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怔怔看着李且来,其实一片漆黑中一点儿也连轮廓看不清。 他艰难开口,“前辈,实不相瞒,现在的我可能连重剑都举不起来了,更别说下水了。” 李且来冷笑道:“还没试过就已经开始说做不到了,我最瞧不上你这种人,滚吧。” 何肆苦笑一声,史大哥那把重剑,他也用过,比现在搁置家里吃灰那把重上不止一筹,估摸着有二百斤往上。 入了力斗门槛的武人,持握应该都不成问题,不过要想运斤成风,绝非易事。 不过能被李且来骂上一句,倒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相反不知多少人对此甘之如饴。 李且来的兴之所至,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又何尝不是一番“长者赐,不敢辞”呢? 如此机会,落在任何一个武道热忱者头上,都不可避免会胡思乱想一番,万一真是求不来的“一闻千悟”呢? 那错过了,肠子可都要悔青了。 何肆没有选择灰溜溜夹着尾巴离去,而是伸手握住了重剑剑柄,依靠那没有气机加持的骨勇,吃力地将其拔起,单臂持握,悬在空中。 李且来见状,才不咸不淡道了声,“根骨还行。” 何肆底气不足,小心翼翼问道:“前辈,真要下水练剑吗?” 李且来也不说话,直接伸手,作索要状,意思很明显,剑还来,人可以滚了。 何肆干笑一声,紧了紧握剑的手,小心问道:“如果我被大水冲走了,您会捞我的,对吧?” 李且来直言不讳道:“谁管你?我只会捞剑。” 何肆点点头,对于这个回答倒是有些安慰,也就是说自己只要死死攥着重剑就可以了。 他倒是不怕呛水,毕竟已经达到道家真人踵息小长生的境界了。 一呼气到脚踵,一吸气入囟门。 奇经八脉、十二正经贯通,遍及全身。 不息则久,久则征。 何肆不再犹豫,知道眼前这位在陈含玉面前都是这般不假辞色的,应该最忌妈妈婆婆。 当即带着几分决绝,纵身一跃。 何肆没有气机,却也使了个简单的千斤坠架势,双手压在剑上。 喧闹如沸奔流如雷的逝水中,何肆的身影消失不见,只溅起微末动静。 李且来站在岸边,冷眼看着。 何肆沉入水中,先是贯力把那重剑斜斜插入坚硬的河床中,身子都没站住,就被激流冲刷得有几分飘飘欲仙。 何肆只得牢牢握着剑柄,像一棵浮在水面,根生水底的水草。 李且来隔着一层湍流,依旧找准了何肆的位置,现在就等他先扎根水底。 砥柱剑法自然不是无根浮萍,也讲究一个安忍不动,倚仗根劲。 所谓根劲,其实就是骨力。 有两说,力由于骨,劲出于筋。 劲起于脚、节节贯通。 李且来金口玉言,能说何肆一句“根骨不错”,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到他这等百无禁忌的实力和年纪了,也不会一片好心说那劳什子提携后辈之语。 不过迟迟不见何肆脚踏实地,李且来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人屠徐连海的徒孙,不过如此。 李且来老神在在,开始神游。 想起斩铁楼一位大管事已经连续两天拜访在尊胜楼他的住处了,想倒倒苦水,却是连门都没有叩响过。 也和这何肆有关。 李且来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位大管事原以为他只是不在地下幽都,其实他在,只是不想理会。 想必今日现身之后,那位管事才后知后觉自己是吃了闭门羹。 如此也好,这样就再不会提及那斩铁楼中那没有什么隶属关系的悬榜处被人蹬鼻子上脸,颜面扫地一事了。 其实那位管事如今已经有些后怕了。 是了,李且来没有介意他们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擅作主张将他尊他为斩铁楼主人,时日一长,似乎也就成了为公知共识,似乎斩铁楼真就背靠这一根擎天白玉柱。 这其实已经算是一桩天大的香火情缘了,外人不清楚,自己怎么还信以为真了? 如何还敢因为这等小事事情去劳烦他? 就算他愿意出手呢,那不也得不偿失啊,白白损耗了一份香火人情。 悬榜处丢了面子,又不是斩铁楼丢了面子,有什么可以一辱俱辱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斩铁楼也丢了面子,那也不代表李且来丢了面子,这位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了。 世上数得上名姓的武人都只敢说他老了,却不敢说他名不副实。 有他这位明面上的斩铁楼主人在,四楼二洞才会甘愿仰承鼻息,如此地下幽都才能在京师重地,天子卧榻之侧,高枕无忧。 而且头顶有位大手子罩着,同时又是一位甩手掌柜,岂不妙哉? 所以尊胜楼成了李且来下榻处,斩铁楼奉其为执牛耳者,摩柯洞满是为他搜罗而来,却不见他去翻阅过一次的天下武学道藏。 至于姜桂楼、大衍楼、六光洞,背后都有天家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