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门的西堂主,是个有时有趣、有时无聊的角色。没下属吧,凡事都得亲自去,烦不胜烦;有下属吧,各有各的想法,难得管,烦不胜烦!
趁掌门没给安排活干,可以四处寻找宝剑,跋山涉水,穿街走巷,好不自在。有钱就是好!
万没想到的是,居然在荒郊野外捡到了“断水”!是真的。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掌控不了!千真万确。已经两年了,老是失控杀人也不是办法,虽然编了个叫“游魂”的手下为自己顶罪,任务都完成了,掌门也没有责罚,但是无羁那怀疑的眼神看着总是不爽,也让人有点心虚。
人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总想回趟家乡,可惜他不能回去。
无禁到了长留山附近,只能四下转悠,不想见到认识的人,又想偷摸地离近些看看,心情说不上苦涩,但总是有点酸(注:长留山属于昆仑山地区,在昆仑山主峰以南,轩辕山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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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
生死剑光中,
世事皆空。
往昔经数载迷蒙,
百孔千疮还道是,血脉相通。
浪迹四方同,
柳绿花红。
江湖庸众拜英雄,
万古流芳白日梦,过客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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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走寻常路,总有新发现。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居然有一座宅院,还挺大,叫什么“日次馆”。既然是太阳住的地方,那身为暗影门的人还是不去为好,再说大门锁着,也不知有人没人。主要是难得一个人自在,干嘛跑去和不认识的人交涉半天没事找事,要里面住的是南堂主当然另说,可惜南堂主的居所在暗谷,还没有去过。胡乱想了半天,继续走。
山坡上,黑夜一般的长发有些凌乱,对面的墓碑上一个字也没有,少年像往常一样静默了许久,转身离开。
山下的田地已经荒芜了许多,一是只有他一个人,吃得不多,再来他把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练功了。好在姨父和姨娘留下了挺多钱财和金器首饰,足够他生活。城镇比较远,去回麻烦,也不常去。
这里没有外人,有很多武籍医书,够他学很久。他还没有长到那个人那么大,还打不过他。他需要等待、成长,然后,该去哪里呢……
他练了功,拿出剑,虽然这把更偏向于装饰而非实战,好在外形和重量还是那么回事,好在自己还能觉出一直能有进步,那就先一个人练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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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雁儿》
凄风苦雨茕孑立,
绪怅惘、心沉寂。
昔时言笑暖洋洋,情谊深长难比。
无常反复,奈何天意,迟讷幽幽泣。
千钧重负愁穷计,
悁可忍,忧而悒。
云霾山霭雾茫茫,霜雪八方不霁。
学思求索,专诚习艺,曲径艰危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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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身影映入无禁的眼,陌生的人闯入孤独的领地。路过、视而不见,本应如此;留意、回避,不过如此。怎会视线胶着,期待着什么,害怕什么,回忆起什么,又预设什么。巧吗?偶然而已。像吗?像谁呢!想累了,又不想错过什么,没什么可说的,怎么认识呢?先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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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歌子》
广陌双锋对,狭阡四目接。
无端兴起战而苶,
胜负皆输、少壮俱遭劫。
猝故难防范,常事易蹶竭。
人生如戏正而邪,
利害攸关、福祸总交迭。
(注:苶,音nié,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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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还未长成,武器也不济,打不过中年,受了伤,流了血,却没有慌乱。无禁是真打累了,不知是不是没吃午饭的缘故,而眼前的少年还真有点像他年少的时候——可能功夫更好点。
“我不能死。”少年不像求饶,却似自言自语。
“我没想要你的命。”无禁说完,觉得这解释真可笑。
少年:“那就好。”
无禁:“……”
你是谁?这不重要。在这儿干嘛?无所谓。
无禁:“你的剑不行。”
少年看了看手上残缺的兵器,“嗯。”
无禁:“……有吃的吗?”
少年:“有。”
莫名其妙却自然地一起走,居然又是“日次馆”。
无禁:“你住这儿?”
“嗯。”少年取出钥匙,开门。
无禁:“还有谁?”
少年:“没。”
无禁犹豫一瞬,随少年进门。少年清洗了伤口,上了药,换了衣服,动作熟练。有灶有柴有粮有水,园子里摘了新鲜菜,简简单单填饱了肚子。
无禁看得出,这宅院看似简单其实考究,而且家具器物不是给一个人准备的,年头也不长,怎么回事呢?管他的。
无禁发现只要自己不说话,少年就不说话,他说,少年就简单回答,一点儿都不麻烦。少年长得挺好,没什么表情,会自己做饭,挺好。
无禁:“你多大?”
少年:“十四。”
无禁:“再过两年就成年了。”
少年:“嗯。”
无禁:“成年了就麻烦了。”
少年:“……嗯。”
无禁:“……你有什么打算?”
少年:“还没。”
无禁:“再打一场怎么样?”
少年:“好。”
少年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同意了,无禁没去想。于是又出门,换了个地方,少年还是拿着那把破损的剑。
无禁:“怎么不换一把?”
少年:“只有一把。”
无禁想了一下,把“断水”抛给少年,“用这把。”
少年接住,掂量了一下,放下手中原来的剑,抽出新的看了看,“好。”遂将剑鞘放下,规规矩矩。
吃饱了饭,休息好了,就是不一样。有力气,速度也快,打得过瘾。少年的功夫不知是谁教的,教得好!无禁来劲了,趁机发了个大招,刚一出手就后悔了,却收不回来,来不及救少年了。心想:完了。
少年可能也来不及多想,只能用剑防御,接招后发现力量悬殊,没有回避的余地,只好拼了。是时,没预料,不曾想,“断水”迸发出数倍于少年的力量,完美化解了危机。飞沙走石都归于平静,少年愣了愣,无禁完全呆住了。
不知内情的还不知该怎么思考,熟悉情况的则懵了——怎么会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这剑很厉害。”
少年正要把剑收进鞘中,还给主人,没想到主人气势汹汹大步流星走过来,突然抬手挥剑划开他左侧的衣袖,一把抓住他的上臂一看,果然有两条银色水纹!
无禁眉头紧皱,咬牙切齿:“你知道这是什么?”
少年低头看到手臂上从未见过的纹路,也有点奇怪,“什么?”
无禁抬眼看着少年,神情复杂到难以描述,这心情要怎么说明、如何疏解?
无禁:“你居然就这么成了‘断水’的主人!”
少年还没能明白,没有回话。无禁对着他大吼一声:“啊!”复仰天长啸。少年不知该如何反应,等着他恢复正常。
无禁狠狠抓住少年,“你成了‘断水’的主人,那我只能当你的主人!”
少年:“什么意思?”
无禁:“收拾东西,跟我走!”
少年:“……”
无禁:“今天晚了,明早走。”
少年:“……”
无禁:“啊——怎么这样!”
少年趁他松手的功夫,把“断水”收入鞘中递给他。无禁伸出抓剑的手僵在半空中,随后反手弹开剑鞘,气呼呼地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