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定奉行与天领奉行之间的盟约仅仅一夜便化作乌有。
啊......这倒不是说两位奉行背信弃义导致盟约的计划流产,虽然他们在同一条赛道上的成就不分伯仲,但此次拆伙还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至于说原因嘛……
天领奉行正室所出的长子死了,奉行大人囿于丧子之痛分身乏术,顾不上和勘定奉行一起联手绞杀社奉行杀鸡给猴看。若非已经抓了神里家的家政官来,九条孝行连原定于今日的仪式都不想管。正是因为要全力针对社奉行他才忙不过来让长子暂
代职务留在衙门里看公文,也好提前熟悉天领奉行的日常,谁知阴差阳错害了他。
然而勘定奉行对他这种死了儿子就撂挑子的不负责行为非常愤怒,死个儿子怎么了?能比天亮后的仪式重要?
那可是向鸣神汇报眼狩令执行效果的重要仪式!眼狩令的执行是不是真的效果显著并不重要,重点是要让鸣神认为“显著”,仪式的意义正在于此。这样重要的大事决不能因为任何意外停滞,别说死个儿子,就算亲爹没了也不该动摇。
?慎介:九条孝行!你这个虫豸!
九条大人只觉?大人毫无人性,这人自己没儿子就一视同仁嫉妒所有生了儿子的人。那可是他的亲儿子!被人刺杀了!还不允许他这个做父亲的人悲伤难过吗?
九条孝行:?慎介!你不是人!
不过联盟决裂归决裂,进行到一般的计划还是要硬着头皮继续。鸣神已经同意出席天亮后的仪式,谁也不敢放她的鸽子。天领奉行大手一挥托马就被扔进监牢重重守卫,就等天亮后拖出去由雷神收缴神之眼。
一那尊高大的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坐像已然落成,合该寻个有身份的人开刀,也好叫天下皆知鸣神收缴神之眼的决心。
计划原本的目标乃是神里兄妹其中之一,几经密谈后终究还是改成家政官托马??特权阶层内部人人皆知的潜规则不好破坏,?慎介和九条孝行能保证这一代家中子嗣无人获得神明垂青,但谁又能说清楚下一代,下下代的事呢?
神之眼这样的好东西,当然是别人家最好一个都不要有,但自己家必定多多益善的呀!
而且拿那个蒙德来的小子开刀也有好的方面......他毕竟只是个管家,别说夺走他的神之眼,真就算是打杀了社奉行也不好大张旗鼓追究。
三奉行到底没有当面撕破脸,将来自有寰转和好的机会。
这是三个指头捏螺蛳,甚至可以说十拿九稳的好计谋,必然能叫最近风头越来越盛的神里绫人栽得灰头土脸。
结果白日里九条孝行刚和?慎介议定动手,晚上大儿子的脑袋就让人给摘了!
消息传到天领奉行耳中,九条家主震怒。命人拖来儿子身边的跟班与守门侍卫一问,刺客居然扮做扬屋中的卖身女潜入衙门得手,他/她究竟是不是个女人仍待商榷……………
这话,好说可不好听呐。
世家里少有不玩那些风雅物件的子弟,可也没人造作到这个份儿上。这儿可不是九条家的私宅,这里是天领奉行的衙门!不明不白的女人深夜上门竟然半点警惕也无,大少爷甚至主动喝令守卫退下给他腾地方。
九条孝行知道自己的儿子,他必是存了打算玩死人的心,又不乐意中途被守卫听到动静不好拦住败兴,所以才将卫全部撤走。
一连串举动下来刚刚好给了凶手足够的时间。那个行刺的人必然熟知世家子弟的脾性,从哄骗门房到确认目标再到得手后从容逃逸,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心性之凶残可见一斑!
天还没亮,九条孝行斑驳的头发彻底白了一片。长子命丧贼人之手,这天领奉行的位置该交于何人之手?次子在武艺上还不如长子,那些侧室和外室所出的子嗣要么浑浑噩噩庸庸碌碌,要么歪瓜裂枣生得欠奉,实在烂泥糊不上墙。
唯一拿得出手的竟是个养女......收养的,女儿。
她可以是九条家的大小姐,也可以是临危受命的大将,唯独不能是下一任天领奉行。
“调鹿野院平藏回鸣神岛调查此事,责令其务必早日将凶手捉拿归案!”奉行大人歪在几案后喘着粗气,一个字一个字仿佛啃噬仇敌的血肉,“我要活剐了他!”
他心里觉得刺客不可能是个女人。女人没那么冷静周密,她们总是争风吃醋咋咋呼呼,没什么见识又很容易被吓到,即便敢杀人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干脆利落斩下一位贵族子弟的头颅。
那家伙逃跑时甚至专门将大公子的头正对门口摆放,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世上哪有这样的女人?!
“是!”心腹亲兵低头领命,紧接着九条孝行又对他道:“今日仪式之后找机会弄死那个蒙德人!我的儿子被人给害死了,凶手伏诛前这稻妻城内谁也别想安生!“
心腹迟疑的抬头看向主君,只消一眼他就飞速埋下头??奉行大人他疯了!
“大人,此时激怒神里家对九条家并无好处………………”
幕僚从旁提醒,冷不防被一脚踹在心口。九条孝行这辈子动作也没这么快过,踹了一脚尤不解恨,又拔出佩刀猛得刺过去:“那是我的长子!就在这稻妻城内!被人假扮妓女给刺杀了!我九条家不要脸吗!”
“家主!”
“家主息怒!”
“家主,今日还有仪式,不可带着怨愤之色面见鸣神啊家主!”
众人一拥而上乱哄哄的劝,好不容易才劝下他手里的刀,被刺伤的幕僚也被抬下去,能救则救,救不了也只能救不了。
外间又有人进来报信:“家主,仪式的时间差不多了......”
室内的一切都像是按下暂停键那样陷入沉默。
天亮了。
“噗!”
“家主!”
“奉行大人!”
九条孝行在众多家仆属官的簇拥下口喷鲜血,室内又是乱作一团。
二百躲在木漏茶室的密室里补眠,神里绫华和匆匆赶来的旅行者打乱了她的美梦。少女撑着床板坐起身,昨夜留下的血腥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上衣服上染着淡淡的熏香。
她靠在墙上静静听白鹭公主和金发旅行者的对话,得知后者要去天守阁解救托马立刻掀开被子更衣披上甲胄??她这边的行动也得尽快展开,为他接下来的逃亡之路打开通道。
托马事先准备好的甲胄没有印记,马也是普普通通的驽马,天领奉行军中很常见的类型。铁甲和头盔把她整个人撑大的好几圈,再加上马的高度,任谁也看不出这位武士的性别。准备好行头她摸出一只竹管将内里盛装的液体一饮而尽,这东西
会让她的声音短时间内粗哑刺耳,代价是之后嗓子不得不肿胀几日。
不过那并不重要,“?二小姐”身娇体弱,换季之时偶感风寒失语个三五天多正常?!
天守阁门外的平台上聚集了许多被驱赶去观看行刑的平民,也是天领奉行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二百看也没看托马狼狈的样子,她假装自己真是个手握调令的奉行心腹,从容巡查木漏茶室到天守阁这一侧的守卫力量。真正的天领奉行士卒也没认
出这个“武士”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见到他策马行过还会退至路旁鞠躬行礼。
二百就这么大摇大摆骑马绕道鸣神岛东侧山丘,头顶上滋啦滋啦的雷鸣催得人心底发慌。其实不单单人,马也有些不愿迈步,她勉强驱赶它又向前移动了一小段距离,昨夜刻意摆在靠外一侧的桐油桶露出点点端倪。
少女张弓搭箭,瞄准目标。箭头已被取掉,长野原烟花店的小老板对它进行了一点点改造,射中目标时它造不成任何穿透伤害,但灌注在中空管里的白磷可经不住撞击。
头顶的高台上惊呼声频起,她尽力排空大脑不去想那可能预示着什么。箭矢如同流星疾驰,松开弓弦的一瞬二百调转马头将弓背在背上返回花见坂,扬手亮出那张盖章的“手令”:“奉家主之意,有恶徒企图纵火冲击天守阁,速速赶赴鸣神大人左
近拱卫神明。常道恢宏、鸣神永驻!“
马上的武士是熟面孔,他刚才就打从这儿去了前头巡逻,临时得到手令立刻拐回来调兵合情合理。加之确实有浓烟从天守阁处冒出来,士卒们想也不想拖着武器就向前跑,只留下寥寥数人把守各路口。
这就已经够了,经验丰富的冒险家总不可能连这几个人都躲不过去。
杀人放火、毁尸灭迹,接下来该销毁证据,然后拐回去把“?二小姐”的茶喝完。
二百躲进木漏茶室褪下盔甲和弓箭,马由终末番牵走剪毛染色,她只穿了件衣就在外面披上振袖,墙头一响原来是托马和空互相拉扯着翻入茶室。
木漏茶室乃是鸣神亲口许诺给社奉行的自留地,任何人不得侵犯。只要躲进这里不说别的,至少不需要担忧安全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