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星光明灭。
有么一瞬间,姬灵素忘记了呼吸,只愣愣地看着他。
反观谢容尘??
这人冷峻地立在夜色里,神情淡然,漆黑的眼底,是一贯淡漠的无波无澜。
他看起来很冷静。
姬灵素有点无措地捏住衣角,眼神懵懵的,还带着点茫然。
她就这样与谢容尘对视了一段时间,小心翼翼地开口:“您……您……”
她不太确定,谢容尘所说的,与她所理解的,是否是一个意思。
她出声之后,谢容尘的眉尖似乎极细微地动了动。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嗯?”
姬灵素将衣角攥的更紧了些,在心里来回演练几遍措辞,最后慎之又慎道:“您的意思是,我以后可以跟着您离开,跟您在一起,对吗?”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声音很轻,尾音发颤,显而易见的有些紧张。
这一次,她看到,谢容尘的确挑眉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放低了些:“嗯,可以。”
姬灵素更茫然了,整个人都陷入到一种发懵的状态。
她抱着蘸雪,双眉不自觉地蹙起,看上去神情颇为纠结,一时没了话音。
谢容尘瞥开视线,也没有再出声。
夜色寂寂,隔风阵法上,淡金色的咒文若隐若现。
这点微弱的光芒,映入谢容尘幽黑的眼底,给他的眼瞳浸上一层冰冷的色泽。
氛围一时有些凝滞。
过了片刻,姬灵素轻轻吸了口气,蹙起的眉尖渐渐松开。时不时地,她会悄悄瞥一眼谢容尘,然后迅速收回视线。
谢容尘偶尔也会侧目看她一眼。
两个人的视线错开几次之后,不期然地相遇??
姬灵素对上他漆黑的眸子,想收回视线已来不及。
又是长久的对视。
姬灵素的脑袋有点乱。
内心挣扎好一阵,她迟疑地出声:“可是……”
谢容尘:“嗯?”
姬灵素不安地抱紧蘸雪,脑袋耷拉下去,声音越说越低,隐隐透着沮丧:“我很弱,没有什么用处,也没有自保之力,跟您在一块儿……很可能会给您添麻烦。”
谢容尘耐心等她说完,缓慢而笃定道:“不会。”
姬灵素的眼睫颤了颤。
过了一小会儿,她小声问:“……为什么?”
她这话问的没头没尾,谢容尘却似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
他缓声解释:“那日,你所用的两招剑式,出自神山。”
这句话给出的信息量太多,冲击力颇强,重重砸进人的脑海。
姬灵素蓦地抬眼看他,眼神发怔,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惊讶里带着点恍惚:“什么?”
清浅月光洒在谢容尘的眉眼,他神情淡然,继续道,“吾不会看错。你的师父,应该是神山中人。??此乃其一。”
“至于其二……”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你可以操纵蘸雪。”
姬灵素懵懵地看向蘸雪,眼中浮出一点疑惑之色,真挚地问:“别人不行吗?”
谢容尘微妙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冷了几分,面若冰霜道:“……不行。”
姬灵素不明就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
谢容尘无言。
顿了顿,他伸手,指尖轻触剑柄,蘸雪随之发出淡淡的银紫色光亮。
“众妖围城那日,吾将你救下,驱退妖兵,灵力似是受损,然探查无果。”
谢容尘说的平铺直叙,语气淡淡,好像说的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眼神毫无波动,“那之后,吾的剑便不大听话了。”
闻言,“罪魁祸首”??姬灵素,抱着他的剑,不敢吭声,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所以。”
谢容尘睨着她,冷淡而不容置喙道,“你须得随吾走。”
姬灵素听得似懂非懂。
她顺着他的话无意识地点头,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头重脚轻,好像在做梦。
谢容尘:“还有问题?”
姬灵素嗅着他身上的寒梅香,犹有些发懵,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师父她……”
谢容尘语气平静:“吾会查清。”
万物静寂,呼吸可闻。
姬灵素听着自己略快的心跳声,沉思片刻,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她抿着唇,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怯声道:“仙君,还有一件事……我母亲的魂魄,囚在旁人那里。”
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她的声音放的很轻,尾音几乎有些发颤了。
谢容尘颔首,言简意赅:“明日,回王都。”
“好。”
他淡淡看她一眼:“没有了?”
“没有了。”
“吾灵力有异之事,切记保密,不可同第三人语。”
姬灵素心神一凛,郑重道:“我会的。”
谢容尘收回搭在蘸雪上的手,瞥开视线,不再说话。
夜已经很深了。
昏黑无边的夜色,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裹住阵法中的二人。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
一切都有种不太真切的梦境感。
姬灵素慢慢环膝缩成一团,看着空地发呆,脑袋里浮着许多混乱的念头。
最后,她竟然就这般抱着剑,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
不知睡了多久,好像只过了一眨眼的功夫,天就亮了。
姬灵素揉着眼睛从石头上坐起来。
身畔的谢容尘,与怀里的蘸雪,皆已不见踪影。
众人休息一晚,整装待发。
姜蝉衣过来叫她:“姬姑娘,姬姑娘!灵素!准备出发啦!”
姬灵素应了一声,还是有点懵,恍惚地看向昨夜谢容尘站过的地方。
她一边整理自己的衣着,一边胡思乱想。
仙君昨夜,是不是说了,随他走?
她应该不是在做梦罢?
因为魂不守舍,整理到长长的头发时,她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姜蝉衣在一旁看不下去,从她袖中掏出一截可以充当发带的布条,掐了个法诀,将她散落满肩的长发收束在背后。
姬灵素伸手摸了摸头发,紧接着就被她拉着往前走。
姜蝉衣人缘极好,拉着她从晨练的修士们面前走过时,频频有人对她们颔首致意。
“师妹早。”
“师姐早。”
“师兄师姐早啊,师妹也早。”姜蝉衣边回应他们,边转头对姬灵素道,“在人间便要遵守人间的规矩,咱们乘马车去王都。??你不晕马车罢?”
姬灵素回神,摇摇头:“不晕。”
这时候,她发现,似乎总有人看向她??准确来说,是看向她的身后。
但她身后什么也没有。
“……”
脑后蓦地一凉,姬灵素加快脚步,跟紧姜蝉衣。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周围的人也加快了脚步。
忽然??
“嗣君。”
听到这个称谓的同时,姬灵素嗅到了清浅的寒梅香,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她顿了一下,慢慢地抬起眼。
便见,谢容尘正在往这边走来,肩上的银线纹路,在晨间的日光映照下,泛出耀眼的光晕,有点晃人眼。
她眨了眨眼,昨夜的对话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在脑海盘旋。
谢容尘似乎没有注意到她。
周围的人都在行礼,姬灵素也跟着小声唤了一句:“嗣君。”
而后,便感觉谢容尘的视线径直看向她,似乎有点意外的停顿了一下。
姬灵素与他对视一眼,垂下视线。谢容尘的目光也随之挪开。
众人分车而坐,她被姜蝉衣拉着,乘上其中一辆马车。
然而没多久,车帘忽然被一柄雪银色的剑挑开。
晨间微凉的风吹进车厢,乖乖坐着的姬灵素,有点茫然的抬起脑袋。
与此同时,姜蝉衣有点惊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嗣君?”
这一幕似曾相识,不待谢容尘出声,姜蝉衣便主动道:“您请,我去师姐的马车里挤一挤。”
她对姬灵素眨眨眼,迅速地跳下马车。
姬灵素:“……?”
等她听见马车行驶起来的车轮声,迟钝地反应过来时??谢容尘已然走上车,端坐在车厢另一侧的座位。
姬灵素指尖微蜷。
虽然尚且隔着一段距离,但与昨晚相比,两人之间的距离要近上许多。
车厢内浮动着淡淡的寒梅香,氛围隐约变得有些微妙。
马车渐渐驶离城墙,谢容尘目视前方,将蘸雪递给她:“蘸雪要寻你。”
他身上淡淡的香气飘了过来。
男人的手搭在剑上,修长宽大,骨节分明,被剑身的光晕一映,犹如冷玉。
姬灵素有点懵地伸手接剑,纤细的手指握住剑,比他的手掌要小上两圈。
谢容尘侧目,目光冷淡地从剑上划过,看向她的脸,声音比平时显得低沉了些:“昨夜的话,可还记得?”
姬灵素将蘸雪放在腿上,飞快地看他一眼,点点头:“记得。”
谢容尘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知为何,仍看着她。
他的目光虽然没什么温度,但存在感极强。
姬灵素被他看得有点坐立不安。
马车平稳地前行着。
谢容尘似乎发现了她的不自在,低声问:“怎么了?”
姬灵素攥着蘸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看向他漆黑的眼睛,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就保持这个动作,沉默地盯着他。
良久,良久。
谢容尘极轻地挑了下眉,瞳仁泛出一丝奇异的幽色。
她忍不住小声道:“您是在看我吗?”
谢容尘不答反问:“头发是谁梳的?”
姬灵素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转移到这个话题上,眼神变得困惑。
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是蝉衣给我梳的。”
谢容尘默然颔首,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褪去,恢复一贯的淡淡冷漠。
他移开视线,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姬灵素更困惑了。
车厢里变得很安静。
姬灵素反应了一会儿,后知后觉,伸手摸向自己的头发??
一截眼熟的布料,落在她的手心。
布料上银紫色的纹路,与身旁这人的衣袖如出一辙。
??一看便知属于何人。
甚至姜蝉衣还给这块布使用了清洁术,使得它的颜色更鲜明夺目,熠熠生辉。
“……”
姬灵素忽然有点明白,为何刚刚总有人看她了。
她攥着布料,无措地看向谢容尘。
这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斜睨着她手里的布料,神情淡漠,不甚在意。
“仙君,我……”
姬灵素张了张口,却忽然词穷,不知该说什么。
“嗯。”
谢容尘冷淡地应一声,重新阖上眼。
“无事。你用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