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同昨日一样,是阴天。 西市街面人山人海,隔远就能瞧见高台处竖起的旗帜。 因为要斩北狄世子,百姓们敲锣打鼓很是激动,也有抱着孩子来看的,全部围在街中央斩首台。 台上跪着三个人,双手被反绑。 陆子卿一直想着林绎的话,今日特意带来断头酒,站在最前面,武吉也跟来了,萧彦几人都在。 本来今日问斩之人里,应该还有郭元麒,只是他在牢中提前病逝,躲过一劫保得全尸。 老百姓见到台上那个蓝眼睛的世子,就恨得牙痒痒,骂骂咧咧朝台上扔烂菜叶。 还没有到时辰,陆子卿倒一碗酒走上高台,行刑的人没拦着。 他半蹲下来,把碗凑到林绎嘴边,也没说话,静静看着这人喝掉一碗,冲自己说。 “再来一碗。” 断头酒,陆子卿没嫌烦,退回去,从武吉手里拽过酒坛提上来,又倒一碗给他喝。 “有什么话就说吧。” 林绎无视周遭的谩骂声,只盯着陆子卿的眼睛,不温不火地说。 “我以为你不会来,没想到还是来了。” 陆子卿:“有什么话直接说,不要绕弯子。” “你是怕待会儿我人头落地,没时间告诉你吗?”林绎笑说。 “所以呢,你赶紧说。”陆子卿半跪着与林绎挨得近,“不说,我就走。” 他说完等了一小会儿,没动静,转身离开,只听林绎忽然说。 “我知道你要找的东西。” 就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陆子卿竟离奇般懂了,身子僵在原地,很快转身。 “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林绎就喜欢看陆子卿着急无措的模样,得意笑了笑。 “你要找你师父,那块玉兰花玉佩,我知道是谁的。” “你知道?”陆子卿惊了,追问,“是谁的?” 林绎挑眉瘪嘴,似有些漫不经心。 “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而已,又没说要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你……”陆子卿收敛情绪,“将死之人的话,特别是你,更是不可信。” 林绎轻哼一声,低声说:“你要找那人,是当年太医院院使奚淮,对吧?” 陆子卿脑子里瞬间懵住,又炸开。 林绎为何会知道?难道和池暮生的谈话被他听见了? “你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不用谁告诉。”林绎看出来他眼里的兴趣,低声说。 “当年,他可是得罪了不小的人物,所以才逃走,那块玉珏正是买命之物,我见了自然知道。” 陆子卿这次慌了,也像是信了,慢慢蹲下去追问。 “那个人是谁?” “你想知道啊?可我又不想说。”林绎阴狠又玩笑地说。 “就想让你眼睁睁看着,杀你师父的仇人站在你面前,你也不认得,还要笑脸相迎。” 他说完,逐渐疯魔一般,不正常的笑起来,阴险又畅快。 “你说,这场戏,是不是比戏园子里演得更有意思?哈哈哈……” “你……” 陆子卿怒了,还是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发怒。 他骤然抓起林绎的衣襟,眼神仿佛能将这人大卸八块,狠声逼问。 “到底是谁,快说!” 这一抓一吼,直让周遭看的人不明所以,连同监斩官。 台下,百姓还在吵闹,苏乘风见势不对,立马要上去。 刚迈步,旁边萧彦已经大跨步跃到高台上。 刽子手当即动身想阻拦。 可见这人披甲挎刀,目不斜视朝刑台中央走,又晃到他腰间挂的“龙御军总督”腰牌,便顿时退回去。 监斩官认得萧彦,见到他时也慢慢坐回去。 “你说不说?”陆子卿此时有些失去理智,掐住林绎脖颈,逼他。 “到底是谁,你快说!” 林绎被掐得脸红筋涨,眼珠子都瞪大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就在这时,午时三刻已到,监斩官甩下令牌。 萧彦快步走近,扳开林绎喉间的手。 只是陆子卿掐得太紧,他刚上手没扳开,低声命令。 “子卿,快放手,午时三刻已到。” 此时,陆子卿眼里只看得见眼前这个,知道答案的人,对周遭置若罔闻,掐着林绎摇晃,狠声说。 “让你快说!” 耽误斩首可是重罪,监斩官不得不站起来催促。 “时辰已到,还请定北侯快点。” 台下百姓也不依不饶,想早点看到北狄世子人头落地,纷纷嚷嚷赶紧走开。 萧彦扳着怀里激动的人的手,越使劲儿,他抓得越发狠。 五年了,陆子卿为了找出此人,几度生死就是等今日结果。 可临到眼下,这个很可能知道幕后主使之人就在面前,却没有办法让他开口。 正如林绎所说,他要亲眼看着,杀害师父的凶手站在面前,自己却不认得,位卑力薄仍要笑脸相迎。 多么讽刺,多么可恨。 早已把隐忍克制化进骨血里的陆子卿,此时,那身凡夫血肉仿佛已经压制不住,它们在体内逐渐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