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把书捡起来！”
慕容复抬眼，阴沉的看着萧业的背影，神色几番挣扎后，缓缓起身，走到萧业跟前，弯腰、俯身，捡起了那本掉在地上的书。
“先生，捡起来了。”
萧业回头，冷漠的注视慕容复，道：“觉得屈辱？”
“只是没明白先生的深意。”
慕容复忍气吞声道。
他是想过把萧业请回来，但一直碍于颜面没有付诸行动，没想到反倒是他爹把萧业请了回来，尊为先生，让他侍奉左右，聆听教诲。
“让你把书捡起来，你可知捡的是什么书？”
萧业没有刻意羞辱慕容复，而是真的在给他上课。
“先生见谅，我并没有学过汉字。”
慕容复没抬杠，他是故意不学汉字，鄙夷中原文化，以鲜卑皇族自居，觉得自己可高贵了。
“这本书叫《孟子》，讲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我记得告诉过你，原本的你败了，但忘了告诉你为什么。”
萧业毫不留情，言语如刀，直指慕容复的痛处。
“你蹉跎三十多年，连祖上留下的基业都没有做大一分，可见你眼高手低，没有半分才能，再看看你周围，若非我提点一二，你连大理段氏和北乔峰都不会结交，只与下九流的绿林草莽来往，视其为左膀右臂。”
“眼光、格局、谋略、器量，你有哪样出彩，还以鲜卑胡人自居，以此为荣，唐太宗李世民身上同样有鲜卑血统，但他说汉话，写汉字，尊我汉家人文伦理，以我华夏正统为荣。”
“在你身上我瞧不出半分帝王气象，你倒还摆起了帝王的架子。”
萧业冷冷一笑，讥讽道：“怎么？燕子坞是汴梁，参合庄是紫宸殿，你慕容复改名赵煦，已经坐上龙椅，威服四海了。”
“醒醒！少做梦。”
慕容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很显然，萧业的话句句都是快刀，将慕容复营造出的少侠公子形象戳了个粉碎，在复国大志背后，是一个最不堪入眼的妄想狂。
慕容复咬牙，语气森森道：“我已经在改了。”
“改了还是犯错。”
萧业轻飘飘道：“你以为和拜火教、白莲教明着斗，就能与那群下九流划清界限，顺便向朝廷示好。”
“先生不是说过让我加入宋廷，鸠占鹊巢吗？”
慕容复死死盯着萧业，若对方不能说出个让他信服的理由，今日就血溅五步。
“可我没让你上赶着给人当狗，还给人表演狗咬狗。”
萧业对慕容复彻底失望，还有慕容博，这对父子和争霸天下这种事，只能说毫无关系。
“名望可以是权势，恶人榜、侠义榜是为了获取武林名望，剿匪是为了获取朝廷一方的名望。”
“你现在是武林中人，惩恶扬善，维护公道，有武林中人给你宣传，广为人知，就有了偌大的名望，可朝廷这边呢？”
“谁会帮你说话，让你的义名传到朝堂诸公和皇帝耳中。”
在大宋朝，话语权握在读书人手里，且排斥江湖武人。
慕容复现在和拜火教、白莲教对着干，落在读书人眼里不是义举，而是狗咬狗。
落在江南权贵眼中，巴不得双方斗个两败俱伤，然后趁机一举拿下，为自己添一份光辉履历。
说白了，想把覆灭拜火教和白莲教作为进入宋廷的政治资本，得先成为宋朝的自己人。
这就是不读书的坏处，连最浅显的社会规则都看不出。
连规则都不懂，哪儿有下场博弈的资格。
慕容复眼神涣散，反复自语道：“没人帮我说话，没人帮我说话……”
“急功近利，难成大事。”
“以后每天抽出一个时辰读书。”
萧业对慕容复再无半分期待，别说他了，就算给慕容复配上诸葛亮、张良、刘伯温等最强谋士天团，还是别想把慕容复扶起来。
“多谢先生教诲。”
慕容复对着萧业躬身一拜，脸色多了一分刚毅，以及九分后悔。
现在方知读书迟。
他慕容复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得从幼儿蒙学开始学起，江南文风兴盛，读书人甚多，他想从中脱颖而出，成为和萧业一样的举子，怕是难如登天。
回首半生，果真如萧先生所说，一事无成。
“现在让你做学问参加科考是迟了些，大道走不通，就只能从旁门左道先行。”
萧业望着眼前的江南烟雨，缓缓道：“江湖武人荤素不忌，尚且崇尚侠名，何况是文人墨客，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世家大族，官宦人家，从不缺丑事。”
宋朝读书人对名声看得极重，欧阳修为文坛巨擘，也被盗甥门搞得狼狈不已。
“以后这还施水阁就改成天机阁，钻研轻功隐匿之法，刺探各家秘闻。”
“等恶人榜和侠义榜立起来，就做成江湖小报，每隔一段时间就发布一次，做到大街小巷都谈论江湖小报。”
“那时，你才有与权贵对话的资格。”
慕容复肃然起敬，此刻的他，对萧业除了敬佩，还是敬佩。
以恶人榜与侠义榜开局，布置如此一张大网，笼罩江湖与朝堂诸公。
国士无双！
这下慕容复终于明白，为何父亲能不惜一切的侍奉萧业，几乎摆明要以萧业为主。
如今在想之前的所作所为。
慕容复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何等的目光短浅，狂妄自大，居然在萧先生面前耍主公的威风。
妄想着立下君臣之别。
他有什么资格做萧先生的君。
“慕容复今日方知自己的无知与狭隘，往后愿唯萧先生马首是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业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对于慕容复和他爹慕容博表达的忠诚，听听就好，别当真。
所幸萧业也不需要他们的忠诚，大家相互利用，互惠互利，别谈什么感情。
有时候利益关系远比感情来的稳固。
“我这里有两门上乘轻功凌波微步和仙鹤迷踪，天机阁当有天下第一的轻功，才能来去如风，收集各路秘闻。”
“绿林大盗里不缺练出上好轻功的盗匪，把他们都抓来，为天机阁钻研出天下第一轻功。然后控制起来，作为天机阁的探子。”
慕容复顿时笑道：“还是先生眼光卓绝，连绿林大盗在先生手里也能发挥大用。”
大彻大悟后，慕容复再看萧业，只觉得他需要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说句实话，如果时值乱世，追随他慕容复的可能只有他祖辈留下的那些个家将，但萧业振臂一呼，真有群雄来拜的风姿。
以萧业为镜，慕容复照不出自己有人主之相。
幸好，这位群主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早晚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