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会景便先出门了。关璀在客舍收拾了东西,便打算去城门口等他。 又沿着出城了一路观察了其他行当的物价,到城门口时已经过了巳时了。 好在没等多一会儿,远远地便瞧着会景也打马过来。 “已经送到了。”会景放慢了马,待近前来,才道:“你不知道我遇着了谁?也实在是巧了。” 关璀还没说话,他却已经咋咋呼呼地说来:“我原本早早地到了府衙门口的,想着要是能碰到一早去府衙的吴刺史那也是最好,谁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着什么人往来。我便去问那两个守门的门吏,才知道那吴刺史大约也是为着如今粮价的事情奔波,已经两日没来衙门了。” “我便想托那门吏等刺史回来转呈你的书信,谁知好说歹说那两门吏都不答应,这一掰扯便拖沓的好些时日。我说自己是先生门下,但那两门吏却丝毫不为所动,只说我胡扯。我正想着许他们多些钱财,再浪费些口水与他们说道说道的。这时府衙里头竟然出来了几个人,为首的那人你也认识的,就是那日在零陵冯郎君引荐的那位周别驾。” “那俩门吏见着周别驾倒是热情招呼,待周别驾看过来时,他们也只顾着推诿。好在那日也是见得周别驾一面的,也认出我来,还问了您。他听说我来意,当下便接了书信,承诺一定会亲自送呈吴刺史,我这才放心离开。” 知道书信是送到周从敦手上的,关璀略放了心:“竟然这么巧。” 那日冯云述向周从敦介绍自己时,着意留意了她的姓氏,那时关璀便知道这周从敦十有八九早就猜到自己是怀阙先生的孙女。不过这样也好,便是不借着祖父的名声,单单看着冯云述的面子,这封信应该也是能到永州刺史手上的。 永州之事,关璀也算做了自己能做的,后面的事情便在她所能为之事之外了,便放心回蜀中了。 —————— 是日,起了风,院子里秋色已尽,小径上渐渐卷聚起的黄叶,铺出一条金黄的地毯。 崔寄推开窗户,抬头看到这不大的小院子里唯一的那株银杏树,金黄的树叶已落了大半,枝头仅稀稀落落还挂着些,一阵风吹来,不免又落了几片。 恰一片叶子随风吹过来,崔寄伸手接了,问一直守卫在门口的马武:“已经四天了,山泽还没回来吗?” “还未有消息。”那马武愣愣回答。 崔寄捻了捻手中的叶子,另一手又执起笔,又道:“你安排一下吧,后日一早,无论山泽有没有回来,我们都要启程返回永州城。若是山泽明日能回来最好,要是至后日我们出发前他还未回来,留一人再此等候,再派几人赶在我们之前去永州寻山泽。” 崔寄倒不至于担心山泽会出什么事情,他先前疑心吴平,但他自认对吴平有几分了解,所以那怀疑若真的说起来也不过只有十之一二罢了,让山泽跑一趟,虽是一份试探,但也可说是为了洗清对吴平的怀疑。 但若是万一的可能,山泽当真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们这一行,怕是没法再去永州了。 “是,我这便去安排。”马武看着崔寄提笔落了几个字,照旧是愣愣的模样,但这个愣头青一般的武夫虽没什么头脑,却一向是令行禁止的。 崔寄点点头,搁下笔,又问:“昨日让你送的帖子,可送到了?” “已经送到了。昨日下午登门时,冯先生家里没人在,所以我今日一早便又去了一趟。今日冯先生倒是在家,他是亲手接了帖子的。我按着您吩咐的说了,冯先生倒是没说其他什么,只说今日有暇,午后在家恭候郎君。”马武道。 崔寄前两日想寻个机会再见一见那日遇见的贺娘子的,却不想派人去问时,才知道那贺娘子已经离开零陵了。既然见不到那位贺娘子,便干脆写了拜帖去见见据说与贺娘子有旧的冯云述。 “那便好。”崔寄合上小案上的文书,吩咐道,“去套个车吧,再准备些登门的薄礼,我去见见这位冯家郎君。” 那马武再次应诺,匆匆离开前去安排。 崔寄起身,想去内间换件衣服,行动间一直夹在指间的那片银杏叶子被衣袖刮蹭到,飘落在小案上。 崔寄低头看去,那灿烂颜色的叶片上,郝然两个明丽的字。 阿璀。 崔寄莫名一笑,那笑意绽在嘴角,忽然又随风而去。 他弯腰将那叶片重新拾起,纳入袖中,然后转身进了内室。 至午后,崔寄登门拜访冯云述,身边只带了马武一人。 冯云述一早收到拜帖,若是寻常陌生人的拜帖,他也是不收不见的,但偏偏来人说他家主人与先生有旧,此番求见是有要事相告,所以他便接了拜帖,后一直在家等着。 奴仆将崔寄引至院中,冯云述也亲自迎到院子里。 甫一见着崔寄,冯云述面露惊异之色,倒也不是其他,只是因为面前这人实在好容貌好气质,单单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这该是个鸿俦鹤侣。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失礼了,冯云述忙又迎了两步,拱手见礼:“郎君景星翎凤旬令留香,生平罕见,在下浅薄,实在失礼。” 崔寄不以为意,他少年时也曾苦恼过自己过于清隽的容貌,但十数年风霜过去,这些早已无法在他心里留下丝毫痕迹了。 他含笑还礼:“冯先生阳煦山立,早有耳闻,今日一见,不负盛名。” “先生谬赞。”冯云述再度打量对面之人,确定自己确实从未见过此人,不免愈发揣测其身份,“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当向冯先生致歉,我与怀阙先生其实并无旧交,说到底不过两面之缘,先前假借之名,不过是求得与冯先生一见,今日冒昧之处,还请冯先生勿怪。”崔寄再次拱手致歉,又道,“在下王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