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骁看似不经意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实则他一直在留神余白芷的反应。
十分专注地留神,想要看看这个云庭对她究竟有多少影响力。
果然,影响力有,而且不小。
因为他注意到余白芷整个人停顿了下来,吃烤核桃的速度也随之变慢了不少,她的眉心微触。
这幅样子就像是被人问到了私隐才会有的抵触反应。
她不想要旁人知道她和这位什么云庭的事?
见状,乔骁的神色微凛。
他还在等着余白芷的回答。
分明他只是问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三寨主吴磐的人,可她却一副不好回答的样子。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何止是不好回答,简直答非所问了。
乔骁吃不下去了烧核桃了,即便味道不错,还是她亲手烧的。
鬼知道她有没有跟那个什么云庭逛过上寨,一起在栖息亭里给他烧核桃,若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再亲密一些,她是不是还会喂给他吃啊?
毕竟那个叫什么云庭的,也给她作过画。
提到这件事情,乔骁越是来气。
余白芷反问没有得到答案,看过去之时,发觉男人的脸色发沉,“?”
“你怎么了?”余白芷奇怪,“身子不舒坦么?”
方才就魂不守舍,好端端说着话,脸沉得跟吊起来烧的锅底一般黑。
“没有。”乔骁冷冷回道。
余白芷看着他蹙眉猜测,思来想去,想不明白,“有什么话还不能跟我说?”
“那你呢。”
“我什么?”
他接话的语速变快且不说,还隐隐有些锋利。
余白芷怔了一下,剥核桃不注意被坚.硬.的核桃壳戳到了指尖,她啊呀一声,乔晓蹙眉随之看去,幸而没有破出血。
他沉着一张脸,冷声道,“小心些。”
余白芷看他一眼,接着剥核桃,又从旁边抓了一些丢到炭火旁边烧。
她边吃边问,“说吧,你怎么了?”
“适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呐?”
“没什么意思。”过了那个劲,乔骁拒绝回答。
他心里也的确在想没意思,余白芷跟那个男的真的有情意又关他什么事?他何必在意这么多,即便是有,他能管控吗?
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何着魔一般拐弯抹角,小肚鸡肠,活像是个有病的,应当找郎中去看看才好。
越是压制心中在意的念头,乔骁就越是控制不住他的脸色,反正余白芷也知道他的底细,这里没有外人在,他也不想再压抑,本来心中就一直在克制,脸色还要装得好看,真不知道要多憋屈。
余白芷,“......”
乔骁不肯说,别别扭扭个人摆脸,抱着臂膀好是抗拒防备的模样。
余白芷尝试了一下,先是问今日的饭菜是不是吃到他厌恶的了?亦或者烧核桃不好吃?还是方才过来吹了寒风?
乔骁都不吭声,瞧着他的样子不像是因为她猜测的这些。
她唱了好一会独角戏实在是猜不出来,只能当他是身体不舒坦吧,毕竟女子一月里总有几日心绪身子不爽利,这男子保不齐也有呢?
余白芷又吃了好几个烧核桃。
乔骁板着一张俊脸,瞧着不好带他在上寨逛了,两人便打道回府。
核桃很好吃,余白芷临走的时候吩咐了栖息亭的山匪给她烧一些,待会让小丫鬟送去浅水居。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交谈,乔骁的脸色倒是缓和了。
偶尔碰到换岗的山匪,会跟余白芷问好,乔骁在旁边也得配合演戏,免得旁人看出来他和余白芷闹别扭了,传到余正的耳朵里,影响他和她营造的大好局面。
原以为乔晓路上便好了,谁知道入了浅水居二楼回了房,他的脸立马就沉下来了,还走得很快,一整个下午都没有跟她说完。
余白芷看着男人的背影十分不解。
等她小睡起来,差不离要传晚膳了,他还是板着一张俊脸,一句话都不说,余白芷时不时看他一下,让人给他准备姜汤,她在楼台那地方倚着软榻看话本子,下面的小丫鬟过来传话,说是姜汤被乔晓给倒了
余白芷,“......”
“倒了就倒了吧。”随便他要喝不喝,都已经问了好几遍,还是不肯说他怎么了,她能如何?
就等过几天乔骁的气消了再说。
可余白芷没有想到,乔骁的气一连生了好几日,除却跟她去前厅用膳,外面闲逛之外,他几乎没有什么好脸色。
往日里躁动不安,总是这看那看,想要朝着她打听消息的男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在书房或者在外室一待便是一整日,话都不说,活生生一个闷葫芦。
他就是板着脸,压着眉看向窗桕之外。
一看就是许久,明明窗桕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好像是发呆,心里装着无法排解的事。
背过人,余白芷叫他,他也爱答不理。
今夜,她实在是迷惑不解,索性再一次开口,毕竟就算是男子身子不舒坦,时日也不可能维持这么久吧?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她侧身看着床榻之内男人的背影。
“到底出了什么事?以至于叫你忧心不已多日啊?”余白芷试探开口。
她稍微把话说得好听了一些,要真开口,那就是甩脸子了,说是甩脸子也没错,他的确就是在甩脸子给人看嘛。
乔骁还是不说话,余白芷眼珠子一转,“是不是我何处做得不好,惹你不愉悦了?”
难不成还在生那日惹他沉沦酱酿的事情吗?也不至于吧?
虽然她的确是算计,可他分明也尽兴了啊,当时她都累了,让他出去他不仅不听,没有出去便罢了,还攥着她的腰不知弄了多少下。
但思前想后,除却那日的事情产生的偏差,余白芷实在想不到别的。
那夜过后,去前厅用膳之前他便一直不说话了....
大概约莫真的是因为她勾了他的事情吧。
她想了想,还是就着圆房的事情跟乔骁道,“...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虽然的确是我挑起的,可你不也深陷其中了?”
背对着她的男人一开始并没有听明白她是在说房事。
深陷其中四个字钻到耳朵里,还以为是余白芷看穿之后对他的讥讽。
因为经过这两日,他发现他的确还是很在意,这种在意的情绪挥之不去,甚至随着时日的堆积而渐渐加深,余白芷的不管不顾,没心没肺,不曾过问更是让他堵得慌。
他如此难受,甚至可以说是郁结于心了,可她呢,能吃能睡,悠然恣意看她的话本子,丝毫不受影响。
就他一个人难受,就只有他在意。
太糟糕了。
今夜她总算是开口,前面几句宽慰,听着还好。
乔骁都说不明白,这股内火是为何而起,他觉得自己很别扭,前几日余白芷不开口他生气,今儿余白芷说话了,他又不屑,甚至在想,现在才来说这些?
可当她说了三两句之后又停下来,他又开始焦灼了。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跟他致歉吗?若真是如此,哪有人说了三两句就不开口的!难不成她又睡着了?
好………………乔骁忍下内心煎熬,差一点要转过去的时候,第四句总是被他等到了,但是她说了什么!
什么你情我愿,什么深陷其中?
她跟那个什么云庭也是你情我愿?后面是谁深陷其中了?
乔骁心绪起伏,一忍再忍。
余白芷不知道他的情况,接着往下说,“你一个大男人也算是占便宜了,何况你不也是比我爽快愉悦么?”
她可没有忘记乔骁的喘息,分明是很爽快的。
甚至退而又进,不肯离开,别以为她不知道他的留恋,嘴硬的男人身体却很诚实。
“何必这样臭脸,你又没吃亏………………”她说不出其它的了。
乔骁还是没什么反应,余白芷看了他一会,不相信他睡着了,毕竟她没有过分压低声音,以他的警惕,就算是睡着了,肯定也会被她说话的声音给吵醒。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乔骁听见了但是选择装聋,摆明是不想理会她。
小气吧啦的男人。
余白芷微微蹙眉,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好一会,她略一挑眉,猛然坐起来,捂着胸口,“呕??”朝着床榻边沿连连呕吐不止。
乔骁的确是吓到了,他没有克制住,回身看去。
余白芷半边身子已经探出幔帐外面,扶着床沿不停呕吐,一只手捏着衣襟领口。
乔骁第一反应她可能是装的,可真的看她这幅样子又不太像。
他又看了一下,正要询问她怎么了。
呕吐不止的人转过来看他,“...果然没睡啊你?”
乔骁,“......”
她果然是装的。
又上当了。
乔骁原本想背过身不理她直接睡去,可一想到她方才说的话,实在没克制住,“好玩吗?”
余白芷微愣,看着男人沉沉的脸色,她忍不住又逗了他一下,“谁说我在玩?”
“这两日总是觉得心口闷,还有些反胃想吐,真不知道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他倒是要看看她的嘴里还能编出什么花来。
“不知道是不是有孕了。”
有孕了三个字简直犹如晴天霹雳,乔骁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定定看着余白芷,“......”一时之间还真的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好半天之后,“你………………你该不会......?“
见他吓得不轻,余白芷撇了撇嘴,乔骁自然没有错过她的反应。
“你骗我。”他这句话虽然还是有疑问,但已经更倾向于定论,眯眼沉眸力求细致入微察觉她的神色。
余白芷的神色摆得很好,乔骁几乎没有发现她露出什么破绽。
可她未免太淡然了,若是真的有孕,也不至于到现在有反应吧?刚刚人还好好的跟他说着话。
这两日他虽然没有跟余白芷说话,可他一直都是跟余白芷在一处,她哪里食不下咽,恶心反胃了,她胃口好得很,整日里跟小丫鬟们要吃的,不是条头糕,就是茉莉卷,炒榛子炒核桃还有冬瓜条,反正数不胜数。
可是他在京城的时候也听说过,若是妇人身子有孕,胃口必定大开,毕竟是怀着小宝宝,一张嘴吃两个人的量。
他前些日和余白芷发生了亲密,再有好早之前也......行了周公之礼,旁人不清楚,乔骁却知道刚圆房的时候,他的的确确是停留在了。
他不说话,余白芷倒是说了,只是她的话没有减缓乔骁的焦灼,因为她说,“你做什么这样大惊失色,即便是眼下没有孩子,以后指不定会有的。”
即便是乔骁不想承认,但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眼下没有,不代表日后没有。
他和余白芷......只要余正派来的人不走,他就得和余白芷演戏。
他和余白芷发生亲密,她又不吃避子汤药,他受困于阴山,更不可能找避子的汤药了,两人都不可以防备,等到来年春他离开,说不定真的会留下羁绊。
他是要走的,怎么能跟余白芷留有羁绊呢?
何况她眼下还跟那个什么云庭纠缠不清,等等......若是她在此期间有了身孕,他离开之后,孩子生下来了,那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不会让他的孩子称呼别人为父吧?
思及此,乔骁的脸就像是吃了苍蝇屎般难看。
见他如此抗拒,她似乎知道了他的顾虑,抿了抿唇角,“放心吧,我不会用孩子来拴住你。”
她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要用孩子捆住他。
不过是顺应父亲的意思,假使真的有了身孕,她自己也能将孩子给养起来。
听听她说的什么,没想用孩子来拴住他,这句话听下去,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生气。
高兴她有识趣知道进退,不会用孩子来阻挡他离开。
生气她就没有想过挽留他?没想过孩子若是没有生父,又该如何?
乔骁冷呵了一声,“若是有了孩子,你要如何?”
“什么如何?”余白芷见他肯说话了,把软枕扶起来,靠了一下觉得不大舒坦,探身去旁边的雕花木架又拿了一个过来,方便她舒坦。
“你说什么如何?“
“果真是有了孩子,你要生下来吗?”
余白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终究是要离开的,生不生问了做什么?”
乔骁本来就心绪不畅快,被她云里雾里的态度惹得越发沉脸。
当下便与她争锋相对,“生不生不告诉我,有没有身孕你又告诉我做什么?
余白芷,“?”他是吃炮仗了吗?
阴山这些时日没有炮仗啊?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意识到他生气说话开始不顾及,乔骁生压下气性。
余光扫到她欲言又止的脸色,乔骁看似硬气实则服软地说了一句,“我是不可能让乔家的子嗣流落在外,甚至叫别人做父亲的。
余白芷挑眉,“你的意思是......若是我在你离开之前有了孩子,那你便会留下来了?
留下来?
乔骁没有想过,他只想快点离开,早点跟回朝廷,这边的事情总不可能一直耽误着。
不过,说到孩子,牵扯到孩子。
他不得不多想一些。
余白芷希望他留下来么,心中如此想着,不知为何,他竟然问出来了,“你希望我留下来?
问完之后乔骁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怎么能够余白芷这个!
她就算是留他,他也不可能留下来!
这里到底是山匪窝,他怎么可能留下来,只要一有机会,他立马下山,立马走得远远的。
如此想着,心里却很期待她的答案。
希不希望呢?
看着男人不减别扭的脸色,余白芷反问,“我希望你留下,你便会留下么?”
“哼,你想得美。”他回得很快。
“那不就行了。”她笑了一声。
窥见她的笑颜,乔骁的心里堵得紧。
他难不成希望余白芷留他吗?他都弄不懂自己了。
他又问,“你不留我,怎知我不会留下?”
她都没有真的开口留人,答非所问,一点诚意也没有。
余白芷蹙眉看着他,所以,他还是在跟她闹性子?
“你呢。”乔骁张口看着她的眼睛。
“我什么?”她眨眼。
“你有想过,若是有了孩子跟我离开么?既然他不能离开,余白芷为何不能跟他一起离开。
他又在等她的回答了。
“......你认真的?”她本来想敷衍回答,可男人的眼神好专注,看得她无法忽视。
乔
骁没有回话他究竟是不是认真的,撇开视线,“......”
余白芷看着男人的侧脸,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她才笑着说,“阴山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我暂时没有要离开的想法。
言
外之意,不会离开。
虽然她说得比较委婉,但乔骁懂了。
他
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大学攥了攥,涩得发疼。
“......我也没有很认真问你。”像是为了找回场子,他硬声来了那么一句。
“嗯。
她也像是不在乎,回了他,还认同般点了点头,无形当中又将乔骁气了一遭。
“所以,你到底为何心绪不悦啊?”
绕了那么大的圈子,余白芷觉得他有可能不是为了前些日圆房之事。
真要是那么生气,第一次他不是应该更生气么?
何况第一次他很用力,第二次的力道虽然也很大,但比起第一次,没有那么疼。
“没什么。”他只是一时想不明白而已。
过些时日就好了吧。
他的心气郁结因余白芷而起,只要离开余白芷就会好了吧,他和余白芷也没有认识多久,等他离开阴山,在京城待一段时日,自然也就忘却了。
说到忘却,那个什么云庭又跟她认识多久了?
到现在两人还有书信往来,她对他也念念不忘。
说到那幅画,才是他耿耿于怀的心事。
乔骁想要拐弯抹角,询问,可又觉得他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已经说好了不管的。
这几日耽误于儿女情长,他都来不及探听消息了。
乔骁平复心绪,“这些时日三寨主和二寨主都没有过来上寨的前厅用膳,你知不知道他们究竟去忙些什么了?”
问了之后他又觉得可能会问,毕竟余白芷一直跟他在一处,她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他之前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余白芷当时怎么回他的?
噢,我们整日在一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余白芷竟然开口,“解令?在忙倒卖最后一批兵器的事情,似乎出了一些差错。”
“差错?”乔骁压低声音追问,“什么差错?”他已经顾不上问余白芷是怎么知道的了。
“具体内情我不知道,听父亲身边林叔说似乎钱不多账,东西已经送出去了,可是没有把钱收回来。”
“
“被人吃了?”黑吃黑么?这是乔晓的第一反应。
他的第二反应难不成解令吞了钱,做假账?
“不知道,父亲已经派人去查了。”余白芷整了整被褥。
“那三寨主吴磐呢?“
这位可不是省油的灯,比解令还要厉害,还要难对付多了。
自从上次之后,乔骁都没有见到他了。
解令?倒卖兵器的事情出了差错,父亲派人手去增援,派的就是三寨主啊。”
“所以......最近这两位在一起共事?”他更想问的是,两人在一处争夺?
共事二字要更体面一些,免得太难听了。
“嗯。”余白芷点头。
解令?和吴磐在一处纠缠,父亲也能置身事外休整一二。
“兵器的事情你清不清楚?”乔骁试探。
“
你想问什么?”余白芷让他有话直接说。
“我......我想问兵器到底卖给了谁?”他很想知道兵器的去向。
这
么多朝廷的利刃,若是倒给了敌国,岂不是隐患么?
“你放心吧,兵器处理都是分开的,不会出现你所忧虑的情况。”
他又明白了。
乔骁不解,“为何?“
“若是敌国壮大,阴山不也是岌岌可危?”余白芷好笑道。
也是,阴山到底归陇西境界。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消息?”他想起来问了。
是余正跟她说的?她这些时日没有单独见余正吧,何况余正根本不想她参与阴山的事。
没想到眼前人笑眯眯,“云庭哥哥来信说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