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黑行进之中。 何肆的伏矢魄忽然察觉到一人,顿时面露警惕之色。 他不知道这四楼二洞的衔接之处,是不是无法无天之地? 伏矢魄一扫而过,不做停留,怕对方察觉误以为是恶意窥视。 不过那惊鸿一瞥得来的景象却叫何肆惊掉了下巴。 李且来?! 这下何肆更加心惊胆战了,本能的要绕路避开,旋即又想到,自己伏矢魄都挂到人家脸上了,换作是别人还能心存侥幸,是李且来的话,没道理发现不了自己。 所以何肆只得又硬着头皮继续行路。 这位可是甲子荡魔,杀到谪仙人不敢在瓮天称尊的存在啊。 而自己,曾经就当着他的面被一位谪仙人王翡夺舍,与另一位仙人袁饲龙有过一场三品巅峰之战。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何肆不知道他为何对仙人宿慧来此深恶痛绝,但当将心比心,若是自己与他易地而处,必定除恶务尽。 而且这位武道第一人要杀现在的自己,不过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何肆贴着洞穴墙壁而走,尽量与这位保持距离。 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这位斩铁楼主人不搭理自己,自己就当做没看见他。 何肆心中惴惴,只求老天保佑,连脚步都虚浮起来。 李且来没有搭理何肆,直到何肆自李且来身后走过。 何肆忽然又莫名其妙地想到,“他现在别对着我,不会以为我要偷袭他吧?” “喂!”李且来喊了一声。 何肆吓得一个激灵。 然后抱拳,俯首,鞠躬,一气呵成。 “小子何肆,见过李前辈!” 李且来冷哼一声,“是不是我不喊你,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何肆讪笑,“不敢打搅李前辈看风景。” 李且来倒是毫无高人风范,说道:“乌漆墨黑的,哪来的什么风景可看?” 何肆只得赔笑。 李且来问道:“干嘛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 何肆笑容僵硬,小声道:“您不说话,我也不敢贸然攀谈啊。” 没想到李且来语气平淡,言辞倒是扎心,“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我先招呼你?” 何肆闻言一愣,这是一位武道二品近神之人该有的仪态强调吗? 他不敢在这位面前装模作样,如实道:“实不相瞒,其实是我怕您打死我……” 李且来愣了愣,旋即莞尔一笑,也是知道了何肆的顾虑所在。 他轻声说道:“你命挺大的啊,被谪仙人夺舍之后掉入京越大渎都没死,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何肆如实回答道:“去了江南。” 李且来点点头,“江南啊,好地方,再过几天,就是观潮的最好时节了。” 何肆没有接话。 两人就都陷入了沉默。 彼此都在缅怀一位故去之人。 半晌,何肆说道:“我五月既望的时候,在洪谧州阅景台领略过折江潮的洋洋大观了,的确动人心魄。” 李且来纠正道:“洋洋大观不是这么用的。” 何肆只得尴尬挠头。 李且来笑道:“和那小子一般傻……那小子多年没有看过折江潮了,每次地下暗河汹涌之日,他都会来此见微知着,就像今天这般大水,他也定然会持重剑入水,阻击湍流,狼狈却恣肆。” 何肆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与史烬相识一场,不过半月,却有师徒之谊,从他身上学走十二式砥柱剑法。 其实他对史烬知之甚少,那是他第一次行走江湖,还是个满心天真之人,不说赤子之心,却也对史烬的诸多行事有颇为看不顺眼。 例如他的杀性之大,与人对敌,近乎疯魔,不惜性命;例如他和艳姐身中软筋散之毒,找人牙子买奴试毒,视人命如草芥…… 现在的自己,大概也会成为那时的自己所厌弃的人吧。 真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有些人,相逢之时,乍见生欢,最后却分道扬镳;有些人,起初互不对付,最后相互包容,成为挚友。 不说谁对谁错,只能说造化弄人。 可惜何肆是没有机会再了解史烬了,不知道他是否是个面冷心热之人,不知道他杀过多少人,也不知他的血勇从何而来。 不过那样也好,至少这辈子都忘不掉他便是了,只记得他待自己的好。 李且来忽然说道:“你的身子有些差了。” 何肆摇头苦笑,“一言难尽……” 李且来却是不以为意,“人活着就好,我看你的左腿脚掌略有残缺,有些微跛。” 何肆闻言略微错愕,“还看得出跛吗?” 李且来点点头,“能看出来的人应该不多,不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若是还想武道精进,不能对此置之不理,要知道武人对垒,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是有境界高深之辈,一招便可抓住破绽,克敌制胜。” 何肆大胆问道:“敢问前辈口中的境界高深之辈,是指什么境界?” 李且来想了想,说道:“境界都是虚的,不必在意,武人之间哪有什么大道之争?什么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无非是今日的自己比昨日长进一些,明日的自己又比今日长进一些而已,康庄大道也好,羊肠小道也罢,都是向内求,与己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