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去了又回,小麦绿了又黄,悲伤从一个夏天蔓延到另一个夏天。 我仍会从某个睡着的夜晚突然惊醒,然后没有预兆的泪流满面。 会在睡前自洽自愈,然后在早上醒来的时候又陷入情绪崩溃的反复之中。 会在路过某个熟悉的路口,看见某个熟悉的建筑,想起一些熟悉的人,然后回忆汹涌,悲痛来袭。 夏天的西安,一如既往的酷热。 这日午后,我坐在别墅前的花园里,看着小知夏欢乐的荡着秋千。 小小的人儿无忧无虑,多好啊。 妻子方杞说关于这个城市的回忆太多了,总会让人触景生情,然后无端的陷入悲伤的旋涡。 所以她说她想陪我去西藏生活一段时间。 我同意了。 方正带着方凯回国了,杨晴在开车撞向知夏之前,就嘱托朋友在她死后将器官捐赠给自己的儿子。因此,方凯得以存活。 方杞去方正集团办理离职手续了,她辞去了集团总裁的职务,她说她以后就专心陪孩子和画画。 我也将这边的生意交给陈芸代为打理。 赵姨来到我的身边,轻声说道:“小山,明天你们就要去西藏了,孩子我看着,你去收拾东西吧。” 谢过赵姨之后,我走进别墅。 从老巷子搬过来的东西堆放在乔茹曾经住过的房间里。这一年来,我很少走进那个房间。 因为看到旧物,就会不自觉的想起旧人。 此去西藏,会待很长一段时间,有些东西要带。因此,不得已推开了堆放旧物的房间。 在整理衣物时,从一件夹克的衣兜里掉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电影票。 字迹虽然褪色,但依稀可辨,是《爱丽丝梦游仙境》的电影票。 仍然记得,这张电影票是当年我和知夏刚在一起时,她送我的。 最后由于一些原因,没能去看这场电影。现在想来,我们之间的羁绊与遗憾,真的太多。 拿出手机,重新订了两张电影票,不为别的,只为尽量弥补一些过去的遗憾。 电影院里,买了两份爆米花,两瓶冰峰。将其中一份放在我旁边的座位。 我并不喜欢看这种类型的电影,但是这次,我却看的格外认真。 电影里,爱丽丝对疯帽子说:“我喜欢你。” 疯帽子问:“为什么?” 爱丽丝答:“因为乌鸦像写字台。” 疯帽子又问:“为什么乌鸦会像写字台?” 爱丽丝回道:“因为我喜欢你没有理由!” 是啊,乌鸦怎么会像写字台呢?多么荒诞的说法,要使他们成立,唯一的答案就是没有理由。 等等!乌鸦为什么会像写字台? 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极尽回忆,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疯了一样的跑出了电影院。 回到家里,在一堆杂物之下翻找出一本同学录。 这是高三毕业那年的同学录,上面写满了同学们的离别赠言。 我翻到知夏写给我的那一页,只有短短几个字:“乌鸦为什么会像写字台?” 那些缱绻的往事,终究成了不可逆的遗憾与伤痛。 犹记得,因为这短短几个字,我还暗暗生了知夏好久的气。 因为其他同学都将赠言这一页书写的满满当当。 同样的,知夏写给别人的赠言也是满满当当。 我自认为与知夏关系要好,却不想她写给我的赠言不仅敷衍,还很荒诞。 如今再看,却胜过千言万语。 只是,此时这些千言万语,却字字诛心。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看着这几个字,我似是释怀了。 是啊,这世上诸多事情都如爱一般,是没有理由的。譬如一个人的悲喜,离开,甚至死亡。 林川曾经问我:“你该想想知夏姐这么做的初衷是什么?” 我想,我找到答案了! 傍晚,我心血来潮,难得走进厨房,捡起生疏的厨艺,做了一大桌子饭菜,邀请了晓冬和南溪。 也算是去西藏前的告别。 入夜,我又做梦了。 只是这次,没有惨烈的车祸,没有血淋淋的马路,没有疾驰而过的汽车。 梦里,我的爷爷坐在一张摆满丰富菜品的桌子前,桌子的左侧,坐着我的父母。桌子的右侧,坐着程叔和知夏。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意。知夏侧过脸,用熟悉的眼神看着我。 她笑着说道:“北山,苏叔叔吴姨说我救了他们的儿媳妇和大孙女,已经原谅我爸了。你看,我们现在正坐一起吃饭呢。” 她还说:“北山,我们在这边很好,你不要悲伤。” 我应了一声:“嗯。” 醒来,睁开眼,却发现自己面对的依然是黑漆漆的房间。 我意识到,刚才仅仅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床头灯打开,方杞用关切的眼神看着我,问道:“又做噩梦了?” 我摇摇头,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回道:“这次不是噩梦,是个美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