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五月二十六。
天尚蒙蒙亮,两处坑道内的火药已装填完毕。
刘宸亲自来到一处坑道前,他要亲自下坑道检查填装情况。
“必须要达到相对密闭标准,否则就是呲个大烟花,炸也炸不出威力,更别说是炸塌城墙。”
刘宸的话,在场的工匠都无法理解。
拿火药炸城墙这事,他们以前还未经历过。
一回生,二回熟。
工匠领班鲍顺道:“当家的,您莫下坑,现在里面都是黑火粉子,太危险了,半拉空中都飘着粉尘,要是一不小心引着,下去容易出来难。”
刘宸道:“此战关乎咱生死存亡,眼前这点危险算什么?给我个桐油灯,外面罩起来。”
“是。”
鲍顺说完,也是把刚脱下来的泥服又给套上去,“小的跟您一起下。”
“大当家……”
旁边还有人想劝说,被刘宸伸手给阻拦。
……
……
坑道检查,尤其是引信检查,在刘宸看来是重中之重。
两处坑道结构大同小异,都是从看似废弃的营地帐篷下方开挖,以直线挖到城墙之下。
因时间短促,预设坑道比较狭窄,加固也做得不够好。
在刘宸亲自检查过两处坑道,重新回到地面上时,日头已经开始冉冉升起,却也是半面躲在朝霞之后。
“好天。”
齐十一妹跟过来,顺着刘宸的目光看过去,阳光应在她的脸上,总算是看出点血色。
“洗脸了?”刘宸问道。
齐十一妹脸一红,却是点点头:“嗯。”
刘宸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天好不了。祭台可有准备妥当?”
“都布置好了,就等大当家上去……跳大神。”齐十一妹咧嘴龇牙笑着。
只有在刘宸面前,她才看起来像个大姑娘。
想到今天就要带兵进城,且还找到了破城之法,以后再打别的城也有了门道,她脸上便洋溢着一股幸福之色。
这是要过好日子的节奏。
“桃木剑给我配上。”刘宸大袖一撩,“道袍拿来,我给他们跳一段。点火的看我号令,当我嘴里吐火时就开始点火,可否知晓?”
鲍顺问道:“大当家,您还会吐火?”
刘宸道:“所谓吐火,就是嘴里吐出一口蒸馏酒,半空被火点燃。唬人的把戏,不需要你们细琢磨。”
齐十一妹气恼道:“哪那么多问题?大当家这几日辛劳,别让他老人家费神,谁不会点火的,让我来!”
“五当家,这事不用您掺和,弟兄们这点活干不好,那就不如埋在坑里算了。”
鲍顺也怕齐十一妹这样不讲理的女汉子。
对军人来说,尚还可以跟齐十一妹嘻嘻哈哈,对他们这些本身就是随军工匠的,真要惹恼了这女煞神,被宰了也没人心疼。
……
……
一清早,城外义军各路人马也开始集结。
近五千兵马,分成三部分。
城西聚拢了大概两千多兵马,这是准备随刘宸进城的冲锋兵马,剩下两千人,分布在城北门和城东门,而城南的水门外则属于防备空缺,符合围三阕一的标准攻城战法。
刘宸也明白,尚还做不到尽善尽美。
他自己也在逐渐摸索和学习中。
还有一些散兵,分布在江岸等处。
这会义军中,就算是像毛老四这样的伙头兵,也都拿起武器,在明知有机会进城的前提下,是个人都能瞪起眼。
与此同时,一场道家的斋醮,在城西城门正对的方向进行。
刘宸作为这场斋醮的表演着,亲自登上木台,在点好的香烛前,当着义军及守城官军将士的面,对着城门一顿比划。
随后就开始了更为复杂的“舞蹈”动作。
本身刘宸就有身手底子,比划起木剑,也是虎虎生风。
而城头上的士兵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傻眼了。
就见城外三四百步开外,有个神经病在那瞎比划,好像在用什么五雷法,再或是什么奇门遁甲之术。
华夏自古攻城战拉扯中,双方使用奇门遁甲的方术,就已屡见不鲜。
城内值守的将士发现情况不对劲,赶紧通知知府衙门。
……
……
很快。
知府李容宗,在陈留陪同下,一路赶至城西。
“不是说这城西来不得?今日这是怎的了?”
李容宗还没等登上城西城墙,就开始犯嘀咕。
前一次来,正好遇上城外义军放炮,给他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陈留道:“已问过,今天贼寇没把炮推过来。”
李容宗抬头看一眼道:“这天好像是要下雨啊。景文,你去见过姓满的吗?”
“还没去成……”陈留道,“这不是先陪您?来都来了,就先上去瞅瞅,要是情形不对,咱就撤。”
李容宗皱眉道:“那就上去瞅瞅。”
随后二人在最平缓的砖石阶梯处,把着绳子一步步上了城头。
在他们上来之后,随后有将领举着盾牌,一群人围着往前推,生怕城外再飞进什么炮弹或是流矢。
李容宗就在这么重重严密保护之下,到了城垛前,往外张望一眼。
就是那么一眼,便大致看清了城外的布局。
城门口正对的城外,空荡荡没什么建筑,却是列了很多骑在马上的敌军,而一个人正在祭台上上窜下跳,模样略显滑稽。
“他们在作甚?”
李容宗瞪大双目瞅了半天,愣是没看懂。
陈留道:“看情形,是在作法。”
“作法?这有何讲究?”李容宗问道,“他们以前在中原造反闹乱子时,也这么神神叨叨吗?还是说,那刘七是在为他死去的兄长做祭奠,作法结束就撤兵?”
陈留也怔住,想了想,摇头道:“不至于吧?真要撤兵,他们昨日为何不收城中大户赎青苗的钱粮?还扬言要杀进城?”
李容宗道:“那这是搞什么名堂?莫不是他还能把天兵天将给请来,让他们腾云驾雾过城墙?还是说一道天雷把城门劈开?”
正说着,突然城外正在跳大神的刘宸,从手里甩出一把东西。
就见蜡烛突然爆闪了一下。
随后刘宸又拿起一碗符水,喝进口中,吐出一口,又是火光四射。
“哇!”
城头上看热闹的士兵,见到此情此景,都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这年头,道士作法属于保密度极高的专利,平常人家很少能瞅见,更别说是去揣测其中的原理是什么。
莫说物理化学,就连识字都是富贵人家的奢侈品。
一个个文盲,对于未曾听闻过的事物,压根就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李容宗道:“看这架势,还有模有样。”
话音才刚落,突然脚底下发出“轰”一声巨响。
“怎的?”
李容宗赶紧伸手扶一旁的城垛。
却还没等他站稳定睛看出去,脚底下突然又剧烈摇动,因为太剧烈,周围很多人站不稳,原地倾倒。
“何声喧哗?”随行将领喝问。
“轰隆隆……”
在众人还没摸清状况时,就听到有城墙轰然倒塌的声响,二百步开外烟尘四起,伴随着城墙的坍塌,脚下在持续震动。
“地动了?!”李容宗趴在地上,想拿手遮脑袋,却想起来自己是在屋舍之外,恼恨于自己眼前是在城墙之上。
发生地动山摇时,危险不在头上,竟在脚底下?!
稀了个大奇。
他只恨自己少生一堆翅膀,不能马上飞下城门楼,回到城内的空地上。
在周围人都还没站稳时,有传令兵连滚带爬掠过城门楼,高声道:“城墙塌了!城墙塌啦!护城河水进城啦!”
“啊!?”
李容宗懵逼之外,面如土色。
哗哗水声也于此时传来。
“天兵天将?”李容宗突然呢喃着刚才那句谶言,那感觉就好像真的被老天针对,天兵天将来袭,协助贼军破城。
莫说政治前途不保,连小命似乎都熬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