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1 / 1)

谢玄闻言,目光沉得吓人。

这句问话里的每个字像是长着勾子的藤蔓,入了他的耳,钻进他的心,探进他内心深处最为隐蔽的地方。那里见不得光,笼罩着连他自己都忌讳的黑暗。黑暗中,藤蔓四散攀附,不多会的工夫全部扎根,长出血肉来。

他压抑着不为人知的兴奋,期待着,又唾弃着,如同元阳初来的那夜,嫌弃而又让人颤抖。仿佛是心里深处那黑暗的地方开了一扇门,通向另一片未知的隐蔽。他站在那隐蔽的门口朝里望,一时想永堕其中,一时又想逃离。

“我说过,我亦是男子。”

“那你会娶我吗?”

“你不适合我。”

这很现实,也无从指责。因为门当户对四个字,足可解释一切。像谢玄这样的天之骄子,还是世族大家的下一任家主,更需要权衡利弊,不管是在官场,还是自己的婚事。

林重影真的很想叹气,忍不住的那种。幽幽地叹了叹,自嘲一笑,“大表哥,你也想让我做妾吗?”

一个也字,谢玄知道她将自己与旁人等同视之。他忽然有些生气,生气她把他和别人混为一谈。

“你是这么想我的?”

不然呢。

说她不合适,不想娶她,又半夜三更来找她,摆明是想和她纠缠,却不想和她有什么正大光明的关系。

不过她心里清楚,谢玄和谢二谢三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对付谢二那种满脑子男欢女爱的风流种,只能以退为进。而谢三自尊心强,要么直接打击,要么服软装可怜。

谢玄呢,打击是不可能打击的,装可怜也能被一眼看穿,以退为进太过迂回,反不如以进为退。

“大表哥自是与旁人不同。”她微低着头,显现中乖顺的模样,“若是大表哥想要我,我会听话。大表哥,你要进来吗?”

“林重影!”

这是谢玄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听得她心肝都在颤。

谢玄感觉那些藤蔓又扎深了些,又痛又痒。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恼怒,恼怒这个女子不想做妾,却视男女之事为寻常。

他在此女眼中,与别的男子无异。她能低眉顺眼地请他入罗帷,也能让别人的男子做她的入幕之宾。

“你怎么敢!你当真是......”

“大表哥想骂我不知廉耻吗?”她抬起头来,娇花般的脸上没有羞涩,也没有难堪,有的只有平静。“你不会娶我,你也明知我不想做妾,你却这样!是我不知廉耻,还是你?”

什么谢家之光,什么谢家的未来,原来也不过是倒打一耙的伪君子。还敢凶她,还想怪她,也不想想到底是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偷偷摸摸的想找人撩骚的?

她就骂了,她就怼了,她倒要看看以这位谢大公子的骄傲,是恼羞成怒把她给办了,还是就此偃旗息鼓不再找她。

好半天,谢玄都没说话。

冗长的沉默与寂静,让她心底渐渐发虚。

完了。

不会过了吗?

“大表哥,我.....”

“你骂的对,是我不知廉耻。”

生平第一次被别人这么骂,他应该很愤怒,但他却好像在笑。这笑带着几分玩味,与他原本清冷的气质截然相反。

林重影吓坏了,心暗这人是被气傻了,还是原本就是双重人格。说好的人品如玉,说好的清心雅正,怎么越看越邪气。

“大表哥,你没生气吧?“

若是得罪了这尊大佛,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为了看清谢玄的脸色,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往窗外探。谢玄见之,下意识近一些,帮她抵挡外面的寒气。

“我没有生气。

那就好。

听这语气,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当谢玄说以后他不会这样,让她去睡时,她心里乐开了花,无比乖巧地点头。

谢玄哪能看不出她的小心思,眸色越发沉得厉害。

这个女人能轻而易举地影响他,他不仅失了往日的冷静,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不像他,也不应该是他。

他再次确认,他们不合适。他要的是让他无后顾之忧,也不会让他分心的女子,而不是一个可以左右他喜怒的人。

但理智归理智,他还有这个年纪应有的血性,以及他本身的骄傲。他问:“若是旁人,你也会像方才那样吗?”

林重影摇头,老实回道:“谁不喜欢吃干净的点心,但若是饿极了,为了活下去,哪怕是掉到地上滚了泥的点心,那也是要吃的。”

所以他是干净的点心,可食。

而二郎三郎是滚了泥的点心,为了活命,也会吃。

这个女子把他们谢家儿郎当成什么了!

谢玄都快气笑了。

他再不迟疑,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一夜再无梦,林重影再次睁眼时,对上的是大顾氏温柔含笑的脸。

一时之间,她有些恍惚。恍惚自己生来就是这个世间的人,恍惚自己没有经历过此前的困顿挣扎。

大顾氏见她醒了,忙让下人来侍候她穿衣梳洗。衣裳是针线房送来的另一套新衣,妆台上的首饰匣子她没见过。

匣子敞开着,满眼的珠光宝气。

“你先前用的那些首饰,我瞧着样式老旧,成色也不新鲜,便让人收了起来,这些你看看可还喜欢?”

“*......“

“你唤我母亲,你就是我女儿,当母亲的给女儿置办首饰衣裳,这都是应该做的。你若推辞,那便是不想认我这个母亲。”

大顾氏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哪能不依。

但先前的那些首饰也不是她的,而是林有仪用旧了,或是不用了的。她没有隐瞒,将这事告诉了大顾氏。

大顾氏冷哼一声,命人将那些首饰装好,等到同她一起出门时,让丫环将东西带上。

母女俩估摸着时辰,到宝安堂的时候已经辰时,谢老夫人早已起来。见到她们很是欢喜,还道正打算派人去请她们。

老太太瞧着精神头不错,看着她们亲近的样子,越发的开怀。

大顾氏将那些首饰摆在桌上,道:“我想着如今影儿是我的女儿,这些别人给的东西不好再用着,还是得还回去。又怕赵姐姐多想,便想着让姨母做个中人。”

谢老夫人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不仅派人去赵氏,还顺带请了陆氏魏氏和顾氏。

不多会的工夫,被请的人陆续前来,还有不请自来的人,比如说孟氏。孟氏自来规矩好,话说的滴水不漏,说是听到消息,以为是有什么事,索性跟着过来。

人都来了,也没有叫人回去的道理。

陆氏看到那些首饰,抿着嘴笑,“?娘,你从哪里弄的这些旧玩意儿。瞧这成色,怕是好些年前的老款式,还有这珠子,又小又暗的,也值不了几个钱。”

这些首饰林重影之前都带过,她一眼就能认出来。不止她能认出来,别人也能认出来,更别说是赵氏。

赵氏暗恼,觉得自己在谢家人面前,恐怕里子面子都难保。但为了女儿的亲事,有些话还是要说。

“影儿,你可是怪我怨我?”

见林重影不说话,她无奈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你别怪我,也别怨我。”

然后又看向谢老夫人,说:“老夫人,我的苦你是知道的。不是我不想对这孩子好,实在是没有法子。”

难道她苛待原主,还另有隐情?

须臾,林重影想起米嬷嬷说的话。所以赵氏那么对原主,是已故林老夫人的意思?

谢老夫人这把年纪,什么场面没见过。她闻言摆了摆手,说是如今各自安好,以后的事莫要再提。

“?娘是想着这些东西原是仪丫头的,眼下影丫头过继出去,不好再用仪丫头的东西,物归原主也好,省得以后说不清楚。”

“仪丫头自来友爱兄弟姐妹,这些东西虽说是旧了些,却是她的心爱之物。她能匀出来给影儿,也是她的心意。虽说影儿过继出去,可姐妹情分还在,这东西就当是她送给影儿的。”

赵氏这话说的倒是漂亮。

孟氏耷拉着脸,看着严肃而气闷。

赵氏说没有法子时,她死死掐着掌心,因为她以为谢老夫人故意瞒着她这个庶子媳妇,而其他的妯娌几人全都知道其中原由。

“表嫂一片爱女之心,我听着都觉得感动。便是过继出去的子女,也始终改变不了血脉亲情,毕竟生养之恩大于山。你说是不是,?表妹?”

大顾氏是过继他人子女的一方,有些话她不能说。哪怕她心里对孟氏的话嗤之以鼻,也不可能说出林家对林重影的生养之恩狗屁都不是的话来。她不仅不能反驳,还要对此高度认同,方才符合规矩礼数。

所以孟氏这话,是针对她。

她笑了笑,刚要说什么,就听到林重影小声啜泣的声音。

“影儿,你怎么了?”

林重影低着头,肩膀轻轻耸动着,“三表舅母说生养之恩大于山,我就想到我姨娘。我姨娘生了我,我却没见过她......”

大顾氏的心哪,顿时阴转晴。

姨母说她八百个心眼子,她不反对,但她觉得有心眼子是好事,尤其是女子。

“我可怜的孩子。”

“母亲,姨娘早就不在了,这生恩我报不了。三表舅母说的养恩,我也不知道该找谁报答?”

赵氏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这小贱人就是故意的!

还有谢家这位三夫人,一个庶女媳妇,不知讨好嫡婆母和妯娌,成天不知道想什么,光想着拿别人当枪使,也是个蠢的。

孟氏可不知道她这么想自己,还当自己又逮着了机会,端着长辈的架子,用教训晚辈的口吻对林重影道:“你这孩子,你就算是过继出去了,也不能不认自己的母亲。”

“三弟妹这话重了。”陆氏半抬着眉眼睨过来,看着还是一副笑模样,实则神色疏离。“前几日影娘病了,大夫说是早年挨饿受冻之故。你说的养恩,是指没饿死她,还是没冻死她?”

“......她这不是好好的嘛,若没有家里给她一口饭吃,她哪能活到现在。”

孟氏这话,林重影听不下去。

如果说原主是林家养大的,她不承认。

“三表舅母,我能养活自己。我打小做绣活,鞋垫子我两天能绣一双,我绣的帕子连家里的绣娘都比不过。我还会绣衣裳,给别人绣过喜服。”

“原来那些鞋垫子是你自己绣的,我还当是下人绣的。”好半天没说话的魏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坐实她会做绣活的事。

而顾氏摸着肚子,疑惑地开口,“影娘,你一个姑娘家,怎么给别人做喜服,难道是做给仪丫头的?”

林重影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头不吭声。

陆氏手指扒拉着,仿佛在隔着空气拨弄算盘,“临安城的绣坊不少,我自己就有一家。手巧的绣娘才能两天绣一双鞋垫,能做喜服的绣娘女红都不差,不说养活自己,便是养活一家人也是够的。”

言外之意,林家的养恩就是个笑话。

赵氏先前用没法子的话堵了所有人的嘴,这下也是如此。一句“老夫人是知道的”,再加一句“我也没法子”,倒让旁人不好说什么。

谢老夫人看着林重影,目露怜悯之色。

这时一个小脑袋从门边探进来,左看右看像是在找人。

陆氏见是自己的儿子,嗔道:“你个小皮猴,为何不进来?”

谢及扒着门,“娘,我想找影姐姐玩。”

谢老夫人不禁莞尔,对大顾氏说:“说来也怪,小七和影丫头还能玩到一块。”

大顾氏也笑,让林重影陪谢及玩去。

林重影行礼告退,和谢及一同离开。

谢及说的玩,就是打丸。除了他们俩,还有谢升和谢舜云兄妹俩。谢升在兄弟中行六,年方十二,已有少年郎的模样。

谢家的儿郎长得都不差,谢升模样更似顾氏,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干干净净的看着就舒服。他与林重影站在一场,眉宇神色间也有一两分个似,让人毫不怀疑他们是表姐弟的关系。

表姐弟还是第一次私下相处,他明显有几分不自在,打招呼见礼也只点头不说话。

林重影心想着或许对于他而言,还不太能接受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姐,也或许是性子腼腆的缘故。

谢舜云和他不一样,一见到林重影就影姐姐长影姐姐短的,还郑重其事的告诉谢及,“我娘说了,影姐姐以后就是我亲表姐。

谢及人小鬼大,“你是我亲妹妹,你的亲表姐,就是我亲表姐,以后影姐姐也是我亲表姐。”

他人小鬼大,又和林重影咬耳朵,“六哥最近变嗓子,可难听了。”

林重影心下了然。

原来这个表弟不是不想和她说话,而是不好意思开口。

四人游戏,两两一组,她和谢舜云一组,谢升和谢及一组。哪怕她有意放水,还是胜多输少,引得兄弟二人组垂头丧气。而谢舜云小脸通红,斗志昂扬。

卫今不知何时过来,双手抱胸在一旁观战,不时摇头叹气,还不忘指点谢升谢及几句。最后谢及鼓着腮帮子,将棍子一扔。

“卫今哥哥,你来!”

听到这话,卫今半句不推辞,直接下场。

他和林重影对上,先是漫不经心,尔后越发上心,最后险胜时,不免多看了林重影几眼,暗道瞧着这么娇弱的姑娘家,没想到还有几下子。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莫扰居的雕花大窗半开着,光线泾渭分明着,半遮半掩地打在窗内之人的脸上。

男子清冷依旧,神情间隐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悦。当那边传来女子的惊呼声时,他像是被人拨动心弦,下意识手握成拳。

林重影之所以惊呼,是因为卫今去捡球时衣服被枝叉挂住,撕了好大一个口子。

卫今提着挂破衣服下摆,很是惋惜,道:“这么大的口子,怕是补都补不成了。”

谢及小大人般安慰他,“破了就扔了,再做一身新的便是。”

“小七郎,你说的倒轻巧。”卫今摇了摇头,“这衣裳就是新做的,花了我半个月的月钱。”

半个月的月钱,还真不少。

林重影看了看那口子,心念一动,小声道:“卫大哥,我女红还算能拿得出手,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试着帮你补补看。”

卫今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

“卫大哥帮过我,我补件衣裳没什么的。再说刚才那球是我打出去的,你衣服被划破了我也有责任,我不想欠人情。”

林重影说的帮过她,是指中秋之夜卫今送自己回儒园的事。

卫今自来节俭,也确实心疼这新做的衣服穿不了,思量一番后,让她等一下,自己去将衣服换下来给她。

她看着卫今往莫扰居走去,忽然目光一凝,赶紧低下头去。离得这么远,那位谢大公子应该看不清楚吧?

如是想着,她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而那边卫今一屋子,打眼看到自家郎君阴沉沉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郎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无事。”

“没事就好。”卫今将衣服换下,说:“这衣服的口子太大,针线房的应是补不了,影姑娘说她能补。”

因着林重影已被过继,不再是林家的四姑娘。若称之为林姑娘,又与林有仪相冲,所以府里的人都改了口,称她为影姑娘。

卫今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郎君难看的脸色,以及看自己的复杂眼神。送了衣服后再回来,见谢玄坐在桌前,正捏着一块点心发呆,越发觉得古怪。

“这点心是有什么不妥吗?”他几步过去,坐到谢玄对面,盯着人看,“郎君,你这是怎么了?”

谢玄缓缓抬眸,声音极淡,问:“你看我,像不像这块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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