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躁动,朝堂哑然。 京师百官起初听说李四有在湖广省抓了许多文官,一时议论汹汹,弹劾的奏章雪片一般飞入宫中,千夫所指,恨不得将李四有打入十八层地狱。待到刘吉自湖广省发来最新的消息,文官们反而集体沉默。 无它,谁也没想到李四有居然敢无旨杀官,而且一次杀了三百官。这是史书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堪比始皇帝焚书坑儒,堪比朱温在白马驿将千年世家推入滔滔黄河之中。 如此暴行,文官俱被震慑。晚间,在首辅万安府上,众多党羽齐聚一堂,甚至有些本来中立的官员也来了,众人商议怎么对付李四有。 官屠之名已经传遍南方各省。而黄河以北,随着锦衣卫携带李四有的手书一路大张旗鼓入京,各个州府也开始传扬湖广屠官的故事。 一幅幅拓印的大字“三百官与十万将士孰轻孰重”在各个城门口展示,百姓不管原由拍手叫好,众多州府官员默然。 这些刁民!各地官员眼睁睁看着锦衣卫做足了姿态,而后昂然穿城而过,空留下三百官员身败名裂的传说。他们的内心在颤抖。 万安府上,侍候的下人俱被挥退。众官员再无顾忌,如菜市场一样破口大骂某官屠,唯独万安坐在中间的主位上品茶,静静听众官骂娘,差不多了,他放下茶盏咳嗽一声。 “诸位。这事陛下已经知晓。李四有的罪名在于无旨杀官,形同造反。但我寻思,我们现在不能动。” 有官员问道:“难道许多同僚就白死了?” 万安道:“李四有为人歹毒,将他们的家产公示天下,你能说这些人没贪污吗?辩无可辩,洗无可洗。他们的身后名没救了,大家还是赶紧与他们撇清关系为好。” 众官员头一次碰到这么不讲理的定罪办法,他们的屁股都不干净,人人内心惶恐,生怕也被锦衣卫来个公示家产。 眼见手下小弟人心惶惶,万安道:“诸位勿忧,这种办法只能钻行军法的空子来一回,不可能一直这样。否则满朝文武剩不下几个,朝廷还过不过日子了?大明天下还怎么安稳?陛下必然懂这个道理,不会放任这官屠继续胡作非为。” 先安抚了众官,万安又道:“咱们陛下看似深居大内,实则天下形势无不在掌控之中。李四有一时猖獗,这时候我们反而要故意示弱,作出一副任由锦衣卫欺凌的姿态,陛下见锦衣卫势大,必然担心失控会加以制约,那时,才是我等反攻倒算的时候。” “首辅大人高见!”有小弟拍马屁道,“而且那李四有与汪直势同水火,此二贼都不是东西。咱们索性假装害怕李四有,向汪直一党示好,挑拨二人相斗,如此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众人闻言,各有所思。 万安点头称赞此计甚妙,然而如何行挑拨之计,万安却一字没提。只因在他心中,此计太过粗浅,容易露出马脚,他心中自有顺水推舟让李汪二贼相斗的法子。 众官在趁夜密谋,深宫之中皇帝和万贵妃在聊家常。 这一次,两人在御花园赏月,几丈之内一个太监宫女也无。皇帝执住万贵妃的手说:“李四有,大胆。” “无所谓,我觉得杀得好。”万贵妃不以为意。那些文官一惯不喜欢万贵妃,万贵妃同样讨厌文官。 皇帝侧目凝视,见万贵妃仰望天上的月亮,月光倾泻在她脸上,将白天隐约可见的眼角皱纹抹平,仿佛回到了20年前的样子,一如当年那般美貌,那般温柔,那般令人安心。 皇帝不再多说,也抬头望月。禁宫深深,人如在罗网,皇帝此刻觉得自己的心神似乎踏着月光而上,直入九天,不再为凡尘所拘。许多烦恼的朝廷大事,一瞬间闪过了解决办法。 “天气凉。回宫。”皇帝拉着万贵妃的手一起离开御花园。 大太监怀恩远远跟随在二人身后,他眯着眼偷偷观望皇帝,总觉得今晚皇帝不同于以往,但哪里不同,却无法辨别。自己与李四有勾连,此人干出了捅破天的大事,必然难以善终,自己压错了宝,得赶紧断开关系。 怀恩也好,万安也好,汪直一系的王越等人也好,这些人心思再多,却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便自宫中传出皇帝的口谕。 只有4个字:南征为重。 大势滔滔,京师官场,好似黄河一夜之间封冻,其下暗流涌动,其上冰封凝固。至于京师百姓听到官场大屠杀之后的欢声笑语,就恰似冰面上飘荡的风,风吹来去,无关大局。 于一个中央大国来说,杀几个官算个屁,开疆拓土四夷宾服才是大局。而在此大局之中,李四有毅然决然扛起了大旗。 张懋是主帅,李四有是副帅。但自从李四有来到安南,南征将士不知为何莫名心安,一战灭安南的信心前所未有的高涨。军心如铁,唯有饮尽安南之血方休。 大明立国是杀出来的,大明江湖上各家的地位也是杀出来的,以前他们背着官府偷偷杀,这一次,官府许他们明着杀。倾大明江湖之力杀向安南,杀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