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刘宸就让人推着炮车,押着负责开炮的张润往城西外护城河方向而去。
毛老四现在是张润的直属领导,这次由他负责带张润去开炮。
“各位爷,你们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炮?我跟你们讲,这炮要发射出去,不但要炮身,还要炮弹。”
张润是个碎嘴子,一路上都在跟周围的人解释火炮的原理,“我的那些同伙走的时候是挺急的,还落下一门炮,不过炮弹和填装的火药都被他们给拉走了。”
“知道什么叫炮弹吗?就是塞进去,然后点了引信,好像这样,呲呲呲……烧到炮筒里面以后,就听咣一声,炮弹才能发射出去……你们有听明白我说什么吗?”
毛老四上去踹了他一脚,喝道:“老实点,让你干啥就干啥。”
“哎呦。”
张润一边吃痛,一边却也只能捂着屁股,灰溜溜跟在一队人身后。
……
……
到了城墙外二百多步远的地方,城头上官军的战旗已经能瞅见。
张润躲在一个盾牌兵后面,却是怎么都不肯冒头。
“城里有劲弩的话,就能射过来。”张润似乎战争理论知识非常丰富。
就在此时,后面有一队骑兵过来,为首的就是刘宸,后面还跟着十一妹等人。
“大王,我在这!听我的,这里不能开炮,打不过去,太远了。”
话音刚落,刘宸已下马过来。
齐十一妹,以及陆陵等人走到炮车前,先抬头看了城墙的方向。
后面有马车过来,上面拉着几个大铁球。
张润看完后有些懵。
这怎么我们的炮被抢了,连炮弹也被劫了?
“从这个角度,按我所说的抛物线,对准那边,不求一炮就命中城头,先打三炮,明天继续。”
刘宸说完,后面已有士兵下来装卸炮弹。
张润看着这群人很专业的模样,心里登时有些沮丧,原来这路人马中还是有会用火炮的,那我的技术就不再是垄断,那我存在的意义就不大……看来还是只有逃跑回武昌城才是上策。
哪怕回去后被人当作是逃兵,也好过于在这里等死。
大不了就被发配到西北当苦役呗?
正说着,已有人把炮膛清理干净,装上引发火药之后,又把炮弹塞了进去。
随后刘宸把一个火把交给张润,道:“这位兄弟,点火的事,交给你了。”
“点火?您是说……引燃引信?”张润想尽量彰显出自己的专业,他道,“大王,太远了,这炮打不了那么远,何况还是城头,如果能打上那城头,估计这炮真就能打出一里地,怎么可能呢?”
毛老四二话不说又是一脚,喝道:“让你干活就干活!”
刘宸笑着问道:“知道为什么让你点火吗?”
张润怔怔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缘故。
“因为我改进后的火炮,密封性太强,就怕会炸膛,谁点火就容易死,死我们自己的弟兄可不成。所以这活交给你了。”刘宸脸上带着坏笑道。
“什么?”
张润一听,腿就有点软。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他嘴角浮现出个笑容。
好像在说,吓唬我没用,我这个当炮兵的,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就这火炮,还炸膛?就算炸了又能怎样?
“点火去!其他人往后面走走,咱把戏台都留给这位新入伙的张兄弟。”刘宸招呼道。
……
……
“轰!”
一声轰鸣。
火炮从炮膛发出,铁球划过一道抛物线,直接打在黄州城城西城墙的城垛上。
铁球虽未直接打中人,但其冲击力,直接把一小片城垛给炸飞,本来还有几个在那刺探情报的守城杂兵,被这一炸,有几个直接被弹飞出去。
一炮下去,城头上乱哄哄一片,很多人都在城头上奔走。
这一炮对城头上的士兵威胁不大,但形成的威慑力却是十足。
“不太好,再调整一下角度,再稍微升高一点,直接绕过城头打进城里,可能威慑力更足。这会让他们城西的百姓往别的地方迁徙,方便我们做事。”
刘宸对齐十一妹等人做一番指点。
“调整角度。”
马上有人过去,重新清理炮膛和准备添加火药和炮弹。
张润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手里举着火把要往刘宸身边走,却被毛老四用手上的陌刀给挡住去路。
“干啥干啥?规矩点。”毛老四道。
张润这才赶紧把火把丢给毛老四,走过去一脸敬佩之色道:“大王,这是怎么做到的?这炮,咋可能发那么远那么高?”
刘宸其实懒得理会张润。
但既然张润过来问了,他便问道:“知道什么叫气密性吗?”
张润傻愣愣摇头。
“不知道还跟我说什么?”刘宸道,“把火把接过去,一会接着放炮。”
“这活能交给别人吗?”张润眼巴巴问道。
“怎的,怕城墙上的人认出你来,回头再被官军给截获回去,被人扣个投贼杀官兵的罪名,连全尸都留不了?”刘宸笑着问道。
张润一听,瞬间蔫了。
他似乎明白为什么刘宸让他来发炮。
就是让他最初以为,这炮发不远,等他点完炮,真的对城头上的官兵造成杀伤,到时他就等于是彻底上了贼船,那就下不来了。
“轰!”
又是一炮。
不过这炮明显没有达到效果,只是打在城墙上,砸下来一堆碎砖石。
即便如此,城头上靠近放炮这一边,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
都是混口饭的,没必要为了那每月一二钱银子的俸禄,去跟城外的起义军玩命。
……
……
接连几天,义军都在刘宸的布置之下,一边佯装四处抢掠,一边对各处城墙和城门进行滋扰,以此掩盖挖地道埋火药的实际战略计划。
闰五月二十三。
知府李容宗又来到城西视察,可还没等上城头,就被闻讯而来的陈留给挡住。
“府尊大人,您不能上去。”陈留急道。
李容宗道:“咋的?城墙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陈留道:“不是,城外的贼军,这几天都在城西这边放冷炮,经常就突然被打到城墙上,还死了一个兵,伤了好几十个。”
“你说得当真?”
李容宗本来已经迈出到台阶上,闻言又收回来。
陈留急道:“千真万确。”
李容宗喝道:“他们有多少炮?既然他们放炮了,你们为何不还击,还能让他们在下面用炮来挑衅?”
“没办法,咱也放炮了,就是打不过去。”陈留道,“府尊,您莫不是不知?这城里,一共就三门炮,火弹也不多,都是咱大明开国时候留下来的,那都是……唉!别提了。”
“咋的,他们的炮更好?”李容宗问道。
“嗯。”
陈留道,“射程远,威力大,现在守城的士兵都不敢上城西来,甚至还要抽签,谁抽到才过来轮值。”
“他娘的……”
李容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自己的马车方向而去。
“轰!”
这边话说了没多久,就听到城头上传来一声爆响。
“哇呀!”
城头上的士兵又乱跑乱喊。
李容宗用手臂盖着脑袋,问道:“是何情况?”
陈留抬头看一眼,赶紧拉李容宗往城头之下民居有瓦遮头的地方躲,顺带做了解释:“炮弹倒是不常打进来,但碎砖头倒是经常飞进来,府尊大人您还是小心点。”
“这群贼军,简直是目无法纪,看本官如何收拾他们!”
李容宗说这话,也就纯粹是为了过过嘴瘾。
……
……
民居内。
陈留把这几天的情况,跟李容宗汇报了。
“……贼军就在城外抢掠,但他们唯独不抢城北的百姓,还拿一些东西,跟百姓以物换物。”陈留道,“现在城北的百姓也组织了人手,每天都有一些私下的贸易,难以禁绝。”
李容宗道:“那是因为他们不敢靠近城墙,城北可是驻扎两千多重兵呢。”
陈留咽口唾沫,显得很尴尬道:“府尊您也看到了,他们有这种厉害的火炮,要是放到城北,那百姓还不乖乖……把手头上的粮食交出来?”
“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李容宗皱眉道,“那他们是要作甚?”
“不知道啊。”
陈留道,“现在于城北城外的百姓中,这伙贼军的名声很不错,还有人流传说,他们在中原就是劫富济贫的响马,从来不伤百姓人命,就连官军归降都能得到善待,甚至还能卸甲为民。”
李容宗骂道:“这群贼人,不过是用一些收买人心的举动,妄图以一些流言蜚语来扰乱民心,想打我黄州城?”
“府尊,他们没能力攻城,已经查探过,他们连辎重都没有,且他们也没在造。”陈留道,“前两天,满指挥使已经用飞鸽传书,以及派信使夜过大江的方式,去给武昌府送信,但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容宗道:“那城东还有大户逃跑出城吗?”
“没了。”
陈留道,“就算那贼军是在蛊惑人心,但贼军眼下是真把事做到位了,以至于城内大户都觉得,就算是城破,他们也能得到善待。”
李容宗瞪起眼道:“被贼破城,他们还有好日子过?估计满城上下鸡犬不留!”
陈留无奈道:“可是也没办法,现在要募兵,没一家肯出人的。强纳兵员,满指挥使还不同意,说贼军就是过境,很快就走,要是我们做出什么扰民的举动,回头再被巡察御史给参劾,恐怕连官职都不保。”
李容宗骂道:“他为了保住射杀贼首的功劳,是连那张臭气哄哄的脸,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