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蓟县。 使馆之内,庭院寂寥,寒风如刀,割过斑驳的石板路与凋零的花木,荀谌一袭青衫,在这冷风中踱步,脚步时急时缓,每一步都似踏在愁绪的鼓点上,终是停住,长叹了一声。 “唉,我等一心辅佐明公,纵横谋划,如今却同樊笼之鸟,有力难施。”荀谌仰头望天,那铅灰色的苍穹也凝着化不开的郁气,“本以为此来联合刘幽州,助袁公经营大业,谁料横生变故。” “刘玄德说刘幽州与公孙瓒相和,同抗我主,也不知南面战况,如今局势究竟如何。”荀谌如此想道,眉间褶皱更深,双手负于身后,身形都似乎佝偻几分。 一旁,审配负手而立,身姿依旧挺拔,可冷峻的神色之中,透着浓浓的无力感。他目光如隼,盯着庭中残败花枝。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可他的无奈叹息,最终还是消散在风里。 另一边,郭图起初被软禁时,满脸皆是倨傲之色,哪肯乖乖就范。当初数次叫嚷出言不逊,直呼刘虞此举是自寻死路。 “刘虞小儿,竟敢扣押我等,袁公大军转瞬即至,定踏平你这蓟县,让你悔不当初!”入了使馆,对着看守怒目而视、恶语相向。可时日一长,看守从不为所动,四周戒备森严,无论他如何折腾,皆似铁拳砸入棉花,毫无回应,反抗终是无功而返。 此刻的郭图,早没了先前嚣张气焰,瘫坐在石凳上,衣衫褶皱,神色颓然。 “本以为袁公之威,可保我们无忧,谁想被软禁于此,成了阶下囚,往后日子,难道真要在此虚度,荒废一生?”话语里满是不甘,与荀谌、审配一同在这寒风瑟瑟庭院。 刘虞虽然软禁他们,但是衣食住行等用度,却始终不曾少了他们的。这也就是他们看起来精神十分萎靡,但是身体却不见消瘦的原因。 也正因如此,荀谌知道刘虞不会赶尽杀绝。心中猜测他不会伤害自己这几个人的性命。但是由于长久的软禁,他们和外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交流。 邺城乃至更南面平原、渤海的消息,他们一概不知。 正此时,院门口传来一阵动静,三人抬眸望去,只见刘虞亲至,神色复杂,荀谌三人相视一眼,眼中闪过各异情绪,有意外、有戒备,亦有一丝期待,不知此番刘虞亲来,所为何事。 只见刘虞身着一袭墨色长袍,神色凝重却不失礼,大步迈入使馆庭院。见得荀谌、审配、郭图三人,当即拱手,深深一揖。 “三位先生,许久不见,虞此番冒昧前来,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荀谌三人见状,先是一愣,心间愤懑瞬间涌起,然而刘虞行事从不失礼,自己又身为阶下囚,无奈只得压下情绪,起身还礼。 荀谌微微拱手,神色复杂,挤出一丝苦笑:“刘幽州,今日亲临,所为何事?我等被困于此,消息闭塞,倒不知外面风云变幻几何了。” 刘虞直起身,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轻咳一声,缓缓言道:“实不相瞒,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告。如今局势,于袁公而言,颇为不利。” 说罢,刘虞稍作停顿,似在斟酌用词。 刘虞的言语已经颇为委婉,但荀谌是何等聪明人,见刘虞有些犹豫神色,心中大概已经了然。他微微回头,看向身旁的审配、郭图二人,他们眼中,却仍有一分希望。 “战报今日刚到,我便前来见三位先生。前些时日,青州牧刘玄德麾下贾诩,率军在南皮鏖战,大获全胜,已然占据渤海全境。” 刘虞话一出口,只见荀谌、审配、郭图三人,神色同时愣住,眼睛紧盯着刘虞的脸庞。刘虞见了,心中竟升起一丝怜悯。 “听闻沮公与率残军南下,与许子远会合。袁公更是联合东郡太守桥瑁、济北相鲍信两路,三路围堵平原。” “听闻刘玄德的二弟,当年在汜水关下斩华雄的关云长,亲率大军支援平原,与贾诩在南皮得胜之军相会合,连同平原城内,前后大军十余万。” “车骑将军刘德然,率军南下济北,一路直取卢县,如今济北全境,已属刘玄德矣。” “大军先败鲍信,次平桥瑁。两位诸侯,皆身死于乱军之中。袁公兵败如山倒,残军在许子远、沮公与二位先生引领下,仓惶退回邺城,可谓元气大伤。” 荀谌闻言,脸色骤变,身形晃了晃,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审配瞪大双眼,满是震惊,紧握双拳,身子因愤怒而微微颤抖,那冷峻面庞此刻写满了痛心。郭图一下子瘫坐在石凳,满脸惊惶,眼中光彩黯淡,往昔嚣张全然不见,只剩无尽的颓然。 刘虞看着三人反应,沉默片刻,才又拱手道:“三位先生,乃袁公信臣。此前软禁之举,实乃时局所迫,虞自知不妥。今特来告知实情,还望三位莫怪。”荀谌三人相视,眼中尽是复杂情绪,却一时无言以对,庭院中唯余寒风呼啸。 荀谌稳了稳身形,强压心头情绪,拱手问道:“刘幽州,既已道破如今局势,此番亲至,想必不止如此,应有他意,还望明示。” 言罢,他目光灼灼直视刘虞。 刘虞神色一正,恳切言道:“友若先生快人快语,虞确有安排,特来与三位商议。如今袁公新败,局势大变,虞亦不愿多生事端、再添仇隙。此前扣押三位,非我本心。” “虞来时,已传令北新城驻军,即刻有序撤回蓟县近郊,解除与袁公大军对峙之势,以示我求和之诚,绝不再起干戈,也好让百姓免遭兵祸。” “至于三位,虞决定礼送归返邺城。”刘虞说着,朝三人拱手,“三位皆当世大才,久困于此,非虞所愿。此番送归,望三位回邺后,能在袁公面前,替虞美言几句,转达我求和修好、化干戈为玉帛之意。过往种种,权当云烟飘散。” 荀谌三人闻言,神色各异,荀谌眼中闪过思索,审配依旧满脸愤懑却隐有动容,郭图则是脸色愤愤,似欲发作。 刘虞见状,又道:“我已备好车马,安排妥当护卫,待三位休整一二,便可启程,一路必保三位平安顺遂,绝无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