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姜左不禁笑了,“你知道要套来做什么?”
陈月江当时的回答是:“我在网上见过,我又不傻。
姜左不得不佩服现在的小孩懂得有点太多了。
她把陈月江的衣服裤子内裤全塞进洗衣机里,上来的时候他还在洗澡,所以她就上楼了。
洗漱一番,准备睡觉,手机亮了。
[陈月江:网页链接]
[陈月江:你就是喜欢这种的对吧]
姜左点开就看见不堪入目的男下女上的各种劲爆场景,觉得自己确实低估了现在的小男生找黄色小网站的能力。
她很平静地回了他一个“睡觉”,关了台灯,躺进床里。
姜左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很消极的人。换句话说,她对生活本身其实不抱希望。她不期望生活给她带来任何体会,也不期望得到任何新的感悟。
这感觉就像她今天吃饭点了一个A套餐发现还不错,那么从此往后她都会点A套餐。
不点B套餐是因为不期待B套餐会和A套餐有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姜左开始过着这样不抱期待的日子。
许音想激励她时会说她这样太消极,夸她时会说这是随遇而安。
姜左不知道这算什么,反正她不会期待今天吃到美食,不会期待雨后放晴,不会期待认识新的朋友。
她其实还挺享受这样一片死水的生活,没有任何变故能让她的湖面卷起波澜。姜海升死的时候没有,一夜继承了几十亿的家产时也没有。
陈月江的出现可以说是姜左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个意外事件。尽管对于陈月江来说也许算不上意外,但姜左从来不曾设想过除了宋笑以外,她在之后的人生里还会和其他人发生点不一样的交集。
这种交集,说得烂俗一点也许可以称之为牵绊。
这种牵绊是时时刻刻关系你的生活的东西,你没法对它视而不见。
姜左其实不太喜欢生活中出现这种改变,但她也确实放任了陈江改变她的生活。
起初只是改变一点,接着又改变一点,然后再改变一点点。
一点点,又一点点。
回过神时,你的那片湖已经被落叶、石子、乌龟还有几条红色的小金鱼填满了。
你为此感到困惑,为此感到担忧,为此感到抗拒,但最后你又像从前一样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接受陈月江这个人,接受他的到来让你涌起了一点期待。
你期待他这次出现在你眼前,又会给你带来不一样的东西。
简单来说,你在即将迎来三十岁的这个年头,突然开始重新期待生活。
尽管这很荒谬,但似乎也不错。
姜左打开门,让猫进来了。
沿海城市的四月,天气变得快,今天是个阴天,醒来时天空暗得像凌晨四五点。
姜左昨晚睡得比较晚,于是起得也稍微晚了十分钟。
手机里,陈月江的消息是早上六点发来的。
“我走了,煮了个荷包饭在桌上,爱吃不吃??”
姜左边刷牙边回了个:“走那么早做什么?”
过了几分钟,陈月江回复道。
“因为我是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P
厨房没人,餐厅桌子上果然有一碗荷包蛋。姜左摸了摸,还是温热的。
大学早自习一般是七点半开始,从她家去学校估计一个小时,也就是说,陈月江还真是六点起来煮了这碗荷包蛋。
姜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打了个电话让阿姨今天不用过来了,慢悠悠从柜子里捡了个勺子坐下。
大学早自习开始的时间比高中都要早,陈月江当初考这所大学时没人跟他说过。
他有点犯困地撑着下巴坐在教室里看书,偶尔低头看手机,聊天框里,对面只回了他一个“:P“。
陈月江:“......”
这个点,差不多是该起床上班的时间了。
陈月江关了手机,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个早自习迟到的人从后门溜进来,一个嘴里叼着面包,一个哈欠连天。
叼着面包的说:“困死了??昨晚玩太晚了。陈月江,我以为你今天铁不来了,你昨晚醉成那样,哈哈!你说是吧余白?”
余白顶着双熊猫眼,以前早自习都准点打卡的人今天也是难得迟到,他闻言把目光往陈月江脸上一移,撇了下嘴没搭理他。
他走到后面去坐下了。
“哎,余白??”叼面包的转头跟陈月江说,“陈月江,你怎么想的?你昨晚为什么拒绝小页啊?“
陈月江说:“我又不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叼面包的简直匪夷所思,“小页那么好看,你哪儿看不上人家了?她唯一差点的就是没你家那么有钱,但你不至于这么挑剔吧。”
陈月江没理他。
那人又说:“反正......我觉得你昨晚有点过分了,你就算拒绝人家也不能那样。我听小春说小页回去以后哭了好久。”
陈月江:“......“
“而且,昨晚来的那个姐姐到底是谁啊?我们一直以为那是你的表姐!”
陈月江把一边耳机塞上,看着书回答得冷淡:“不关你的事。”
“好好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关心你还是我们的错了呗?”叼面包的一口把面包吃完,气冲冲地走了。
早自习结束,陈月江提着书包起身,后面的余白两个人挤身上来撞了下他的肩膀大步冲出了教室,还一边喊:“小页呢,走,小页我们上课去。”
陈月江看都没看他们。
中午。
姜左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秘书照例像个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一样问她要吃什么。
姜左说随便。
手机上,有陈月江十分钟前给她拍的自己的午饭,他们大学食堂的伙食还不错,起码卖相看着是好吃的。
姜左回他:“你一个人在吃?”
“跟同学一起吃的。”
姜左:“哦,那正好。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同学,你记得要跟人家说声谢谢。”
陈月江:“为什么?”
姜左:“你醉成那样,大家最后不都将就你了。你同学人都挺好的。”
陈月江:“......”
陈月江:“哦。“
陈月江:“好。”
陈月江从手机屏幕上抬头,食堂门口正好进来了一伙人,是余白他们几个。
余白走在最前面,看见陈月江也跟没看见他一样,转个弯就往前面去了,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女生一个看见陈月江是满脸的愤懑,另一个是小页,朝这边看了眼就慌忙地跑走了。
陈月江昨晚在酒吧醉得挺厉害的。他平时和同学出去玩都不会喝酒,因为他觉得酒很难喝。
余白他们喝了好几杯白的,陈月江在旁边没掺和,闷了两瓶啤的,结果就醉了。
小页当时坐到他身边来默默跟他一起喝,问他学习,问他题目,问他考试,问了不知道多少问题,最后才鼓起勇气问他有没有一点喜欢自己。
那时周围都安静了,每个人都停下来看着陈月江,起哄,嬉笑,还有人吹着口哨,今晚这场聚会到底为了什么而办显而易见。
陈月江捏着玻璃杯,没有犹豫地淡淡开口:“没有。”
“一点也没有。”
场面寂静,余白突然一个起身被旁边的人拦住。
“算了算了。”
小页看着他,慢慢地,眼眶红了。
陈月江低头,又喝了一口酒。
他那时脑子里只有一件事,他想,姜左为什么还不给他打电话。
下午的课上完了,陈月江准备去教室刷题,但走到门口,看见余白那伙人也在里面,想了想,又转身走了。
姜左打电话过来时,陈月江正在便利店里坐着,他的声音在便利店那听惯了的门铃声里显得有点瓮声瓮气的。
“喂?”
“下课了?”姜左那边很安静,陈月江猜她应该还在公司。
他嗯了声:“在买晚饭。”
姜左那边不知道什么人在跟她说话,她抽空应了几句,又对他说:“今晚本来约了个客户,但他不来了。你已经吃上了?我还说过去接你吃晚饭呢。”
陈月江轻轻“啊”了一声,过了一会,姜左听见他在那头说:“没,还没付钱。”
“那你发个地址,坐着等会儿,我马上过来。”
姜左到的时候,陈月江就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
傍晚的公园里有打球的人还有遛狗的,他戴了个耳机捧着本书在看。
该说好学生不愧是好学生,姜左都有点不忍心打扰他了。
是陈江先发现左的。
他抬起头,把书放下站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姜左示意了下她停在路边的车。
“干嘛不叫我?”
“看你太认真了。”姜左道,“饿着肚子也要学习。”
陈月江好像认为姜左这话是在揶揄他,有点不满地纠正:“我在等你。”
姜左点点头,问他:“饿了没?”
陈月江:“……..…有点。”
今天是姜左自己开车来的,钟易不在,所以陈月江坐的副驾驶。
晚饭她订了家高级餐厅,在商圈中心的大厦顶层,往下看就能把城市繁华的夜景一览无遗。
陈月江站在落地窗前盯着看了好一会。
“你没来过这儿?”姜左问。
“又没人带我来,我学习很忙的。”陈月江说。
他爸没那个闲心,陈清泉想来也不会特地带陈月江来这种地方,陈月江这少爷过得是一点都不像少爷。
“那你多点点你喜欢吃的菜,我请客就是了。”
姜左笑吟吟地把菜单推到他面前,陈月江有时觉得她天天从早忙到晚还能整天挂着个笑脸其实挺神奇的。
起码陈清泉就不行,陈月江见过他累得不行的时候在家里打砸东西。
陈月江点的菜不算多,正好够两个人吃。
她看着陈月江在对面沉默地动着筷子,一个菜夹一点,饭也只夹一小块,半个小时过去,他碗里的饭还没见底,只有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一个菜好像能在他嘴里停留很久。
姜左就笑了:“你是不是晚上吃过了?”
陈月江的筷子停了,他抬起头,有点顽皮地冲姜左眨了眨眼睛。
姜左说:“吃过了干嘛还跟我说你没吃?”
陈月江道:“你猜。”
他放下筷子,看向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流。
“你电话打得太晚啦。”
他小声抱怨,好像在说这不能怪我,都是你的时机选得不好。
姜左道:“早知道我在那边自己先吃了。
陈月江道:“所以才要说我没吃。”
陈月江大概是觉得,姜左给他打电话只是为了和他一起吃晚饭。
姜左想到这里就觉得很好笑。
她订的包厢,门是关的,旁边没人。她冲陈月江招了招手,等他略有迟疑地走过来,坐到她身边,她摸出手机给他看。
“客户送了几张电影票。”她说,“本来我没空,但今天赶巧了,小周说这电影挺好看的,惊悚片。”
陈月江的反应看起来是有点没想到的,他缓慢地抿了下嘴唇,看着姜左,暖色的灯光在他眼睛里轻轻地晃。
“你会怕吗?”他问。
姜左很诚实地说:“我其实不怎么看电影,也许会怕吧。”
陈月江就翘起嘴角冲她暗暗笑了一下。
“胆小鬼。”
姜左并不反驳:“大人也不是都胆子很大的。”
比如许音胆子就小,高中时有天自己看了鬼片,半夜跑到姜左宿舍来嚷嚷着要跟她睡一张床。直到现在都没敢再看第二次。
电影很受欢迎,姜左和陈月江进影厅的时候座位基本都快坐满了,陈月江坐下时还调侃地跟她说:“这么多人陪你你不用害怕啦。”
姜左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结果电影开始后,影厅里其他观众们被吓到的声音此起彼伏,姜左还听见坐在她后面的两个女生抱在一起小声尖叫。
大概是其他人太害怕了,姜左就是想酝酿出点害怕的氛围也很难成功。
很遗憾,看来她是不太怕这种类型的人。
旁边的陈月江自始至终都没有声响,姜左侧过头看他,发现他一动不动盯着荧幕,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下颌线条绷得紧紧,双手放在膝盖上,交叠着握在一起。
姜左喊了他一声,他没反应,她就没再出声了。
总的来说,这是场很热闹的电影,最后一排的小孩开始哭的时候姜左就已经没有认真在看了。
她开场前给陈月江买的可乐他就在刚坐下时喝过一口,现在出来了,他咬着吸管站在垃圾桶边上继续喝。
姜左笑着说喝不完就扔了,他没回应,过了一会才喊了声,把剩下一半的可乐扔进了垃圾桶。
这电影整整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商场的大门已经关了,姜左问了问工作人员,只能从后面那扇门出去。
因为刚才等陈月江喝可乐等了一会,其他观众的影子早就看不见了。
偌大的商场,店铺统统关灯关门,只有唯一一盏大灯在头顶悬挂,把周遭覆上冷白的色调。
姜左走得比较快,她怕一会儿门关了出不去了,中途有一个地方要穿过一个短短的通道,里面没亮灯,黑漆漆的。
姜左刚往里迈了一步,后面有人墓地抓了一下她的衣服。
姜左回头看见陈月江在亮灯的地方站着,他看着她的眼睛,手放开了,脆生生地说:“想上厕所。”
姜左说:“厕所也得穿过去了才有。”
陈月江哦了一声,慢慢点了下头:“那走吧。”
穿过黑暗的通道时,姜左其实想了一下刚才电影里拿着菜刀追着人砍最后把被害者的脑袋全塞进冰箱里的主人公,太逼真了,真怕的人可能回家都不敢开自家冰箱了。
陈月江对此桥段的评价非常简单直白:“好恶心。
嗯,确实蛮恶心的。
他们路过了厕所门口,姜左问他不是要上厕所吗,陈月江说算了一会儿门都要关了,结果直到坐到姜左车上,也没再路过哪个厕所。
姜左问他急不急,急就导航找一个,陈月江在副驾驶皱了下眉,看起来已经一点都不急了:“不用了。”
“不用了?”姜左道,“但你......”
“真、的、不、用、了。”陈月江不识好人心地抱怨道,“你好?嗦啊。”
姜左其实没被人说过?嗦,学生时代,只有她嫌别人?嗦的份,她握着方向盘笑道:“那我送你回学校吧,挺晚了。
“......”陈月江抓着安全带看着窗外,“我今天只是顺便去便利店买晚饭的。’
“那你本来是去买什么的?”姜左问。
陈月江转过头来看着她,他露出了一种“你怎么这都不记得了”的表情,然后坦然地、字字清晰地说:“安全套啊。”
要是没记错,他昨晚确实是在床上问过姜左要什么尺寸的套。姜左当时当他喝醉了最后也没说。
车子没发动,姜左侧了侧身,手肘搭在方向盘上,这下是正儿八经地转过来看着陈月江了。
其实从陈月江上次接吻时那个生涩的反应来看,姜左猜他大概率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嘴都没亲过,上床就更别说了。
简单地说,陈月江是个处男。
所以他这么平静且理直气壮的就让姜左有点意外。
她看了眼被他抱在身前的书包,饶有兴致地问他:“那你最后买了什么尺寸的?”
陈月江的手伸进书包侧面放水壶的小包里摸索,低着头,这次的语气就变得有点慢吞吞的。
“没买。”
“没买?”
他蹙了蹙眉,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我不知道怎么买。”
“收银台那儿不就有吗?”姜左说,“拿一个给收银员,然后付款。”
陈月江轻轻翻了个白眼,意思是姜左说的是废话,他又不傻。
“牌子太多了。”他说,“我又不知道哪个是哪个。”顿了一下,“要是没买对怎么办?”
他这话的意思,姜左就当做是种类太多他一个都不认识又不太想杵在那里仔细看,所以最后才没买成吧。
陈月江伸进包里的手伸出来,摊开手掌,姜左看见他掌心里静静躺着一盒口香糖。
她稍微想象了一下陈月江在收银台前犹豫半天最后只拿了一盒旁边的口香糖的场面,是真有点忍不住笑了。
“什么味的?”她问。
陈月江没看她,语气不怎么高兴地挑眉道:“没看,我怎么知道。”
“其实要什么尺寸不看我,得看你。”
陈月江愣了下,抬头看她:“但你不是喜欢……………”
“所以啊,”通常情况下,姜左是不太想跟一个刚满十八岁才大一的小孩说这个的,她觉得多少有点带坏人家了,她尽量语气平常、不掺杂任何邪念地告诉他,“得看你受得了什么尺寸的。”
“......”陈月江眨了眨眼,表情顿在脸上。
姜左其实说完就有点后悔了,但她还是笑吟吟地看着陈月江。
他抿了下嘴唇,白白净净的脸衬得他嘴唇红红的,听完美左说的话,他忽然背过身去靠在了车窗上。
“你......”他动了动嘴唇,姜左“嗯?”了声,陈月江语气有点郁结地咬唇道,“你怎么是这种人啊......”
“怎么了,失望了?”姜左问。
“......”陈月江依旧没看她,只听见他声音更低更轻地哼了一声,“变态。”
“陈月江,你讲讲道理。”姜左好笑道,“这是我的问题吗?嗯?”
陈月江不说话,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往下滑了一点点。
尽管这确实不是姜左的问题,但她此时此刻也觉得陈月江被逗的反应很有意思。
前面两百多米就有一个便利店,姜左把车停在门口,问他:“所以要什么尺寸的?我认得牌子。”
陈月江说:“你好烦啊。”
“那不买了,我送你回学校。”
陈月江静了两秒,突然腾地一下放开书包,拉开车门就下去了。
姜左跟着他下来,看见他站在昏暗的树荫底下,插着衣服口袋,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细长的眉梢轻轻皱着,姜左走到他身边,他忽然抬起头冲姜左翘了下嘴角,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说。
“你买最大号的吧。”
姜左笑了。
姜左买了两瓶水,在便利店收银结账的时候,顺便从台子下面挑了两盒最小号的套丢到桌面上,完全没有被某个小坏蛋挑衅到。
陈月江一直跟在她身后,看她从容地结账,走出便利店,把水递给自己。
“我看你是想进医院。”她拧开瓶盖说。
陈月江道:“不会的。”
“?“
姜左转头就看见陈月江冲她眯了眯漂亮的眼睛。
“你舍不得。”他缓缓咬字说。
陈月江是一个很顽劣的小孩。
这是姜左今晚对陈月江产生的新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