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音又弹了两曲便上车走了。有人意犹未尽，有人叹息。
“淑音姑娘今天走得好早！”
“可能今天还有事。”
周围的人散去，盗贼们边往回走边议论。
小五：“你们觉得咋样？”
老七：“是挺好听的，不过，也没那么好听吧……”
小六：“可能很难弹吧。”
小五：“谁知道。我听着听着差点睡着了。”
二哥：“就你！吃着饭都能睡着，得哪儿睡哪儿！”
四儿想了想，“曲子有点儿平，声音是好听，就是起伏不够大。”
老三：“琴曲不都这样。”
四儿：“谁说的！上回咱去听戏，那拉的什么就挺响，可来劲了。”
小六：“可能……这不太适合咱，或者叫做——各有所好？”
老七：“要不咱下回还是去听戏吧。”
二哥横着脸不说话，大哥也不发话，于是大伙儿都不吱声了。
回到住地，大哥道：“歇着吧。明儿，咱再往南走走？”
二哥：“得！”
大伙儿看出二哥不再执拗着要去水秀山庄了，自个儿心里多多少少的念想也过得去了，觉得挺好。
秦皓回到水秀山庄，见鸠站在角落里，便轻身落到旁边（注：鸠，音jiū；鸠是淼儿的护卫，在第一卷“第十一章孤芳”中出现过）。
秦皓：“什么事？”
鸠：“他又来了。”
秦皓：“在哪儿？”
鸠：“他说在老地方等您。”
秦皓：“我去一趟。”
鸠：“嗯。”
背街清净处，一人立于树下，夜行衣，蒙着面，和来碰面的人一样装扮。秦皓也落于树旁，两人都背靠着树，各朝一面。
等的人先打招呼：“好久不见！”
秦皓：“没多久怎么又来？”
蒙面人：“真冷淡呀！”
秦皓：“说吧。”
蒙面人：“还是那件事呗，跟我去星照宫吧。”
秦皓：“不去。”
蒙面人：“啊……虽然跟我想的一样，不过你就不能换个说法吗？”
秦皓：“……去不了。”
蒙面人：“为什么？”
秦皓：“这对话已经重复多少遍了，你还不腻么？”
蒙面人：“腻呀！你就不能说‘好’吗？”
秦皓：“我是护卫，你们星照宫又没有需要保护的人。”
蒙面人：“你那么好的功夫，干嘛非得荒废在水秀山庄呢？”
秦皓：“这是我的职责。”
蒙面人：“现在只有不懂事的愣头青才会打水秀山庄的主意。再不放心，请孔老爷子再多派点人手就足够了，需要你这凭一己之力护送理琼枝和那么多钱财从钥野到悦原的人吗！”
秦皓：“她没说不需要，我就不能走。况且我也不是‘凭一己之力’，没那么厉害。”
蒙面人：“……我拿你真是没辙。不过，你究竟想要什么？理琼枝要跟你，你又不同意，天天在水秀山庄还这么清心寡欲，连除暴安良都不感兴趣！”
秦皓缄默。
蒙面人无奈，“算了，下次再聊吧。这给你。”蒙面人伸手递给秦皓一个葫芦。
秦皓接过，“谢谢！告诉你件事吧，暗影门的人在暗中监视一伙人，意图不明。那伙人一共七个，住在鸿运客栈。”
蒙面人：“谢了！你就是这么适合！再好好考虑考虑吧。有你在，理琼枝不可能跟别人好，你要真想让她幸福，就离开她。”
蒙面人说完就不见了，秦皓也动身返回。
秦皓回去时，茉莉姑娘正在唱歌（注：茉莉是淼儿的艺名），鸠是她的护卫，这会儿不能擅离。等茉莉姑娘休息了，鸠回到住地，秦皓将葫芦交给他，“跌打损伤药。”
鸠接过，“上次给的还有。”
秦皓：“嗯，留着吧。”
鸠：“师傅欠他人情，要还吗？”
秦皓：“他要不带点好东西，我不会去见他。”
鸠：“师傅。”
秦皓：“嗯？”
鸠：“别走。”
秦皓：“……上哪儿去？”
秦皓的房间在阁楼的暗层，正好是老板娘房间的正下方，房间里有暗道相通，本是为了应急，现在成了老板娘串门的捷径。
理琼枝坐在楼梯上看着秦皓，凤眼含笑，“这么晚才回来？”
秦皓：“嗯。”
理琼枝：“吃什么？”
秦皓：“都行。”
该说的话都说了，没有用。那就先这样，等她自己改主意吧。她只有跟了名伶院的程老板才能管刘夫人叫“娘”，程老板暗地里也很照顾她，不管是他自己喜欢还是知道了隐情都可以，可她就是不接受。
不过话说回来，程老板和暗影门有关系，或许她不接受也没错。
理琼枝端来饭菜，和秦皓相对而坐。秦皓刚动筷子，就听理琼枝嗔嗲道：“你为什么吃饭的时候都只把面罩拉下而从不取掉？”
秦皓：“你总问这问题。”
理琼枝：“你从来没说真话。”
秦皓：“……先吃饭吧。”
秦皓一副吃饭不理人的样子，理琼枝也索性吃好再说。
吃完饭，秦皓收拾碗盘，理琼枝却不着急端走。她调侃道：“你是不是睡觉也戴着面罩？”
秦皓：“和吃饭时一样，方便戴上。”
理琼枝：“你睡觉也不脱衣服吗？”
秦皓：“如果危急时还要先穿衣服就来不及了。不过会洗漱好，换干净衣服穿。”
理琼枝：“你不穿衣服也能打赢吧。”
秦皓：“……习惯了，还是穿着方便点。”
理琼枝：“这都绷得住？”
秦皓：“练出来了。”
理琼枝偷笑着端餐具走了。暗门关上，秦皓伸手摸了摸面罩遮挡的颈侧，半闭着眼睛。
上午，一伙盗贼出了兰桂城，兴高采烈往南走。“魍魉”计划让他们再走远些，于偏僻处动手。
日西斜，风飒飒。魆下令时断没想到竟会是场恶战，让人简直怀疑这伙盗贼是引出暗影门的圈套。一队“魍魉”损失过半，魆受了重伤，下令撤离，却连对手是谁都没弄清楚。
盗贼们惊惧之余在那些人打斗时赶紧藏身，有人受了点轻伤，等周围安静下来，他们悄悄起身看时，见地上横着的尸身没了外衣，没敢细想，立马逃离。也不知是哪两路打起来让他们赶上了。
原本接到消息前去给盗贼们埋尸的“鹫鹰”发现死的都是自己人，收拾了战场后即刻前往最近的窠巢，果然发现“魍魉”受了重创（注：窠，音kē；窠巢，本意为鸟兽栖身处，这里指暗影门的据点）。
鹞：“什么人？”（注：鹞，音yào，是“鹫鹰”的小头目。）
魆：“不知道。”
鹞：“……”
魆：“没有门派的标志，也没说来由，功夫很杂，配合却很好。”
鹞：“他们没有伤亡吗？”
魆：“有。”
鹞：“我们一个也没发现……这是有预谋的陷阱吗？”
魆：“……看来我们轻敌了！”
鹞：“得赶紧禀报东堂主。”
魆：“嗯！”
另一边——“继续派人跟着那伙人，这是暗中和暗影们较量的好机会。”
一些人换上“魍魉”的衣服，他们要在消息传回暗影门之前先去闹一番，让西堂主生生气，给东堂主添添堵。
盗贼们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知是点背还是遭报应，他们决定近期不再作案，先离开悦原再说。
这日天刚亮，西堂主一脸戾气奔到东堂主的住地，守卫们见是西堂主，默默让开通路。西堂主一脚踹开大门，大家暗暗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
无禁大吼一声：“人呢！”
无羁从里面走出，拉着脸，“一大早发什么疯！”
无禁：“你找我麻烦，还说我发疯！”说话间拔剑就要打。
无羁抽刀防御，“我找你麻烦？说清楚！”
无禁：“打了再说。”
无羁：“先出去。”
伏魔刀推着“蚀魄”出了屋子，便一直打到累为止。
无羁喘着气，“说，怎么回事？”
无禁横眉怒目，“你的‘魍魉’大半夜跑到我那儿闹腾，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无羁：“……你确定是‘魍魉’？”
无禁：“你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说着又作势要打。
无羁大声道：“停！”
无禁顿了顿。
无羁道：“要真有此事，就糟了！”
无禁斜乜着，“嗯？你的人敢不听你话？”
无羁阴着脸，“他们可能遭人算计了。”
无禁眼珠一转，“这么说，下次这伙人再来，我可以直接杀喽？”
无羁：“要是能抓活口更好，不行也可以从尸体上找找线索。”
无禁：“哼！你这边出了事，还连累我！回去了。”
无禁扭头走了。
无羁低吼道：“来人！魆回来了吗？”
下属：“回禀东堂主，还没有。”
无羁：“鹞呢？”
下属：“也没有。”
无羁的牙关咬了又咬，“让魑去找。”（注：魑，音chī，是“魍魉”的首领。）
下属：“是！”
魑刚出发，就接到了鹞和受伤的魆，赶紧把他们带去见东堂主。
东堂主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下令让自己人把衣物、符节、令牌等全部换掉，并调整了每次执行任务的人数和方式，让魑带上没受伤的“魍魉”继续追踪那伙贼人，一定要将幕后黑手揪出来，同时派人暗中监视槐中派的动向，并命人将情况报告给二少主和北堂主。
无羁心想：为了扩大势力，一时树敌太多，也有些棘手，或许不该太心急。好在共工氏族人现在比较安分，没再因私怨而挑事树敌，然而当年惹了腾云山庄，后患至今也没能消除。钦山派那边还有很多隐患，禤颋要坐上掌门的位置还得加把劲啊！
另一边，在尧光派当杂役的老丙换回原本的身份——蝎，向北堂主报告情况：“没想到祁弘誉居然会查到尧光派，属下办事不力，请堂主惩处！”
北堂主：“算了，你也辛苦了！反正汤洛金已经被星照宫抢了去，他的罪名是否洗清，对我们都没什么意义。只要别让他们查到暗影门就行。”
蝎：“谢堂主不罚之恩！”
北堂主：“尧光派情况如何？”
蝎：“尧光派上层整体刚健，除掉一两个‘潘叔’不足以动摇，门下贪暴之徒程度轻微且不成气候，无法利用，从内部不易颠覆。”
北堂主：“尧光派处处和暗影门作对，不能久留。只是离南巳侯太近，不好动手。如果被南巳侯抓到把柄，可能会给掌门带来麻烦，难办！”
蝎：“敢问钦山派那边情况如何？倘若禤颋顺利当上掌门，不仅钦山派可定，还能借机邀请各门派出席典礼——途中多的是荒郊野岭……”
北堂主：“确实是个机会，希望共工鋆他们进展顺利。”（注：鋆，音yún；共工鋆是跟随无羁的共工氏族人。）
————
钥野，平远城郊的一处民宅里，钦山派的大弟子冉颀正和三个师弟一边养伤一边商量对策。
三师弟宗智勇：“咱们不能再等了，禤颋一定会尽可能快地自立为掌门，为自己正名，到时候局势对咱们就非常不利了！”
冉颀：“我知道，但是他有暗影门撑腰，咱们没有胜算。况且论辈分他是师叔，别的门派很难相信咱们，更难出手相助。”
七师弟：“现在只能等芮师姐她们找到救兵。希望真像腾云山庄的人说的，有敢和暗影门对立、愿意跟咱们一起找出禤颋和暗影门合谋的证据，并打败他们的人（注：芮，音ruì，姓）。”
九师弟：“暗中与暗影门较劲的人是有，但不以门派名义还敢帮咱们的实在难找啊！”
宗智勇：“实在不行，咱们只能拼死一搏！”
冉颀：“不行！祖师爷亲创的功夫绝不能毁在禤颋手上，咱们得延续师承。就算保不住钦山派，也不能死。”
宗智勇：“师兄！”
冉颀：“祖师爷能开创钦山派，咱们也能找到新地方传承武学。不过这是最后的办法。咱们现在要养好伤，想办法找到敢和暗影门对抗的伙伴，联手打败暗影门和禤颋，夺回钦山派。”
七师弟：“但愿老天爷保佑钦山派！保佑芮师姐和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