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 雪下了几天,又放晴了,难得一个好天气。 在宜州时,这一天她娘都会煮腊八粥。 但在这里,连食物都紧张,哪里能凑集八种豆子。 因是过节,裴沅便叫人多备了几种食物,好叫这些百姓热热闹闹的吃一顿饭。 路上还有厚厚的积雪,裴沅望了望城墙,白雪皑皑,从秋天到冬天,难道单国人真的要到开春才打过来。 好在善堂经常组织着这些小孩清扫官道。 那北巷到西巷的道路,倒是能走。 裴沅坐上马车跟管阿桂一起去西巷送些吃食。 西巷的孩子都认得她了,看到她过来,都簇拥而上。 “小心,别撞着你们裴姐姐。”管阿桂拦了一下。 孩子们都喜欢好看的东西,裴沅只过来几次便俘获了他们的心。 “裴姐姐,我以后能娶你当媳妇吗。”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盯着裴沅道。 “那可不行,你裴姐姐已经嫁人了,”管阿桂刮了刮那男孩的鼻子,“你毛还没长齐,就想娶媳妇的事了,改天我告诉你娘。” 那小子却不怕,道,“人人都要娶媳妇,长大后我也要娶媳妇。” 裴沅拿了个馒头塞在他手里,“想要娶媳妇,你得长高,佩丫头比你小一个月,可比你长的高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比了一下。 男孩脸红了起来,瞄了一眼旁边的女孩,接过馒头,飞快的跑开了。 众人哈哈大笑。 裴沅把食物送到,瞧了瞧时辰不早,便打算走。 这时候,只听到后头传来一阵惊呼,“王大姐,你怎么了,醒醒呀。” “怎么了。”裴沅问道。 “是王大姐晕倒了。” “快把人扶起来,抬进屋里。” 几个壮实的妇人,把那王大姐抬到里屋榻上。 裴沅心里不放心,也跟上前。 “应该是没吃东西饿的。”一个妇人小声道。 “怎么不吃东西呢。”裴沅诧异,她刚才去了厨房,那里还有米呢。 “唉,您有所不知,王大姐是五天前来我们这里的,她的丈夫月前被单国人杀了,她在家撑了大半个月,后来,实在撑不下才来善堂的,她来善堂之后,也不吃不喝,只呆呆的坐着,都说,她这是要随她丈夫去呢。” “王大姐没有孩子吗,” “可不是没有嘛,要有个孩子也能有个念想,就不想着寻死了,”一人唏嘘道。 “好歹喂些东西给她吃,”裴沅迅速的叫人弄了一碗热糖水过来,给王水莲灌进去。 王水莲被灌了半碗糖水,幽幽的醒来,醒来之后,又垂了泪,哭道,“叫我去了罢,何必叫我起来,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众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劝她,管阿桂也上前劝慰。 独独裴沅站在后头,眼神淡淡。 王水莲哭了一会儿,目光不由落到裴沅身上,她眼眸轻轻一动,瞬间就亮了起来,就要爬起身来给裴沅道谢。 “这就是那位司徒太太吧,您真是大善人,我小妇人有命活下去,全靠您了。”她说着,对着裴沅就是一拜。 裴沅也没有扶她,只问道,“你为何不吃东西。” “我一想着我夫君被单国人害死,大仇未报,便怎么也吃不下东西。”王水莲神情有些痛苦,她握紧拳头,语气全是对单国的恨意。 “你丈夫若是在世,定不会想看到你如此作贱自己,”裴沅轻轻一叹。 王水莲轻轻抬眸,望着她欲言又止,可是她嘴里的话,直到裴沅走了之后,还没有说出来。 到了马车上,管阿桂想到王水莲的事情还唏嘘不已,“这战事还要持续多久,王大姐也是可怜人,这夫妻情深,恐怕一时难以走出来了。” “管大姐,以为她真想死。”裴沅褐色的瞳孔里幽幽的泛着波光。 “大抵是心存死志的,可惜杀夫的仇人还在,死了又不甘心。”管阿桂揣测王水莲的心理。 这大概是王水莲希望大家看到的,裴沅总觉得这个王水莲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就像她看自己的第一眼,就像狐狸等到自己的猎物一样。 “可是她为什么要来善堂呢,善堂就是让人活下去的地方。”裴沅低低的呢喃一句,像是在回应管阿桂。 外头的风吹着帘子呼呼作响,管阿桂没有听清裴沅说了什么,只大声道,“妹子,快些回去,下雪了。” 裴沅深吸了一口气,抱紧手中的汤婆子。 ................. 回到北巷,裴沅喝了一碗粥便躺下了。 迷迷糊糊间,她好似看到一个人影来到她床头,可是眼睛似黏在一起,怎么也睁不开。 “快睡吧,有我在。” 男人温暖低沉的声音,让裴沅睡得很安心。 一夜无梦。 早上醒来的时候,司徒佑早已出门了。 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他,裴沅觉着,今儿晚上再不能睡那么早了。 雪越来越厚了,碳火有限,裴沅便叫人捡了了一些柴火,找了间空屋子,大伙围在一起烤火。 闲着无事,骆良便开始展现他的本领,眉飞色舞的讲着话本里的故事,底下的小萝卜头听的聚精会神。 “姑娘,我瞧着他们可比上课认真多了。”冬榆指着一旁拍手的小六子道。 “现在是冷,没有火,怕他们冻了手指,等开春了,就再让他们学起来。”裴沅唇瓣勾了一下。 话刚说完,裴沅就有些诧异,她竟然连明年的事情都想好了,难道这仗真得打到明年三月。 冬榆没有察觉到裴沅的心思,她也被骆良的故事吸引了,托着下巴,听的津津有味。 这时候,一个妇人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管阿桂拉住她,“周家媳妇,你不在西巷,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来找司徒太太。” “哦,找我什么事。” “司徒太太,那王大姐,吵着要见您呢,说有要紧的事情跟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