地端下盆,明裳埋在男人胸口,声音软闷闷的,“皇上一定不喜
欢嫔妾方才的模样。”
李怀修抚了抚她的发鬓,手掌又贴到女子的小腹上,眼底很黑,他没有多想心下为何生出对她这样的疼意,只温声道:“朕喜欢。”
“朕喜欢朕的宓贵嫔,也喜欢宓贵嫔为朕生下的孩子。”
“你什么模样都好,不必这样避着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