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要反”这短短四个字如雷霆万钧,却被孟遇安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 李允琛亦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云淡风轻问道: “何以见得?” 孟遇安道:“大司马大将军与骠骑将军本就同是朝廷重臣,大家一气同心、共抗北燕,何须书信来达成共识?” “由此可见,大司马大将军之信,名为修好,实则暗中拉拢,弦外之音是邀骠骑将军共襄谋反——只不过被骠骑将军拒绝了。” 李允琛站在阴影里,忽明忽暗的烛光映在他脸上,愈发衬得他冷若冰霜: “为什么就不可能是贺玄卿已经投靠了陆澄,现在假意来函表态,以求迷惑朝廷呢?” 他背过身去,又幽幽问道:“亦或者,为什么不可能这一切曲折都是贺玄卿伪造的,用以栽赃陆澄,他好从中渔利呢?” 孟遇安低声道:“殿下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李允琛长袖一挥,缓步走回桌案后坐下,对孟遇安说道: “我是怎么想的不重要,你大可说说自己的想法。” 孟遇安恭敬向前行一礼,叉手道:“卑职僭越了。” “大司马大将军拥兵自重,在外叱咤多年,生出不臣之心也在所难免。但骠骑将军绝不可能无故附逆。” “就算附逆陆澄谋反成功,骠骑将军也没有份和陆澄共享江山;可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的灭族之罪。” “相反,若忠心于大祁,只要没了陆澄,骠骑将军就是朝中首屈一指的将领,再无人可竞争。” 孟遇安又作一揖,绵言细语道:“两下里权衡利弊,骠骑将军必不会选错了路。” 李允琛笑了起来:“你分析得倒好,但父皇和我都了解玄卿令昌的为人,即使不权衡利弊,他们也不会附逆。” 孟遇安躬身陪笑道:“这就是陛下与殿下的‘用人不疑’了。方才是卑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让殿下见笑了。” 李允琛微微一笑,没有再说别的。孟遇安试探问道:“敢问殿下,此事打算如何处理?” 李允琛叹出一口气:“事关者大不可草率,还是要让父皇决断。你代我去主殿求见陛下,看他此时是否有空见我。” 孟遇安答应着下去了,即刻便动身去见李存德。 李允琛所说的“主殿”,正是勤政殿主殿,和李允琛所在的偏殿不过一院之隔,很快就走到了。 此时晌午刚过,李存德平常一般都在主殿小憩,或是随手处理些不太要紧的事务,应该是有空的。 孟遇安行至主殿门口,被守门侍卫拦下了: “陛下吩咐过了,不许任何人打扰,孟司言还是请回吧。” 殿内传出隐约几声清脆娇娆的笑声,似乎是玉无瑕的声音。 孟遇安一听便明白了,但李允琛特别强调了事关者大,孟遇安不敢怠慢,又恳求侍卫道: “望将军通传一声,实是太子有军国大事要禀报陛下。” 侍卫面露难色:“这陛下太子咱们都惹不起,但陛下是太子的君父,命令到底高一层,司言就不要难为咱们了。” 孟遇安在殿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无奈准备离开,抬头却碰上了贺令昌往这边走来。 贺令昌看到了孟遇安,上前问道:“孟司言有什么事吗?” 孟遇安见事有转机,拉着贺令昌悄声说道:“令尊发来前线急报,太子命我来求见陛下,可陛下此时不见人。” 孟遇安向里面努一努嘴、使个眼色,贺令昌也了解了七八分情况。 贺令昌向来把军情国事视为重中之重,听到孟遇安说是他父亲发来的急报,也顾不得什么了。 他撇开孟遇安,径直走到殿前,卸下自己随身的佩剑,交给守门侍卫道: “你们不敢通传,那就我去。出了任何事,都由我负责。” 侍卫慌了:“贺将军,陛下专门下令......” 贺令昌不等侍卫说完,大步流星就走进了殿中。外殿的宫娥内侍看到贺令昌大喇喇地进来,皆发出或高或低的惊呼。 内殿外殿被屏风相隔。贺令昌不便直接进入内殿,只在外殿跪下,声音洪亮道: “启奏陛下,太子有要事禀报,现已派孟司言候在殿外。” 红绡帐里,李存德和玉无瑕尚在软语温存,猛然听到贺令昌亢如洪钟的声音,刹那间惊得丧魂失魄。 等他反应过来,接踵而来的便是暴跳如雷: “谁这么大胆敢惊扰朕躬?虎贲中郎将贺令昌何在!” 屏风后的贺令昌镇定道:“禀陛下,臣正是贺令昌。” 听到这样的回答,李存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质问道:“你父亲没有教过你宫中的规矩吗?御驾之前岂容你这等放肆!” 贺令昌再拜顿首:“陛下,家父于淮阴确有急报,请陛下准许太子觐见!” 李存德怒气未消:“再急的急报,也不是你放肆的借口。在殿外稍候片刻,让内侍通传一声,能耗费几时?难道这就能延误了军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