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沈浚的确是有进去找周印廷的打算的,他不忍看着年轻人鲁莽地去送死,也因此才喊陆修武过来辨认地上的马蹄印。 当时他想,如果陆修武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他就带着兄弟俩冲进去把年轻人拉回来,就跟上次一样再想出一套说辞使他暂时放弃寻仇的念头,尽管他自己也知道此番定然要难办得多。 可后来看到陆修武和陆修文两兄弟表露出来的果决的样子,知道这次怕是想都不要想了,他自己也清楚,先前他俩之所以敢跟着他一起进去探查情况,是因为对那里的危险还不甚了解,如今既然已经知道进去有可能会死,怎么可能还会同他一起冒险。 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如果那枚脚印的确就是周印廷留下的,那么显然他已经进了原始森林,而且他既然这么做,一定是早就计划好了的,行进的速度要远比他们刚刚一路寻找他的速度快得多,加上他们又迟了一个多时辰才出发,想要追上他已经不可能了。 此刻年轻人一定已经深入密林很远,甚至已经同那些尸人交上了手也说不定,要是他离开了那条小径,他们即便追进去了,也绝难再找得到他,沈浚想。 “但愿他别离开那条小路,那样也许还有活着出来的可能!”沈浚小声嘀咕道。远处的森林显得无比静谧,仿佛一个熟睡的婴孩。可是他知道里面危机四伏、凶险异常,更像是向外张开的血盆大口,时刻准备吞噬胆敢闯入的一切生命,他甚至预感到,那里正发生着他最不愿看到的事。 “你说什么?”陆修武看了一眼沈浚,然后扭过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疑惑地问道。 “是又如何?如果周公子真的又进了那座林子,此刻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了!”沈浚没有回答他,而是将视线从最后停留的密林边缘上收回,重又低下眼睛扫了一眼那几枚马掌印,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陆修武,带着惋惜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道,“走吧,我们回大路上去!” 陆修武一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甚至还有点儿大喜过望,不过他有意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想让沈浚认为自己过于冷漠。 “但愿吧,如果真是那样,也算老天爷可怜他们周家了!”沈浚最后说道,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迈开迟疑的双腿缓慢往路口走去。 “也许,周公子就在前面等着咱们呢!”陆修武在一旁走着,摆出一副乐观的样子说道,内心却更加笃定那个相反的可能。 不过,即使是真的,他也用不着自责,只要决定不是他直接做出的,他的内心就不会感到过分的不安。 “周公子之所以铁了心再度涉险,那是去干他认为应该干的事了,跟我们三个又有什么关系?此番赴京不过是结伴同行而已,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离开,我们有什么权利阻止人家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或者难道我们有义务帮他去找那些怪物报仇吗?我们一开始就不赞成他这么做,以前也不是没劝阻过,如果他肯跟我们说实话,我们自然会竭力阻止他,可这次他等于是不告而别,甚至还刷了点儿小手腕,换了谁也没办法。他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危险,既然劝不住,也只好随他去。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在路上耽搁了。”陆修武一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面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各人有各人的命运!我们也只能祝他好运了!”陆修武最后嘀咕道,感到心安理得了不少,“不过这个年轻人的胆量还是着实令人佩服的!” 一直在岔路口观察着二人动向的陆修文急得差点儿流下泪来,尽管很想,但沈浚的话令他没有理由跑过去把兄长拉回来,除非他们胆敢再往前走一步,他才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誓死也要挡住他们。 幸运的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此时见兄长和沈浚开始从小路上往回走,知道沈浚前番所言不假,早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登时流了下来。 他激动地看着兄长向自己慢慢走近,忙用手背揩了揩脸。在兄长抵达以后,立即把缰绳递给他,看也不看一同走来的沈浚,不过刚刚的怒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早就想好的斥责的话也跟着咽了回去。 陆修武看到了弟弟脸上的泪痕,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上一次弟弟如此为自己流泪,还是他从山匪的老巢里逃出来以后。想想竟已过去了那么久,他们兄弟俩相依为命,谁都不能有事,不然活着的那一个注定会痛苦一辈子。 陆修武不禁伸手抚摸了一下弟弟仍有些湿润的脸颊,用曲起的食指替他抹掉了眼角残留的一颗泪珠,然后柔声道:“上马吧,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赶呢!” 说完又转向沈浚,道:“老沈,我们出发吧!” “走吧!”正俯身解着自己先前绑在两只马前腿上的缰绳的沈浚头也没抬地应道。 陆修文的火气虽然暂时消了,但不等于他已经原谅了沈浚,他跟沈浚的过节还多着呢! 他在心里警告着沈浚以后最好不要再惹他,这次算他沈浚识相,不然他发起火来可有他好瞧的!陆修文边踩着马镫坐上马背,边在心里想道。 三人以先前的一字队形又在官道上奔驰起来,尽管他们仍没放弃在道路两旁继续寻找周印廷的身影,但皆已心照不宣地不抱多大希望了,越到后来,寻找水源反而成了摆在他们眼前的十分急迫的目标。 因为此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察觉到坐下马匹的状态有了明显的变化,不但脚力大不如前,由于在烈日下卖力驰骋而淌汗的皮毛也变得干燥起来,这种种迹象都在清楚地提醒他们,马匹已缺水到了极点,若再找不到水源,恐会致马儿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