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收起剑,强撑着一口气走下擂台。
腿颤抖得厉害,最后三级台阶不慎一脚踏空??没摔,李照夜扶住了她。
他姿势利落老练,一手抓起她胳膊勾住他后脖子,另一只手穿过她后背,提住她胳肢窝,把她整个“架”了起来。
一看就是战场上拖走伤员的标准动作。
他的身躯和手臂坚硬有力,洛洛很安心地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他,脑袋仰起来,高兴道:“我赢了!”
他偏下头来,额头几乎撞到她额头,鼻尖几乎抵到她鼻尖。
“嗯。”他笑,“你赢!”
他的气息沉沉罩下,带着炽热的温度,侵略性十足。
洛洛心跳错乱了一拍。
幸好他很快就直立了身躯,黑眸懒洋洋投向前方,就好像只是说话时不小心歪了下身。
“呼??”她悄悄吐出一口长气。
“小师妹!”
“没事吧?你伤怎么样?”
“厉害啊厉害!赢得漂亮!”
太玄宗众人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和她说话。
李照夜很不耐烦应酬,并起手指挥了挥,示意众人不要挡道。
徐君竹蹙眉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渐渐凝重:“......真的像。”
犹记得那次匆忙赶到无渊谷,看见大师兄搀着小师妹,踏过尸山血海走出来,两道身影与眼前近乎重叠。
徐君竹心跳加速,鬼使神差般说了句当年说过的话:“小师妹伤重,你抱她走。”
他停下脚步,偏头看洛洛:“要抱你?”
洛洛呆了下,飞快摇头:“不用不用我能走。”
红晕从脸颊染到了耳朵根。
李照夜回头,得意地扯开唇角:“她说不要!”
只见他微挑着眉,神色骄傲,眼睛仿佛在说??我家洛洛才没那么弱唧唧。
徐君竹怔忡倒退一步:“这………………”
这不是像,是一模一样。
擂台很快清理完毕,阵光如水波荡过,威严的声音自半空传下。
“李照夜对战陈玄一。”
喊了三遍,不见李照夜上台,台上孤零零只站着一个陈玄一,也就是旁人眼中的李照夜??李照夜已在台上,却还在喊李照夜上台。
这情形很是诡异。
赵煜悄悄捋了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问身边的人:“有没感觉怪怪的?”
边上的师兄摇头晃脑道:“是怪,是怪!李照夜在台上,又没在台上。李照夜若胜,李照夜却败;李照夜若败,李照夜又胜!呵,呵,哈哈哈!道爷我好像悟啦!悟啦!”
赵煜:“......就多余跟你说!”
他踮脚张望??李照夜呢,李照夜哪去了?
李照夜借来一张藤木大椅子,把洛洛塞进去,往她嘴里怼了一把丹药。
他指了指她,示意她不要离开坐椅:“给我在这等着。”
洛洛:“......”
这副张狂的样子,好像在跟她约架。
陈玄一早已经等得不耐烦。
金铃将响,李照夜终于懒懒散散跳上擂台。
随手挽了挽长天剑,铮一声,指住陈玄一鼻子。
好巧不巧,金铃声恰好敲响。
台下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谁也没看清这二人怎么出的招,就见双剑架,两道挺拔人影倾身压剑,阴沉沉向着对方逼近。
剑上寒光微动,两张相似的面孔犹如镜像。
李照夜勾起唇角:“你就这点实力?”
陈玄一也笑了起来:“你又算老几?”
手腕重重一翻,太仪剑神光乍现,威压直取长天。
长天剑剑身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铮音。
与太仪剑这等神物相比,它实在是平平无奇。
太仪神剑与陈玄一心意相通,刹那间爆发出一声激越剑鸣,磅礴的力量倾泄如注,灌向长天!
只见长天剑微微震颤,曾经断裂过的地方一处接一处浮起浅白色的龟裂纹。
它要撑不住了。
见状,太仪剑更是无比兴奋,嗡嗡鸣震着逼上前,力图一击令长天剑断。
它丝毫不掩饰对长天的满满恶意??前任本命剑?它也配?
“啧。”李照夜义愤填膺,“兄弟,它看不起你!这能忍?”
长天:“铮铮铮铮铮!”(一串脏话)
眼见剑身即将崩碎,李照夜手腕一抖,倾注在长天剑上的力道尽数被他化入体内。
陈玄一不禁瞳仁微缩。
只见过剑给主人挡灾,没见过人用肉身替剑扛伤。
还未回过神,身前忽一空。
李照夜已提剑掠上半空,居高临下,一剑斩落!
“嗡??轰!”
他的气息何其狂暴,力量何等惊人,剑还未至,陈玄一周围空气已消失殆尽,硬生生被剑气轰出一片真空。
下一瞬,长天剑落。
陈玄天扬剑去挡。
这样的撞击力道下,长天剑必碎无疑。
陈玄一不禁微微冷笑??狂成这样,他怎么敢?!
“轰!”
只见双剑相击处,爆出令人短暂失明的白光。
台下众人双耳同时失聪,只闻一阵白噪音蜂鸣。
旋即,剑气轰然荡开,冲击波撞上擂台周围的法阵,嗡一声闷响,视野中只余一片交错凛冽的剑刃寒光。
气浪中心,长天剑斩中太仪剑。
李照夜的发带与广袖在身后猎猎飞扬,他放声大笑,提剑再斩!
陈玄一惊骇。
那样一把破剑,根本不可能承受这样的力道。
所以此人手中之剑只是个幌子,他其实是在用强悍至极的肉身在硬撼太仪剑。
念头转动间,陈玄一已连续接下数十剑。
每一剑都渐在同一个地方。
太仪剑何曾打过这等憋屈的仗?它嗡嗡咆哮,向陈玄一讨要更多的灵力。
陈玄一也不比它好受。
这小白脸一路表现都平平无奇,陈玄一原本是把他看作开胃菜,先废了他,再废洛洛。
谁知竟是这么一号强敌!
陈玄一寻隙反击了几次,都被他轻飘飘侧身避过。
“铛!”
又一次双剑交加,二人同时发力推剑,身躯向后掠开。
陈玄一惊怒:“你??你绝不可能是元婴期!”
后境。
有人提出了同样的质疑:“李照夜手中那把长天剑,恐怕支撑不了这种强度的战斗罢?若是修为超出,那就是作弊了!”
逄月真君笑着抬手压了压场间议论:“冷静,冷静。诸君啊,说不定那把剑只是看似平平无奇呢?战斗到现在,并没有见到化神期的道法外显吧?就这么下定论,是不是草率啦?再看看,再看看!”
谁都能看出这位掌门巴不得看见太玄宗的人吃瘪。
那小白脸最好能把太玄宗大师兄给打废了,那才叫谢天谢地。
“打完查一查就是了,他若当真超标,那就废除他的参赛资格,直接算陈玄一赢,这样总行了吧?”
逄月真君一边说一边偷瞄了泠雪真君一眼。
只见这位女君眉眼微凝,并无异议。
逄月真君:“呼~”
李照夜再一次从半空斩下。
陈玄一旋身错开,却听对方在耳侧低低一笑。
动作被预判了!
刚一惊,李照夜已经消失在原地。
错身而过,反手肘击,砸中陈玄一后心。
“噗!”
陈玄一喷出一口鲜血,踉跄两步,堪堪站稳,立刻转身扬剑回防。
李照夜并没有追击,摇摇头,唇角勾起一抹讥讽。
“就这?”
陈玄一眸光微闪,再不敢留手。
他迅速掐诀,周身灵力疯转,太仪真息尽数灌入神剑。
真息催发之下,太仪剑上烈烈爆起了光焰。
“轰嗡”一声,台上台下,神光灼人。
陈玄一双手持剑,如天神下凡。
衣袍无风而动,周身气势急速攀升,顷刻便至顶点。
神剑自身前斜斜划过,空气炽燃,一道庞然可怖的毁灭气息逐渐生成。
陈玄一旋身,手起剑落!
“轰!”
众人一片低哗。
只见光焰如龙,席卷整座擂台,咆哮着,叫嚣着,轰然向着李照夜砸过去。
这是太仪式最后一式。
由太仪神剑施展,又有太仪真息加持,化神也得死!
陈玄一抬手抹去唇角溢出的那抹鲜血。
“一时大意,受点小伤罢了。”他冷笑,“你以为你能赢我?”
光焰狂卷,眨眼间,那道人影便被卷入,来回猛烈撕扯。
台下有人忍不住惊呼:“这不是元婴能施展的招式啊,超标了吧!”
有人不忍心看:“完了,他的对手没有逃下擂台,这下死定了!”
有人弱弱道:“过分了吧......招式超标,还害人性命......”
陈玄一冷冷瞥下一眼:“青云赛死生自负,败了怪自己学艺不精,有什么好说。”
焰光渐落。
极白的光焰仍然充斥视野,废墟中,忽然显出一道影。
一时之间看不分明,只知身形瘦挑挺拔,气质十分嚣张。
他提着剑,一步踏出。
随手挽个剑花,铮一声清越剑鸣,几道烈焰霎时熄灭在剑上。
台下爆发出一阵轰鸣。
陈玄一瞳仁紧缩:“你......”
李照夜偏头,唇角缓缓勾起:“热身结束。”
他提剑掠上,“轰”一声斩中太仪剑。
陈玄一虎口麻震,脑袋嗡嗡响。
他能看出眼前这人受了不轻的伤,但他好像不知疼痛,抡起剑,一剑又一剑轰在太仪剑上,力道一剑比一剑猛。
陈玄一瞳仁震荡:“疯子!”
这疯子笑容灿烂,拎着剑,不管不顾、大开大阖,斩得陈玄一连连倒退。
他施展太仪式透支得厉害,一时半刻根本恢复不过来。
眼见便要被轰下擂台去。
陈玄一情急,对着天空大喊:“他修为远远不止元婴!他作弊!还不来人阻止他?!”
“啧。”李照夜笑,“打不过就叫人?“
又是一剑斩中太仪剑。
那剑上已无神光,颤颤嗡鸣着,被长天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一剑又一剑,依旧斩在同一处。
信香即将燃尽。
“很想赢?”李照夜纵身掠起,扬起腿,一记利落重劈,轰砸在陈玄一肩膀上,“叫人有什么用,想赢求我,我教你。”
“噗!”
陈玄一听到肩骨喀嚓脆响。
他咬牙抬眸,带着怒意和恨意盯向李照夜。
只见李照夜唇角扯出个恶劣至极的笑容,轻飘飘道:“叫声爷爷,爷爷让你,孙子。”
陈玄一大怒。
忍痛提剑横削,被李照夜一脚踹开。
铛啷一声,太仪神剑跌落尘埃。
陈玄一踉跄几步,还未站稳,长天剑已悄然从他身后掠回。
剑柄飞旋,狠狠撞上陈玄一的后膝窝!
“噗通!”
陈玄一重重跪在了李照夜面前。
他惊怒交织,想要起身,被李照夜一掌摁住了肩膀。
手指掐进碎裂的肩骨,陈玄一闷哼出声。
李照夜侧耳,装模作样道:“哎??听见了听见了,乖孙子!真是的,说了叫声爷爷就行,怎么还下跪,整得爷爷都不好意思了。行行行,爷爷让你!”
他大笑着飘下擂台。
信香燃尽。
李照夜落到藤木大椅前。
低头一看,发现洛洛很用力撑着眼皮,就这么歪着身,睁着眼,睡着了。
他用力盯她。
“那个......”姜灵在一旁小声说道,“你冲出火焰之后,她才睡着的,她说帅死了。”
“啧。”李照夜无所谓地摆摆手,眉眼骄矜,“爱睡睡,我管她。”抬手,替洛洛合上眼皮。
姜灵悄悄吐了下舌头。
眼看李照夜又要把她架走,姜灵赶紧阻止:“她睡着了,你背着她走吧,我给她披上毯子。”
“行。”
洛洛醒时已是黄昏。
她的身体紧挨着熟悉的身躯,脸颊倚在他的肩膀,一睁眼,就看见了弧线漂亮的侧脸和喉结。
“李照夜......”
喉结在她面前滚了下,“嗯。”
“你打赢了吗?“
“当然。”他侧眸瞥她一眼,得意地笑,“我知道你想什么,那孙子,给你留着还。”
“嗯。
她偷笑时,脸颊和手臂都轻轻蹭着他。
他把她往上掂了掂,语气颇有几分不耐烦,“这破路,半天走不完。你睡。”
洛洛身上全是他的体温,呼吸里都是他的味道。
她的心轻飘飘往上浮,好像要浮到天边大大的太阳里面去。
她道:“哦。”
闭上双眼,摇摇晃晃。
舒服得不得了。
他越过天廊,感觉她睡熟了,脚步一拐,绕向另一个大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