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信的内容,则囊括了所有他们已经知道的和尚不知晓的事情,用词精准,行文流畅,几乎是一气呵成,并且没有一句多余的赘述,也没有一处被划掉或是修改的地方,这令常常提笔忘字的沈浚很是佩服和赞叹。 信的后半部分还对这场灾害未来可能的扩散范围做了虽有点耸人听闻但颇令人信服的估计。 最后老人代表全体村民请求王爷以天下苍生为念,派人调查此事,并调动军队剿灭四处流窜的恐怖怪物。 关于对他们进行赈济的话,老人却只字未提。 沈浚沉思了片刻,想说什么,但是又打住了。然后将视线从信上移开,扭过头去带着怜悯的神色看着老人:“写得很好,我就说由您来写这封信最合适,要是换做我,一定写不了这么全面,这么如亲眼所见般的真切,我相信王爷看了一定会动容的。” “嗯,这样就行,明天到了驿站,便能立刻发出去!”还没等沈浚发问,陆修武便紧跟着附和道。 他所认的字不多,还是由于信中大部分的事件之前老人都已经讲过了,他才勉强算是把信的内容和意思看明白。他既没做过多评论,也没有任何意见,更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他尤其对老人没在信中提出求助感到很满意。他了解王爷的收支状况,也对县衙的财政税收知道得一清二楚。 每次县丞、主簿和典史等人来汇报工作的时候,王爷都让他侍立在侧,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熟悉县内的大事小情。 因为王爷虽然兼着县令之职,却不怎么关心县衙的日常事务,只有遇上非他出面不能解决的大事的时候才与众副手们商议,其他的事都交给属下去处理。 而王爷之所让陆修武掌握衙门的内情,就是怕自己一放手,下面的人没了监督,放心大胆地徇私枉法,中饱私囊起来,到时候给自己惹出麻烦。 王爷心里很清楚,他不能再犯错,甚至还得加倍小心。 既不能在任上干得太好,也不能闹出乱子,最好就是平平稳稳,不惹人注意。 毕竟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这里到处都有朝廷里的眼线,即便不是专为他而来,但不管好事还是坏事,一旦被宫里的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抓住把柄,到时候即使父皇再怎么疼爱他,恐怕连现在的局面也保不住了。 陆修武便是他安插在县衙里的一枚定海神针,有陆修武做他的眼睛,他就能对衙门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了如指掌,那些官员和衙役们也就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正因为如此,陆修武知道得很清楚,洛城县衙上下非但王爷自己没什么钱,由于税收不足,洛城的许多事务都没办法开展,有一些甚至压了几年都没有启动,以致卷宗在库房里已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不是王爷不想推进这些事情,只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什么事不要钱?没有钱连县衙都得关门!现在就是最日常的事务运行起来的都越来越困难,更别提为百姓做多一点事情了。 就在去年,由于实在发不出俸银,衙役们大闹了一场,最后有好几个愤而离职,县衙拖欠俸禄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导致新人迟迟招不上来。 也正是从那时候起,陆修武除了要替王爷办私事,还同时干着衙门里一些活计。好在洛城这地方绝少发生什么天灾,不然没钱没粮的如何赈济灾民? 若是换了其他县令,遇上个瘟疫或灾害什么的,还能向上官和朝廷请求支援。 可王爷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自己还不清楚吗?说是兼任县令,上官从来也不过问洛城的事,州府开会也从来不叫他参加,想是因为有王爷在,他们便无法再像过去那样边喝花酒边随意地商议州内事务,简单说就是不能再应付了事; 更可能是由于众官员都不敢同王爷走得太近。他们哪一个在朝廷里没有人脉?哪一个跟权臣们没点儿关系?对王爷因何被贬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既然在宫里都不受待见,他们最好也离得远远的,别惹祸上身。 所以王爷在洛城这五年,从来没见过知府以及其他平级的官员长什么样,他们也从来没到洛城拜望过王爷。 王爷当然也没去向自己的顶头上司知府大人汇报过工作,再怎么说他也是皇帝的儿子,向区区知府汇报工作岂不有损皇室威严,尤其是圣上的威名?就算他想这么做,谅他知府也不敢听! 有时他想,让他兼任县令这个职位也不知是哪个朝中大员想出来的,是为了不使辖区内住着王爷的县令难做,还是故意设计他,给他找麻烦,或二者兼有,一直以来他都没弄明白。 诸如此类原因,即便遭了灾,百姓流离失所,王爷也没法去向上官告援,更不可能上书朝廷,请求国库拨付银两和赈灾粮。不是他拉不下脸,而是压根儿就办不到。 没人会把他的折子递上去,也没人愿意替他在皇帝面前说话,所有人一想到他就跟想起某种瘟疫似的,都刻意地同他保持距离。 而此时的洛城,官仓里有几粒米,账上还有几两银子,他陆修武清楚得很,所以老人甭指望能得到救济,劳师动众地把他们都迁到安全的地方更不可能。 不在信里提这件事,老人是明智的,也给他陆修武省去了不少麻烦,不然以王爷的脾气,县衙拨不出银两和粮食,定会从自己的俸禄里扣出来一些,保不齐还会让他们也捐点儿,如此一来,他们以后几个月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再说,即使真这么做,他们挤出来的那点银子也不够干什么的。 就比方从最近的镇子运送食物和水过去来说吧,由于距离遥远,运输费用高昂,坚持不了几天。 在他陆修武看来,若不是直言相求,王爷是不会亲自处理这些事的,而一切向来都是交给手下去办的。 可这件事要真交给他来办倒简单了,他带上几名衙役到这里转一圈,再回去,禀告王爷说,此番灾害属实,但为人力所无法控制,为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灾害一过,一切自然都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