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的光影遮住柳絮白眼底的暗色,殿门打开,南昭王自里阔步而出,见门外所站之人,微微惊讶,朗声笑道:“许久未见,听闻柳大人功绩,小王钦佩不已。”
柳絮白谦和一礼,“王爷谬赞,臣愧不敢当。王爷征战北地,护大魏国土,才可谓当世英豪。”
李怀昭少时与柳絮白曾有过一段时日的同窗之谊,彼时柳絮白是柳氏嫡子,不仅家世得先帝看重,为人又品行端正,博文笃识,课业时常上甲,塾中先生对此人赞不绝口。
那时李怀昭与柳絮白交集不多,后来他远离上京,更加没了联系,而今再见,柳絮白一如往昔,言谈举止青隽儒雅,从容不迫,不似世家公子风流之态,反而像是岁月积淀下的沉稳淡然。
李怀昭从不敢小觑,幸而此人刚正忠贞,为皇兄所用,皇兄也不吝啬栽培,假以时日,大抵要成为皇兄心腹重臣。
柳美人近来颇为不顺,脸上生的红疹一过数月,看遍宫中太医,就连宫外的游方郎中也请客两个,仍不见有好转。柳美人从最初的恼火,到现在更加恼火,整日称病待在丽景轩,连人都不敢见。生怕叫人知道,她毁了这张脸,再也不能侍奉皇
上。
家中得知她称病,解禁后从未侍寝,愈发不耐,甚至在信中追问可是生了隐疾,再无动静,便要送年初及笄的幺妹入宫。
柳美人心里如何不急!
丽景轩内,柳美人坐在妆镜前,伺候的妙清正替她除去侧脸覆着的药纱,这是昨儿外面郎中开的民方,即便无法根除脸上的疹子,敷上这药,也是能压制住体内湿邪,保证数日不再生疹。
待那墨绿的药汁擦得干净,柳美人迫不及待伸手抚了抚侧脸,对着镜左右照了又照。
妙清呼吸紧张,看清了主子干净如初的脸颊,惊喜地瞪大了眸子,“主子,这药当真有用!”
柳美人拂开发鬓,仔细看向耳后的肌肤,光华白皙,与寻常无异,她眼睛亮了起来,又想到什么,不快地拧了拧眉,“可惜只能维持几日。”
不过只这几日,也足够见到皇上,待再生疹子,再敷上药汁便是。
连日的阴霾扫了大半,柳美人不愿浪费这大好的机会,如今后宫杨贵嫔生下公主,张贵人有孕,她身子又无大碍,再侍寝两回,定能怀上皇嗣!
柳美人志在必得,翌日也不再告假,早早去了坤宁宫问安。
殿内撤下了一人位子,姜嫔扶着宫人进殿,余光有意无意扫了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
没人敢去提离了宫的陈宝林,今日瞧见许久不见人影的柳美人到了坤宁宫,嫔妃们对视一眼,将这话头牵扯到了柳美人身上。
柳美人有今日遭遇,与徐答应脱不开干系,数月前,柳美人虽不是六宫最受宠的嫔妃,因旧日柳侧妃之故,得皇上几分怜惜,六宫谁不笑脸相对,何其风光,而今不似从前,杨贵嫔与张贵人接连有孕,宓才人又圣眷正浓,孟氏女入宫,御花园
的花换了一茬又一茬,皇上怎会还记得柳美人是谁。
徐答应看柳美人最不顺眼,倘若不是因柳美人,她怎会无缘无故被皇上禁足,解禁后,柳美人一连数日称病不出丽景轩,起初她疑心柳美人又在耍什么手段争宠,过些时日,发觉丽景轩毫无动静,太医倒挨个换了一个又一个,她有心打听,丽
景轩上上下下守口如瓶,嘴严实得紧,今儿见到柳美人进来,除却面容憔悴,身形消瘦些,确实看不出有什么大病,
柳美人一进殿,徐答应就翻了个白眼,“嫔妾请安数日不见柳美人,还以为柳美人是忘了这宫中规矩,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呢!”
柳美人退了疹子,心情正好,也不理会徐答应话里的机锋,掩唇轻咳两声,仿似极为虚弱,“前些日子吹风受了寒,身子不适,让徐答应担忧了。”
谁会担心她啊!
徐答应被柳美人恶心的晦气,她眼眸轻翻,止了话音,懒得再理会柳美人。
明裳眼眸仿似无意掠了瞬柳美人的双颊,待看清肌肤的细白,她微蹙起眉尖儿,轻抿唇角,收了眼光。
柳美人的病生得古怪,痊愈得也古怪。刚过年关,天尚且寒冷,月香从外面进殿,裹挟了一身寒气,她搓搓双手,跑进内殿,脸有愧色,“丽景轩瞒得严实,奴婢没能打听到消息。”
这也在明裳意料之中,柳美人看重此事,知晓内情的人自然都是自己亲信。
明裳指尖卷着绣帕的花样儿,眼底眸色微闪,柳美人究竟是否治好了她的脸,一试便知。
柳美人心急,总要比她耐不住性子。
乾坤宫
全福海这才向皇上通禀陈宝林离宫一事。送出宫的人回话,陈宝林临出宫门,不知从哪得的消息,知晓了府上近况,父亲入狱,不日斩首,陈宝林当即眼前发晕,软了双腿,哭喊着要求见皇上,看着的小太监哪会由陈宝林哭闹,强押人进了轿
撵,送出宫门。母家失势,陈宝林剩下的日子留在寺中干粗活差使,又怎会好过。倘若陈宝林识趣,本本分分地守在宫里,还能有一条活路,只可惜她太过自负,自以为天衣无缝,又怎能?得住皇上的眼。
御案堆积了一日的奏折,李怀修揽袖持笔,眼目淡淡地批阅了几个字。半晌不听人开口,全福海觑着皇上的脸色,怀疑皇上压根儿没把陈宝林放在心上,想来也是,陈宝林不论家世相貌,还是性子才学,都不值得皇上在意。
他便没再提这茬。
良久,李怀修搁置了批阅奏折的紫檀朱笔,轻捻扳指,“传旨,三日后由大理寺行刑。”
全福海心口一怔,额头冷汗滚下,躬身应了声。
他吩咐下去,回来伺候时,见皇上已经批阅完了御案的奏折,正提笔在宣纸上作画,画的是凌霜寒梅,全福海脑中搜罗一圈,也没明白皇上这幅画的意思,他干脆不再揣测,反倒记挂起另一桩事,犹豫许久,仍是说出了口,“皇上,近日承明宫
中接连请了几回太医,奴才听闻,贵嫔娘娘的身子似乎不大爽利。小公主也大抵是受生母影响,夜中有时也会哭闹几个时辰。”
李怀修俯身作画,淡着的脸色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才稍有变色,他拧起眉宇,叫人看不透眼底的暗色,“太医如何说?”
全福海听到这,才松了口气,自己这话是传对了,皇上命他亲自去知画斋传口谕,他便觉得不对,皇上待陈宝林一向不去理会,为何吩咐他去办这桩事,直到经过承明宫主殿,多问的一嘴,有几许了然,皇上真正在意的,是刚下生不久的小公
主。
皇上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极为在意皇嗣,毕竟是皇上的骨血。杨贵嫔生产后性情忽变,闭门不出,倘若是以前,定能揣摩几分圣意,知晓该怎样请皇上过去,皇上不喜杨贵嫔的做法,谁让杨贵嫔仍是小公主的生母,皇上待杨贵嫔的情分,也因
这个孩子,较于从前,多了几分。
这夜,圣驾去了承明宫。
承明宫
今日小公主哭闹得久了,杨贵嫔便要乳母将公主抱来,自己亲自去哄。
小公主不到月份生产,胎里不足,生下就皱皱巴巴,养了些时日,脸蛋才多了些肉,仔细能看出眉眼间与杨贵嫔有些相似。她低敛眉梢,温柔地碰了碰小公主的脸蛋,似是感觉到母亲的爱抚,小公主嘴鼓了鼓,终于不闹了,睁着圆溜溜的眼
珠,好奇地看眼前的女人。
这时,殿外宫人传话,圣驾到了承明宫。
闻言,杨贵嫔眸子微亮了下,她揪紧了被角直起身,手心抚过发鬓,问云秀她模样如何。生下小公主后,杨贵嫔身子大损,加之府上送进的那封家书,以至于她整日茶饭不思,憔悴许多,也只有见到女儿,才会露出些许笑容。
云秀心酸地险些落泪,她上前去扶杨贵嫔,“主子姿容绰约,不施脂粉也甚是好看。”
纵使知晓云秀话中夸大,杨贵嫔也因这句安抚,而轻松许多。
没有女子不看重自己的容色,尤其在这深宫里,女子如御花园中的花,倘若开败了,只有被宫人挪出换上新种,赏花的人更不会在乎,那些凋零的花朵。
杨贵嫔不知自己怎会变成今日这番模样,从前的自己何等高傲,怎会如今日这般自怜自艾。
她整理好心绪,因身子不便,不必到宫外接驾,待李怀修进殿,她低敛眉眼,安安静静地福礼。
素净苍白的脸色,与孕中只为争宠,满心算计的女子判若两人。
李怀修淡淡点头,让她不必多礼。
殿内很静,伺候的宫人自觉退出了内殿。不知为何,杨贵嫔生产时九死一生,分明有无数话语要说给眼前的男人,可现在,竟不知如何说出口。她动了动,鼻尖竟酸涩难忍,落下两滴泪来,生怕眼前的男人厌弃,慌忙捏了帕子擦拭眼尾,微
别过脸,涩声,“嫔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床榻的女子身形消瘦许多,脸色苍白如纸,倒正如太医所言。
李怀修本意并非如此,杨家是他一手养至今日,却因他的纵容,杨贵嫔的有孕,日益狂妄,不知规矩,他不来承明宫,也是给杨家的警醒。唯一出乎他所料的是,杨贵嫔对他的冷落,不哭不闹,也不为自己,不为杨家争辩一句。
他敛起眼色,道了句“无妨。”遂撩袍坐下,低眸看清襁褓中刚诞下的,眼神才有了些柔和。
小公主转转眼珠,看看里面的女人,又看看正低眸注视她的男人,大抵有所察觉,小嘴咕哝一下,眼睛弯弯,咯咯笑出了声。
稚嫩的童音打破了殿里凝固的气氛,杨贵嫔顾不得感伤,眸子又惊又喜,掩唇险些又要哭出来,她下意识抓住男人龙袍的衣袖,“皇上,小公主会笑了,这几日小公主从未笑过,定是见到父皇,她便笑了!”
生产后的女子情绪敏感,极易落泪,杨贵嫔鬓边的青丝垂到脸侧,眼眸湿润如水,佳人消瘦憔悴,最是令人怜惜。
她见男人态度逐渐柔和,轻含住红唇,眉眼清韵,柔婉地伏到男人怀中,细声轻语,“小公主很亲近皇上。”顿了顿,她又仿似委屈,“嫔妾生下小公主后,皇上就没再来看过嫔妾。”
李怀修眸色掠过怀中女子的侧脸,眼目平静,六宫之中的嫔妃,有先帝旧觉,有中立世家,亦有他一手培养出的近臣,杨家在其中,他最是重用。杨家的女儿亦是精心做秀云培养,杨家也确实会养人,杨贵嫔生性高傲,却能在宫中折低腰肢,
红袖添香,不可否认,在此之前,李怀修确实愿意宠着怀中这个女子。
然而,入了宫的女子,时日已久,为这分圣宠,终究都要变了心性。
他淡下眼光,平静道:“朕前朝事忙,得空自会来看你。”
当真是忙吗?可是杨贵嫔却听说,前几日,皇上召了宓才人侍寝。
宓才人………………那般娇美动人,生动活泼的女子。
杨贵嫔本不屑于与六宫嫔妃争宠,不知为何,提到宓才人,她便不觉生出浓浓的嫉妒,她是去岁秀女中最先得宠的那个,也知晓,皇上宠着一个人时,是什么模样。自从有了宓才人,皇上对她的态度,就淡了许多。
她深知帝王多情也无情,也深知宓才人依靠美色的宠爱,长久不了,可她忍不住,忍不住嫉妒那女子早已胜于自己的圣宠。
杨贵嫔轻吸了口气,压住心底的酸楚,皇上最厌恶后宫的争风吃醋,她有孕时已经犯了太多的错,既然平安生下了这个孩子,还有挽回的余地,她不能再错下去。杨家遭了皇上不喜,她就是为了家中门楣,为了刚生下的女儿,也要再得圣眷,
不能一错再错。
她没有因宓才人侍寝而争辩哭闹,眼底潮热,如曾经受宠时柔柔低首:“皇上今日可是还有政务,可否能留下陪陪嫔妾?”
女子极为小心地,带了一丝哀怜的乞求。
李怀修凝着女子的脸,因杨家迁怒,她又在此前做了太多不喜之事,他只觉索然。但许是因但念及她生产艰辛,艰难诞下皇嗣,他没拂了她的脸面。
稍许,他淡声开口,“朕已想好了公主封号,明日让人宣旨传召。”
杨贵嫔眼尾还红着,闻言,面容感激不已,“小公主得皇上疼爱,是嫔妾的福分。”
她从始至终都没为父亲求情,也没为自己求得妃位,她知道皇上现在不喜听这些,总归来日方长,只要她重得圣宠,总有机会。
翌日圣旨传召六宫,赐小公主封号为景和。圣驾去了承明宫,意味着杨贵嫔终究在皇上心里有一分席位,可皇上既然赐小公主封号,却迟迟不册封杨贵嫔妃位,其中的意思也耐人寻味。
这日请安回来,徐答应踏进承明宫的宫门,就见尚宫局的小太监捧着匣子相继而入,徐答应使了个眼色,素冬心领神会,截住了末尾的小太监,往他袖中塞了一个金珠,“我家主子有几句话要问问公公。”
小太监垫了垫,眼底堆笑,弓着身子到徐答应跟前,“徐主子请说。”
徐答应瞄了眼走远的人,看方向是往主殿去的,“公公送的是什么?”
小太监应声回话,“贵嫔娘娘生产后身子虚弱,奴才送的是皇上赐下补身子的药,前面几个公公送的是给景和公主的赏赐。”
皇上疼爱宝珠公主,后宫人尽皆知,而今后宫里又多了一位景和公主,皇上也未厚此薄彼,可见皇上看重皇嗣,后宫谁能诞下皇嗣,就是多了一道护身符,不止能得圣宠,日后也有了倚靠。
徐答应眸光转了转,抬眼望向主殿的飞檐,扯着手心的娟帕,声音淡而轻,“贵嫔娘娘身子不适,身为宫中主位,我等不前去探望一番,倒也不合规矩。”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叫人反驳不出,徐答应心里有自己的盘算,皇上能赐小公主封号,来看杨贵嫔,可见杨贵嫔还未全然失了圣宠。她暗自懊悔之前得罪了杨贵嫔,她自从解禁后,皇上仿似忘了她这个人,与其日复一日的坐以待毙,不如自
己寻一条出路。皇上能来承明宫一回,就能有第二回。希望杨贵嫔不计前嫌,宽容她一二。
徐答应如此打算,回秋水榭梳洗一番,就去了主殿问安。
承明宫主殿烧着地龙,一进去暖如春日,徐答应禁足期间不得圣宠,内务府的奴才见她失宠,每月克扣炭火不提,就是送来的,也是不好起火,熏得呛人的下等黑炭。徐答应熬了三个月,才熬过这个冬日,再进主殿,感受到无形中的皇恩,心
底颇有不平,即便有宓才人分去了杨贵嫔的圣宠,杨贵嫔也要高出一截。
徐答应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角,待迎人的宫女出来,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
云秀将徐答应的脸色看入眼底,心头冷笑,皇上就是冷淡了主子,主子位居承明宫主位,这些次位的嫔妃也得恭着敬着。之前徐答应还那般嚣张,而今见主子平安诞下公主,宠得圣宠,又巴巴地凑过来。
她福了礼,不卑不亢地迎徐答应进殿。徐答应没瞧出云秀眼底的神色,生出一副担心的模样,低声询问,“贵嫔娘娘身子可还好?嫔妾见太医频繁来往承明宫,心里实在记挂贵嫔娘娘的身子。”
云秀回道:“劳徐答应挂心,主子身子是虚弱了些,并无大碍。”
不论徐答应是否真心一问,明面上都要走个过场。
徐答应看过杨贵嫔,说了几句话,见杨贵嫔面露疲惫,很有眼色地请身离开。
待人一走,云秀忍不住将徐答应殿外露出的脸色说给杨贵嫔,“主子身子不适,何故撑着精神见她,奴婢瞧着,徐答应没安几分好心。”
杨贵嫔将怀中的小公主交给乳母,拂手让人下去,脸色渐渐转的冷了,她轻笑一声,“本宫要的,就是她不安好心。”
云秀惊诧地抬起眼,“主子是想......”
杨贵嫔眼光黯淡,“本宫身子尚不适合侍寝,新人里没几个中用的能争得过宓才人,徐答应虽存着心思,不过也是希望到本宫这来好见皇上一面。”
她嘴角扯出一抹笑,细看却是极为苦涩,“本宫就算遂了她的心意又能如何,没有她也有旁人,这后宫的恩宠,总不能只留在一人身上。”
云秀捏紧了手心,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子,以前主子何等骄傲,怎堪忍受自己做那把梯子,扶旁人上位,而今主子却是要这样做,也不得不这样做。
她轻呼一口气,躬身退出了内殿,杨贵嫔眼倚着引枕,良久,她掀开眼,床案摆着徐答应送来百花果子,红艳艳的刺眼。
她坐起身,蓦地抬手,碟里的红果应声而落。
杨贵嫔低眼,拂去手背的脏污,眸底划过一抹冷笑,凭她答应是谁,也配攀附自己。
嘴。”
明裳听说了皇上赐给景和公主的赏赐,并没太过惊讶,后宫子嗣不多,为稳大魏基业,皇上重视皇嗣,也在情理之中。
膳房今儿做了牛乳羹,明裳贪食,多吃了两小碗,到夜中腹胀难受,不得已深更半夜去请了太医。
她恹恹无力地伏在床榻里,可急坏了伺候的几人,还以为是有人故意害主子,往主子晚膳里投了毒,直到太医进来诊脉,道明缘由,殿内几人面面相觑,具是惊讶。送走太医,月香忍笑扶起明裳,“明日奴婢定要看好了主子,不能再由主子贪
见这丫头还敢取笑自己,明眸子瞪圆,哼了声,“今日的经书可抄完了,拿过来给我看看。”
月香小脸一下子就垮了,“奴婢不敢了,主子可饶了奴婢吧,奴婢一看那经书就头疼!”
顺湘苑夜里请太医,闹得动静大,很快就传到了旁人耳中,翌日明裳一踏进坤宁宫,就察觉有人将目光放到她身上,正盯着自己。
“听闻昨夜宓才人宫里传了太医,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姜嫔一问出这话,殿内静下来,众人仿若有默契般,停了说话。有人好似不经意,扫了眼明裳平坦的小腹,触到那人视线,明裳了然了缘由。眼下六宫,她承宠最多也最久,宫中嫔妃相继有孕,料想那些人是怕她也怀上了皇嗣。
她稳稳地坐下身子,故意先抿了口茶水,直到有人等不及了,她才脸升红晕,含笑开口,“叫姜嫔娘娘笑话,嫔妾昨夜吃多了牛乳羹,腹中不适,才传的太医。”
听闻缘由,众人嘴角微抽,牛乳羹在宫里并不稀罕,但月例都是有限的,倘若宫里没有膳房,想要多吃还当真没有。宓才人得意,还不是因为皇上不止赏了宓才人膳房,还将御用的厨艺一并赏去了。六宫中,怕是没人比宓才人日子过得滋润。
姜嫔倒是能装模作样得出来,她轻柔掩了掩唇角,“皇上宠爱宓才人,倒是本宫艳羡。”
姜嫔的一句话,将矛头都针对到了明裳身上,明裳去了嘴边的笑,“姜姐姐此话何意?嫔妾伴驾之时,可是听皇上多有提及姐姐,姐姐如今又位居宫中主位,才是叫嫔妾等羡慕。”
殿内静了瞬,姜嫔掀起眼,微微一笑,“宓才人口舌伶俐,本宫是说不过宓才人。”
姜嫔并非真的斗不过嘴上功夫,她要避开的,是才人的圣宠,这宫里争宠,看得不是位份高低,而是是否合皇上心意。
今儿这趟请安,月香憋了一肚子气,她跟着主子进宫这么久,也长了点心眼儿,哪看不出姜嫔是以退为进,更为主子拉了六宫的仇恨,那些人自己没本事不得圣宠,还见不得旁人好过,当真是不要脸!
昨夜那牛乳羹吃得明裳腹中难受,太医开了两副汤药,须吃上一日,明裳小口小口喝完苦汤药,月香立即送上蜜饯,辛柳俯下身,整理明裳膝上盖的绒毯,“太医说主子腹中难受,也与近日的吃食有关,冬日寒凉,主子身子娇弱,万不能再度贪
凉。”
蜜饯在口中尝出酸甜,褪去了唇舌的苦涩,明裳刚要想吃凉糕的念头生生压了下去,怪御前那厨艺手艺实好,做什么都能令人食欲大开。
这夜李怀修并未召人侍寝,至深夜,乾坤宫还掌着光亮,敬事房的小太监捧着六宫嫔妃名册无声而出,全福海近了御前伺候笔墨,他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向皇上通禀。昨夜顺湘苑传了太医,今儿六宫都知晓了这事,全福海本还担心是宓才人身
子出了什么岔子,哪知一打听才知道,这才人竟是因为吃多了牛乳羹,腹中难受,闹了个乌龙。这事说大不大,搁在旁人身上,全福海必不去理会,谁叫那人是正得圣眷的宓才人。
他想了想,还是低声禀出了口。
李怀修正在看工部上表的用度,闻言,眉峰微挑,掀了掀眼皮,朝全福海不咸不淡地斜睨去一瞬,触到皇上目光,全福海忙恭敬地低下头,紧接着,他便听到皇上轻嗤了一声。
“整日就知道给朕丢脸。”
用膳都能吃到积食,又非平日有多苛待了她。
全福海察言观色,提到宓才人,皇上情绪明显有变,他憋住笑,松了口气,今儿朝上又因工部一年索要的支出吵得不可开交,文臣嘴皮子功夫厉害,皇上坐在那位子上,不耐烦地听了两个时辰,全福海都怕皇上一个动怒,将朝上两个硬骨头的
老臣拖出去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