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无声地划过每一个刻度,周茉在楼望东这句话里止住了哭泣,她才发现自己躺在这张沙发上,心跳就像在时间里转动坚定的指针,以一种不会回头的果敢朝前走着,让过去留在过去,只需把握今夜。
她的脸被他的气浪晕红,双手抓得他的衣襟更紧,小声说:“现在,草原上的野百合也开了……………“
楼望东抬手挑了下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向自己,就在周茉目光朝他落去时,男人猛地扶着她的腰跨坐至他腿上。
她那点回避又害羞的言语在他这里没有一点用处,他喜欢直接。
男人双手交叉抓过他的白衫衣角,往上一掀便露了道精壮胸膛,黑夜里嗓音暗哑:“既然你提野百合,我就当你不拒绝了。
周茉吓得声带颤颤:“你......”
夜里也看不太清楚,只知道山峦起伏,坚硬的石头在河床上高垒起。
春光莅临,冰川解冻,周茉也被这条汛河冲涌,迷失在它的惊涛骇浪里。
男人坐起身吻她,单掌捧住她的脸颊,周茉猝不及防听见自己的吞咽声,那里有眼泪,或许还有他的津液。
他的肩膀就这样被她真真切切抱着,等了一个冬季,她终于看见那套冲锋衣下的肌肉走向,触摸到没有隔挡的麦浪。
风潇潇地在耳边回旋,周茉不太会接吻,不小心用牙齿磕到了他的嘴唇,吓得她说了声:“不好意思………………”
楼望东气息一室,那黑压压的瞳仁就睨着她,周茉浑身轻轻地抖着,将自己的嘴唇张开些给他。
男人在夜里勾了下唇。
但这次伸进去的不是舌头,是他的食指。
风卷般刮过她的唇壁,挑逗她的舌尖,但又不深入,只是对她说:“小呆舌,不会自己动么?”
周茉在他这句话里抓了下男人的胸膛。
闷“嘶”了声,作案的手腕被他钳住了。
她薄薄的意识恍惚想起,自己也曾这样坐在他的怀里,当时他不肯松开她的手,她便只好手脚并用地抗争,但这种事若是换一个对象,她不会这样做。
可这个人是楼望东,她就敢了,还冠冕堂皇地以交朋友的姿态为掩饰,追他,找他,纠缠他。
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她在主动。
所以乌沙起诉她徇私,她一点都没有生气。
她只是此刻忽然在想,如果不是她因为自己的心动而没有克制行为,又怎么会让他从这么远的地方跑来香港…………
又怎么会让他说出那句:你当初不也是喜欢我的吗?
她留不下来,又要喜欢。
楼望东的食指抽了出来,捧住她的脸吻了下眼睛,嗓音转着低沉的耐心:“好了,茉莉不呆,舌头灵得很,比我检查的所有马都牙口好。”
周茉膝盖磨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那里很软,让她陷进去的时候,也坐下去。
她湿着眼睫说:“你也不要吃亏......楼望东......我也可以做你的马。”
被你骑着,想要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要白白牺牲又什么也得不到,不要被她的喜欢迷惑,最后没有结果又受伤。
男人单掌托住她的腰,另一道前臂垫着让她坐上去,窄腰一挺,将她像树袋熊一样从沙发抱起。
周茉的身体悬空,心跳也悬空,落不到实处的脚尖蜷紧,晃了晃,这时他说了句:“亲也止不住哭,抱着你走可以吗?”
半夜闹觉的小孩总是要大人抱着走一走,掌心抚背才能哄睡,小侄女出世时,大家都说要这样哄她,周茉觉得好奇怪,为什么抱着走一走就能不哭了,如今她也不明白小孩是如何感受,只知这种拥抱就像在说:别怕,我去哪儿都不会扔下你。
眼泪层叠叠地滑落,滚在唇角边,濡湿了他脖颈,周茉身上的小马甲也掉了半个肩,锁骨和他坚硬的锁骨契合在一起,她说:“楼下左拐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你见过吗?”
楼望东抚着她后背的大学微顿,夜阑人静,墨蓝的天照在窗帘,周茉脸颊贴着他的耳廓,不知是她的脸热了,还是他的耳朵红了。再后面的话,她或许这辈子也就只说一次了??
“我等你回来。”
一个女孩子,竟然半夜叫一个男人去买安全套。
周茉被楼望东放到床上,四周漆黑,她垂着眼睫便看不到他的眼神,看不到自己羞耻的袒露,但却看到他如大地起伏的胸膛,看到被她浅浅抓过的红痕,好像留在猎物身上的爪印,证明他是她的。
这一刻,周茉竟有一种狩猎的快感。
他将被子盖到她身上时,他的胸膛也遮天蔽日地盖上来,周茉的脸被他的阴影所笼罩,就像她在花卉市场挑到了一棵足够高大的林木,此后,她不再去那儿挑可靠的大树了,她只要他的荫庇。
门外的楼道亮着一盏昏色的廊灯。
地砖一格一格砌向电梯口,通向一道门。
楼望东按了向下键,唇边缠绕着她的香与泪,他舌头滑过腮帮子,朝唇间舔了舔,他想舔的还有更多,他深知这种冲动是身体的索求,是他二十多年来终于等到的彗星撞地球,是理智被完全压制的「爱」。
就在他拿出手机要支付时,连着一起带出的还有香港警察随时会查证的留港小票。
十二点已过,他还剩三天。
整条街道除了这家便利店亮着光,还有旁边的一间牛杂鱼蛋店。
楼望东放回安全套,买了包万宝路,靠在楼巷间的阴暗面抽烟。
周茉不喜欢烟味,他抽完还要再散一散雾,或许这家鱼蛋店的烟火气能掩盖掉尼古丁。
那牛杂鱼蛋车上一格一格地咕嘟着水泡,底下的火并不大,但胜在长久地温着里面的食材,若是火烈了,一下就烧干,结果便是留下一筐焦黑和白费的心血。
楼望东仰头抽了口香烟,又悠长地吐了一道迷雾,黑沉沉的长街里,摊主守着锅,而锅上打亮了一盏明黄的灯,他就像守着那扇光一样,满怀希望。
楼望东点了点手里的烟蒂,最后抽尽一口,舌头里的香气也被抽干了。
他走过去买了一份鱼蛋。
一碗里都是饱满的金色,他接过来的时候,也像接住了一?光。
窗边的光斜斜切过海面,穿过楼宇的缝隙,终于漫延到床罩上。
维港上空的天像结了一层果冻似的蓝,不冷,但就是凝固了一样的深,周茉在房间外飘进奶茶味时醒来。
楼望东在厨房里做早餐,矮茶几升成了餐桌,上面放了碗热腾腾的面。
周茉进浴室,再出来已经换了职业装。
拿了包径直往大门出去,突然间胳膊让道大学钳住,她轻飘飘地被他拽到餐桌前。
周茉眼睛用力地瞪他,里面有恼羞成怒,有她生平第一次想要交付却遭遇爽约的无地自容。
而男人气定神闲地攥着她的胳膊,将她按到椅子上,居高临下道:“吃了再走。”
周茉就双手垂到腿上,头撇到一边不理他。
从前楼望东跟她相处更多时候夹杂着公事,后来远地重逢,她高兴的情绪掩盖了脾气,现在不顺心了,那小刺草从化雪的地里冒了出来。
他把奶茶放到她面前:“你们爱喝甜,我放的糖。”
周茉就是不看他,谁能冷静面对一个在她鼓起勇气邀请而他却不做的男人。
她越想越气,就是要气给他看,拿起包又要走,这次楼望东拉住她手腕,一下就把她压到大腿上。
“今天不想上班?“
他嗓音一低,手里的勺子送到她唇边,周茉嘴巴就憋了下去:“别弄脏了我的西装。”
楼望东这时低眸望去,西装裙从膝盖捋到了大腿上,露出一层薄薄的黑色丝袜,在黑色的风衣外套下半遮半掩,就贴在他大腿上。
男人把勺子放回碗里,双手扶住她腰,就这般让她背贴住他胸膛坐着,落声:“吃。”
“楼望东,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现在是我什么人!”
昨晚的眼泪被太阳晒干,她便从温顺的幼兽变成了一只情绪热燥的小兔子。
他手臂环住的细腰软软地贴在他腰腹上,气息沉沉落在她耳边:“我是你什么人?没名没份,我怎么进你那道「小门」?”
周茉身子的轻颤,在她坐于怀里时愈加明显地被他感受。
她这次自顾自低头喝起了奶茶,他煮的味道和香港的完全不同,浓烈,甜也不甜,在她喉间辗转出了苦涩。
茶叶太多了。
牛肉酱拌面也很......很好吃,她将嘴巴塞得满满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生在离港千里之外的草原,她也想把他带给父母见一见,可是要怎么开口,她才因为搬出来住跟家里吵了一架,如今他们若是知道楼望东,必定认为自己是为了他与家里作对,更不满意他。
可是她搬出来住根本原因是自己的意愿,楼望东是那个导火线,但不明就里的人,只会认为她过于蠢笨和不知危险。
她从前太懂男人的危险了,对他们避之如蛇蝎,可偏偏就是对楼望东没有躲………………
可他的体格,又是最危险的那一个。
“我……………我吃好了......”
周茉从他的腿上下来。
楼望东抽了纸巾给她擦嘴唇,她站定时那双细腿就从风衣下露出,于是他单手将她薄外套的纽扣都系上,这才说:“我送你上班。”
总共就剩那么点时间,吵架也得送。
周茉咽了下气:“今晚,我带你去见我表哥。”
楼望东给她持头发的动作微顿。
其实她刚才在浴室里看到楼望东放在化妆台上的发绳时,已经不太能顶得住了。
那是她送他的发带,当初他用来捆麻袋,如今倒是系在了头上。
嘴唇嗫嚅着说:“我家里人知道我在哪里上班,我不想让他们这样遇见你......”
她昨晚也没睡好,把生平所学都用来处理这段关系的问题里。
她是从家里搬出来的,父母若是要见她,就会来律所,晚上不知道几点下班,可能会错过,但早上的上班时间是固定的。
万一撞见又是一层误会,尤其周茉从小到大,做什么坏事都阻瞒不过长辈目光。
越心虚越来什么。
而且爱丽丝尤其八卦,她知道了,同事就知道了,家里的关系和工作千丝万缕,很快就捅破天了。
她不想淌这个险,只好循序渐进,毕竟表哥是男人,总能知道男人想什么吧。
而且,路上太多人看楼望东了,她说:“你......你出门戴个口罩吧,万一水土不服,注意防护。”
楼望东轻嗤了声,将她鬓边碎发挽在耳后,说:“多谢关心了,但我跟你接触最多,你是不是也要做好防护,别把外套脱下。”
周茉抿了下唇,听他的话没去解风衣扣,但他却没有听她的话,而是跟着她出门了,她走在前面,他就离三四米缀在后面。
周茉真是受不了了,为什么一个男人晚上不来真的,白天又在那里恨不得弄死她!
他怕不是不行吧!
可是......可是昨晚她就是有坐到,他穿的是亚麻的休闲裤,很贴肤,能鼓那么大个包的,只能是他那匹马呀。
周茉不想让自己沉缅在昨晚的事,可又想起来他说“没名没份,怎么进门”。
她就立马说要带他见家长了。
会不会显得她是在心急想跟他困觉?
周茉回到办公室,抬手扶额。
这时爱丽丝问她怎么了。
她说有点想睡。
爱丽丝眼神意味深长:“昨晚还没睡够?”
周茉一下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糟糕,她怎么会想到对方在想歪了,还连忙解释:“昨晚收拾出租屋呢。”
爱丽丝笑了笑:“最近不要接离婚官司了。”
可是离婚官司回报也高,周茉想赚钱,想换大房子。
这样楼望东就不用睡在那个沙发上了。
周茉的表哥周程之,在香港经营连锁餐厅,这顿晚饭却定在他家,他听说周茉要带朋友一起,立马问了性别,得知是男人,就说要亲自下厨。
周茉有些踟蹰,反倒表嫂在电话里对她说:“在家才放得开,放得开才能套话呢,你哥能瞒住你爸妈,但男人瞒不住他。”
周茉结巴道:“不是要你们考察他的......”
表嫂:“是不是男朋友?”
周茉没吭声,但也没否定,有种听长辈意见的余地,表嫂的语气就摆正姿态了:“你小侄女在,不怕气氛拘谨,就看他表现了。”
小侄女最近「被热衷」背唐诗宋词,周茉订了一箱水果和楼望东上楼时,是她踮着脚尖开门的,另一只手还拿着绘本。
表哥在厨房里忙碌,表嫂在茶桌前沏茶,嘴上也没有停,而是让女儿给周茉和新来的??
表嫂在向女儿介绍到楼望东时,语气顿了顿,周茉轻瞟了楼望东一眼,叫哥哥吧,小侄女叫她的是姑姑,叫他叔叔吧,楼望东之前在留克家被小女孩叫叔叔,表情不太高兴。
反倒是楼望东自己打破了僵局:“我叫楼望东。”
小侄女顺理成章地喊了起来:“楼望东,你喜欢我姑姑吗?”
这下,厨房里的抽烟机都关了,四周寂静了下来,周茉面上的微笑伴随着瞪大的眼睛看向侄女。
这就是表嫂说的:有你侄女在,不怕冷场。
表嫂也被自己女儿吓到了,赶紧忙活沏茶,尴尬又匆忙地笑着,刚要开口,幸好女儿接上话了??
“你喜欢她的话,我就给你背我姑姑也喜欢的诗,因为,你喜欢她,她喜欢的,你也喜欢~”
楼望东坐在茶桌前,微微一笑:“背吧,我喜欢。”
周茉那颗心就像沸腾的开水,一股脑儿被冲进茶杯里,打着旋儿,冒着泡儿,就是降不下温,反而被那又硬又直的茶叶梗染了色,散着一种道不清的味。
清脆的童言稚语响起:“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我心悄悄。”
小侄女背到后面,周茉脸上的笑僵住,楼望东瞳眼渐渐变深,听着小女孩说:“这是姑姑从草原回来后,让我在她面前背了好多遍的诗,我还记得呢,棒棒,可以吃一根棒棒糖吗?”
周茉双手紧紧握着,楼望东单手摸索着那枚茶杯,这时表嫂不动声色,等着楼望东回答小孩子难缠的问题,他说??
“我的棒棒糖落在草原上了,是等我回去拿给你,还是你给我一起去?”
周茉心腔在他这句话里鼓动,小侄女果然在思索了,然后说:“我想跟你去。”
楼望东这时狭长的眼眸看向周茉,是那样暗藏隐光:“姑姑愿意带你去吗?”
周茉轻咽了口气,就听到小侄女来推了推她的胳膊,这一推就将她往楼望东身上轻轻地偏。
倒是表嫂明眼人,边倒茶边开声道:“乖囡,你想,他是从草原过来的,那在香港就只能逗留七天,好快就会回去拿糖果了。
这句话让周茉心弦一颤。
此刻对表嫂说:“我去哪里都方便,草原上的奶糖很好吃,而且好多特产都不能带回来,非得在当地才能尝到最好的风味,我很喜欢那里。”
这时表哥从厨房里出来,多嘴说:“开饭了,望东,过来坐,不知道这些菜色合不合你的口味,不过你也就吃这么一两顿了,尝尝鲜吧。”
周茉眼眶一下就酸了,瞪表哥让他闭嘴。
这时表嫂双手轻扶了下她的肩膀,轻轻叹了声:“你这几天跟家里吵架,非要搬出来住,都多久没喝到汤了,快坐下来喝多碗。”
他们都是用国语沟通,或许是因为楼望东在这里,又或许是故意说给他听??周茉是在楼望东来了之后,才跟家里闹脾气搬出来住的。
所以,如果他昨晚要了她,就是让她落了个跟家里闹翻出来,与他私相授受的罪名。
他算什么,一个偷花的人。
这段感情算什么,茉莉的父母又该如何看他,认为他拽了茉莉入泥潭,让她违背父母的时候,又侵占了她。
楼望东落在餐桌下的手紧紧握拳,这时表哥笑笑地问了句:“望东,你什么时候回去,我们给你买些特产。”
他说:“我今天已申请了马会的骑师工作,等签证下来,可长期留港。”
周茉一颗被浆糊捣乱的心,此刻忽然?沸黏稠,蓦地抬眸看向他:“你......”
楼望东在桌下握紧她的手,面色平和道:“我虽然在草原上只有一个马场,也就拿了几个国际大赛的金奖,但一些虚名并不能作为保障,所以我对茉莉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往后在香港落脚,届时一定请侄女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