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败如山倒。 黎灏的家奴黎三却在此刻显露出名将之姿。 依仗平时的威望和亲和,黎三喝令麾下铁甲兵结成一个个小阵,互相掩护,渐次而退。 明军轻骑追来,只见一个个小阵铁甲森森,盾牌在外,长枪间出,阵内驴骡大车拉着辎重,牲口被掩住口鼻,虽然小阵中人数数百,却鸦雀无声。 明军前队不敢轻易冲击。片刻后,吴梦达带领大队明骑赶到,他略微了望安南军阵势,立知这是块硬骨头,犯不着拿兄弟们的命来硬啃。 一声令下,大队明骑绕阵而去,追击前方跑散的安南兵,竟然将这些铁甲精锐置之不理。 望见明军远去,安南军阵中发出欢呼。手下心腹对黎三道:“大人您真行,这下大家伙可算保住小命了。” 黎三背心也冒出冷汗,但他哈哈大笑道:“明军不想跟咱们拼命。快,都抓紧时间,保持阵型,赶紧撤回谅山城。” 众军对他越发信服,依令加速后撤,行动之间,士气高昂,一副打了胜仗的样子。 黎三跳上大车遥望明军铁骑卷起的漫天尘土,却是面沉似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战场混乱,安南出动的军卒超过10万。 此刻除了极少部分,许多人如同被赶鸭子一般,慌不择路往谅山城方向跑。 明军步兵在极远的后方缓缓追击,打扫战场,将那些难以搬运的攻城器械一一捣毁。其实真正追杀的只有不到千余明骑。吴梦达带着这些骑兵,专找大股散乱的安南溃兵。 待追得近了,数百明骑略微整队,而后发一声喊,分成数排,马蹄翻飞如波浪一般一浪一浪涌上去。 蹄声如雷,铁甲铿锵。不等靠近,安南败兵轰然大溃,裂成无数小块,丢下手里的兵器,向四面八方乱跑。 这些溃兵大部分无甲。少部分穿的是藤甲,重量极轻,等跑到心慌意乱之时,这些兵把身上藤甲也扯落,恨不得身上一根毛都不带。 幸亏这里山林极多,安南兵逃入林中,终于得保小命,一个个瘫坐地上大口喘气。 其实明军杀人极少。大部分死掉的安南兵不是被杀,而是自相践踏而死,也有许多自己跑死的。 吴梦达出京师之前是个纨绔子弟,经过大半年的军中磨炼,加上张懋特意栽培,他如今于战阵也算是员宿将。 他心里清楚,这次追击能追到黎灏最好,但九成九是追不上。其次要击溃安南核心主力,前面碰到的铁甲兵是个重要目标,可惜吃不下。 但铁甲兵不止一股,总有不成阵列的软柿子给明军拿捏。 沿途追击20里,击杀数百铁甲兵,眼见一路上被遗弃的铁甲更在千副以上。明军马力渐衰,这时候才遥遥望见黎灏的中军大旗。 旗下两千多铁甲兵抱团撤退,人数虽众,但阵势松散,远远比不上之前碰到的那一股。 吴梦达心中叹息。此刻明军气势虽盛,但内里已经是强弩之末,吃不下这股敌人了。 明军放缓马速休息马力,不远不近跟着这股铁甲兵,时不时派数十骑假装冲击,动摇败兵的军心士气。安南兵阵势越来越散,眼见再多一个时辰即将崩溃,然而天马上要黑了。 吴梦达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他准备再假冲一阵,立刻收兵。 此处战场两里外,一处山腰间,天门道长心里比吴梦达还急。 手指黎灏帅旗,天门道长慨然道:“大明铁骑步步紧逼,安南伪王已入彀中。各位好汉,且让我们杀出去助王师一臂之力!” 此处山腰间藏了两个奇袭队,有两百江湖好汉。凭借这些人的武艺,配合明军出其不意杀过去,或许真能取得战果,但面对安南铁甲精锐,必然损失不轻。 这些好汉听到天门道长所言,有的跃跃欲试,有的面露难色。 建除道人深知自家师父的脾气,他见师父手按剑柄似乎马上就要扑出去,和几个师兄弟对视一眼,建除赶紧往前一扑,身子扑地,双手不管不顾抱住天门道长一条大腿,口中哀求: “师父。这事让我们去,您老人家且压阵!” 这下大出天门道长意料,他涨红脸,一时难以挣脱。 负责指挥这两百江湖好汉的正是锦衣卫百户徐乐。 徐乐远观下方战场,一时没注意身边情况。他身后的周淮见到泰山派师徒几人情状,感慨道: “素闻泰山派天门道长性如烈火,如今才知他如此忠心为国。这么多铁甲兵,王师主力不动,我们下去只能白白送死。” “勇,他是真的勇!周某佩服。” 张雪梅闻言握住周淮的手一紧,周淮侧目与她对视,见到她眼中担心,只好闭口不言。 徐乐听到动静,才明白天门道长的意图。徐乐也是目露佩服之色,清咳一声,对一众江湖好汉道:“各位稍安勿躁。天时不利,我观王师追兵要撤了。” 一众江湖好汉哗然。 天门道长愕然,大声问道:“如此良机,一战擒黎灏,一战定安南,为何要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