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的春天来了又去,夏天迫不及待地展现出它的魅力。
炙热的京市街头,已经有时代的弄潮儿穿着垫肩西装、蝙蝠衫和色彩艳丽的裙子走上街头,无畏其他人的目光。
苏柳荷从销售部调出是去年初的事,走过场当了孙乔治三个月助理,在她的领口设计风靡市场后,成功独立出来,成为棉二厂第一位女性服装设计师。
“嚯,还是现在的办公室好,之前在车间人家都要热死了。”孙乔治手拿团扇,进到新办公室,南北通透、近百平的面积。还有专属的服装展示仓库,里面各式辅料应有尽有。
放眼望去桌面上摆放着海内外市场上流行面料,还有设计到一半的服装。
苏柳荷对着电风扇已经在吹了,骑车过来虽然快,也止不住烈阳对她的刺激。也就十来分钟的距离,小脸红扑扑出了不少汗。
“新面料在这边。”她早饭都不想吃,只想叼着冰棍解暑。
随着新面料送过来的还有上半年的销售报告,以王春风为首的设计车间销量第一,成为各个设计车间的表率。
当别人还在车间里挤着做设计,王春凤据理力争给他们抢来最好的工作环境。
孙乔治穿着喇叭牛仔裤,身上的亮片衬衫贴的很紧。他走到苏柳荷面前转个圈儿说:“怎么样?领口设计的快赶上你了吧?”
苏柳荷看向尖尖的三角领,玩笑地说:“人?,真是越缺什么越喜欢什么。”
“哎哟!”孙乔治敏感地捂着大腮帮子说:“谁不想跟你一样有个瓜子脸啊,你少笑话我了。现在你是我的竞争对手,我们男装不会比你的差。
苏柳荷与孙乔治分别负责男女装的设计,工作上有竞争,私下成为朋友。苏柳荷不觉得有不妥,有竞争才有进步嘛。
她把设计首饰的精致感融入在服装里,从她手里出来的女式连衣裙别致优雅,品味经典。一般回头老顾客比较多,都是喜欢典雅低调的高端客户。
王春风时常拿着她的设计可惜地说要是在国外她能有更好的发展。国内的欣赏眼光刚刚起步,还没到达她的审美,也许还得过个十年八年的。
苏柳荷反而觉得很好,好的服装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她的连衣裙放到三十年后也能穿出去。
她最近对连衣裙设计着了魔,睁眼闭眼全是这个,倒是让顾毅刃好几次没出去约会,只能在小屋里陪着她做裙子。
“?,上次我问你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孙乔治拿着一条领带比来比去,凑过来说:“把你对象借给我用用吧,他肩宽窄腰太适合穿西装,我拿他打个样儿。”
苏柳荷跟孙乔治的关系处得像是异性姐妹,知道孙乔治对顾毅刃只有欣赏后,苏柳荷也没那么反对顾毅刃跟他接触。
“他说最近忙,马上要毕业了。等忙完再说。”
孙乔治遗憾地叹口气,忽然又雀跃地说:“那你岂不是很快要结婚了?日子定下来没有?”
苏柳荷最近经常被人这样问,她笑盈盈地说:“看他安排,我没意见。”
孙乔治说:“你俩是我见过感情最好的,在一起都没吵架吧?要我说啊,你们快点结婚赶紧生个漂亮宝贝,以后给咱们厂做童模,小小年纪就得锻炼起来。”
苏柳荷想拿针扎他:“你还真惦记咱们厂,你怎么不自己弄一个?”
“首先,我得有对象。其次,我得有你们俩的优秀基因。”孙乔治说:“我是惦记不上你跟大兵哥哥,只能惦记你的患儿了。”
说话的空档,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在设计室帮忙的小助理忙跑过去接电话:“在的,您稍等。”说完捂着话筒喊道:“苏师傅,是你老家来的电话。”
苏柳荷放下手里的连衣裙,走到角落办公桌旁接电话。电话里是香菜的声音:“忙着呐?”
苏柳荷笑着说:“香菜老板最近生意不错?”
香菜去年跟李仁在县农贸市场租了个卖农家干货的摊位,听说生意还不错。
香菜说:“瞎,挣点小钱糊弄日子。大设计师,最近咋样呀?”
苏柳荷说:“刚把夏季的款式赶出来,现在准备秋冬款式。一季接着一季,跟催债的似得。”
香菜说:“那你身边有人吗?说话方便不?”
苏柳荷望了眼正在跟小助理交代工作的孙乔治,他们离得挺远的应该听不见,便说:“方便。”
香菜说:“昨天马主任带着孙女到京市看八一阅兵式,她说她说话不方便,让我转告你一声,等到她到了要去单位找你聊聊。...应该是关于你父母的事。”
苏柳荷这段日子沉浸在幸福的恋爱中,并没有着急找亲生父母。没想到马大姐居然惦记到现在,看样子是真的有线索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她连电话都不说,这是怕接线员监听吗?
苏柳荷说:“我知道了,明天我跟门卫交代一声,要是找我直接通知我。”
香菜说:“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事。反正你知道我跟宋姑娘都惦记着你,有事你就跟我们说,别自己乱琢磨啊。”
“行。”苏柳荷又跟香菜说了几句,挂掉电话后静静地望着窗外发呆。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天下班,苏柳荷晚上没吃饭,熬了半宿睡不着。
隔日早上,知了猴的叫声凄凄惨惨,她骑自行车走神差点摔一跤。多亏旁边就是花坛,她伸腿撑住了。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孙乔治舀着莲子粥,抢先一步占据电风扇的宝位:“来例假啦?“
他跟苏柳荷说话向来没有性别忌讳,开始过来帮他们的小助理女生还有点不适应,后来耳朵也有抵抗力。
听到他这样说,还往苏柳荷身上看一眼,琢磨着要不要给她泡个红糖水。
“昨天有点失眠。”苏柳荷有气无力地趴在办公桌上,枕着手臂说:“今天不想干活啊。”
“不想干活就早点嫁人生孩子去。”
孙乔治喝完最后一口莲子粥,把铝饭盒推到一边,翘着二郎腿说:“像大兵哥哥那样的,能让你一胎八个。”
“骂谁老母猪呢?”苏柳荷失笑着团着一团废布往孙乔治身上扔。
孙乔治接过废布,随手扔到脚边垃圾桶里:“不是想让你少遭几次罪么。得了,你懒你的,我要干活了。
苏柳荷就侧着头看他忙来忙去。
中午小助理帮苏柳荷打了饭菜,苏柳荷吃了几口吃不下去了。
孙乔治瞧她饭盒里剩着红烧肉,拨到自己碗里说:“我回去喂狗。”
小助理从外面洗了碗,回来后跟苏柳荷说:“遇上门卫了,说咱们电话打不通。外面有个姓马的女同志找你,你看怎么办?”
苏柳荷倏地站起来,走向电话机,原来是被东西把话筒的位置挪了。她跟小助理说:“我提前请假,要是王姐问你帮我说一声。”
孙乔治听了说:“王姐才不管你呢,她稀罕死你了。你几天不来,你看她都不带说你的。”
“我也不是那样的人。”苏柳荷撑开伞走在烈阳下面,不大会功夫又出汗了。
到大门岗亭,苏柳荷见到穿着朴素的马大姐站在值班室里跟门卫客客气气地说话呢。
苏柳荷快步走过去,见到马大姐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又见面啦!我好想你!”
马大姐拉着苏柳荷转了个圈,看她气色还不错,只是眼底有些青,应该是香菜跟她说了自己过来导致的。
“走,中午没吃饭呢吧?我带你下馆子去。”苏柳荷拉着马大姐走了几步说:“?,你孙女呢?”
马大姐笑着说:“跟她爷爷在招待所画小红旗呢。”
苏柳荷说:“吃过饭了吗?要不然叫在一起?”
马大姐拍了拍布包说:“我有些事跟你说,他们在不方便。你别找贵的地方,我看对面的面馆就挺实惠的。”
苏柳荷说:“你难得来一次怎么也得让我请你吃顿烤鸭啊。我花不了多少钱,单位发的烤鸭票我还没用呢。”
“不花钱好,现在挣钱不容易,你得多攒着。”
俩人坐了三站车,到了恒顺烤鸭店。烤鸭店价格不低,外面排队的人不多。
苏柳荷跟顾毅刃在这边吃过两次,味道好极了。她先让服务员给她们片半只烤鸭,余下的先挂炉继续烤,等到离开时再片了打包带给孩子和爷爷吃。
马大姐头一次吃到挂炉烤鸭,赞不绝口:“咱们自己家就烤不出这样的味道。现在家家户户可以自己养鸡鸭,拿出去根本卖不出高价。这一只能顶农村十只。”
苏柳荷拿起一张面饼说:“城市和农村的生活成本本来就不一样。你瞧我在农村,有大家照顾着,吃菜吃米花不了多少钱,更别说大蒜大葱这样的东西,谁家有顺手拔几根都没事。城里就不一样,一头大蒜都得花钱。”
“这倒也是。”马大姐说:“便利和不便利都是相对的。”
苏柳荷给她卷了烤鸭递过去,马大姐让她自己也多吃点。
一顿饭后,服务员提着茶壶过来。
苏柳荷勉强笑着说:“马大姐,你特意过来见我一趟,该不会是我亲生父母的消息不好吧?”
想到她既然猜到了,马大姐叹口气从布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信封里抽出两页老旧泛黄的下放人员返乡资料页:“你看看这个吧。”
苏柳荷接过资料页,第一页上有一名二十多岁的女性照片。
苏柳荷掏出怀表,跟上面的人比对,的确是她的母亲。
资料页上登记的是“舍曼梅”这个名字。革命时期,涉嫌发布反X言论,成分为“资本家”。
下放资料上写明她已组成家庭,丈夫在福州下放,夫妻俩分居两地。
苏柳荷担忧的事终于成真,这样的成分和言论,在那时经过全城游街和批X,下放后也成为重点监督对象。
当她看第二页父亲资料时,彻底心如死灰。
舍曼梅的法定丈夫叫赵钱,而她父亲叫做伍风。
也是一位资本家少爷。他不光发布不适当的言论,还给当时的某些势力提供金钱帮助。虽然一直说是被迫的。
苏柳荷拿着资料页的手在抖,她一时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此刻的心如死灰。
“他们各自有家庭...”苏柳荷哑着嗓子说:“但是在下放的地方私自有了我?”
马大姐知道这件事情必须要面对,她握着苏柳荷的手说:“错不在你,错在他们。他们克制不住自身的私欲,都以为回不去了,于是在一起像一家人一样过日子。我还记得年轻时候遇到过他们劳动,俩人一言一行就跟真夫妻一样。”
苏柳荷深深地吁了一口气,苦笑着说:“所以当知道有平反的可能,他们毅然决然地抛下我,因为觉得我是私生女,是他们不愿意提起的过往。...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马大姐也是这样想的,她拍拍苏柳荷骤凉的手背说:“算是老天有眼,让你好好的活下来。你瞧你现在的生活多好呀,你要是不想认他们也就算了。不要胡思乱想,说不定他们也是逼不得已才没来找你。”
苏柳荷耳边的碎发垂落,她撑着额头强颜欢笑地说:“是啊,要往好处想。”
马大姐心疼地说:“好在小顾和他家人都对你不错。以后他发展也不会错,我看得出来他打心眼对你好。你跟他日子肯定不会差,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你们的感情。这件事...我只跟你说,再来第二个人我都不会告诉。”
苏柳荷眼眶微微发红,听出马大姐的意思。哪怕顾毅刃找她问,她都不会告诉。
明明没有血缘关系,马大姐都愿意维护她。而她的父母却嫌弃她丢人,是麻烦,是污点,不愿意面对她。
马大姐给她擦了擦眼泪,将碎发挽到耳后安慰着说:“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就算小顾知道了,他肯定不会用有色眼镜看你。”
苏柳荷点头说:“我能相信他不会。”
马大姐拍拍她的后背,搂着苏柳荷靠着自己的肩膀上:“好孩子,不要为他们哭,他们不值得。回头你就把换表烧了。”
“嗯。”苏柳荷吸吸鼻子,小声说:“妈妈的怀抱都是这样温暖吗?”
马大姐当即绷不住眼泪,慌忙用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花:“不是的,有些人不配当父母。哪怕在你面前,只会冰冻你的心,不会给你幸福。好孩子,我知道你难受,关键时候不要钻牛角尖。以前怎么过的,现在怎么过,听话啊。”
“嗯。”此刻明白马大姐为什么要当面跟她说,她的确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来消化这个坏消息。
“你不会是专门为了安慰我过来的吧?”苏柳荷咽下眼泪,缓了缓情绪说:“那我面子也太大了。”
马大姐打量着她的表情,哄着她说:“你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让我拉家带口坐一夜车过来。是我孙女面子大,想看八一阅兵式。”
苏柳荷说:“我觉得有。”
马大姐笑道:“好,你觉得有那就有。”
马大姐又陪着苏柳荷说了会儿村子里的事,听说香菜怀孕了,苏柳荷震惊了:“她怎么没告诉我?”
马大姐笑着说:“肯定是不好意思。瞧着月份也大了,快要生了呢。”
苏柳荷说:“那我得给她准备点新生礼物,还得买点补品。生孩子太消耗母亲了。”
马大姐说:“咱村子那边除了我,最近再没人找你吧?”
这话问的蹊跷,苏柳荷茫然地说:“还能有谁?”
马大姐平时不愿意说这些八卦,但苏茴娣跟苏柳荷好歹做过姐妹,她出事告诉苏柳荷一声也是应该的。
“苏茴娣男人杀人了。”
苏柳荷垂下眼眸,哪怕提前知道这件事,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上辈子的苏柳荷就是放不了李红星,在老宅里郁郁寡欢地病逝。这辈子李红星要走在前面了。
“苏茴娣精神状态并不好,被婆家彻底赶回来。可苏承业正在谈婚论嫁,他和爹娘都不乐意要苏茴娣回娘家住着。还口口声声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马大姐对此颇为不耻,她沉重地说:“大队给她安排一间住房,就是老知青站。刚过去的时候,还有力气叫嚷疯闹,最近病了,成天躺着也不动弹。”
“那妮妮呢?”苏柳荷问。
马大姐说:“李家父母说什么都不把妮妮给她。她也想见妮妮啊,可惜妮妮连妈都不认了。”
苏柳荷记得原文里苏茴娣是被李红星杀害,李红星身上背着两条人命官司挨枪子。
也许是她到来引起的蝴蝶效应,苏茴娣逃出一劫,但还是被李红星杀姘头的场面吓疯了。
也不知道是疯了好,还是当时人就没了的好。
马大姐随后又说了几件小塘村的好事,政府拨款给他们种杂交水稻,家家户户都通了电等等。
“一跟你聊就停不下来,时间这么晚我该回去了。”马大姐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四十。
苏柳荷忙叫服务员把烤鸭打包,还把提前偷偷点的菜也包上。
她送马大姐上了公交车,告诉她坐到哪里转车。临走前,马大姐又抱着她安慰着说:“好好过你的日子,回头再有时间我还过来看你。”
“好。”苏柳荷感动非常,目送马大姐离开。
下午请了假,苏柳荷浑浑噩噩地回到小屋里,扑倒在小床上不想起来。
顾毅刃到单位接她没接到,来到小屋里听到里面????的声音放下心来:“怎么请假了?”
他把带过来的哈密瓜放在桌面上,走进卧室,见他心心念念的女人红着眼睛咳嗽了几声,眉头皱了起来。
“我好像感冒了。”苏柳荷蔫儿吧唧地靠在床头,地上全是她扔的纸团:“你别过来担心传染给你。”
顾毅刃怎么能不管她,伸手摸着她的脑门,的确微微发烫:“应该是热伤风,我去给你拿药。”
苏柳荷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问:“再过一个月你就要分配了,地方定下来了吗?”
顾毅刃拿着药和暖壶进来,看她小脸发白,心疼地说:“快了。你先吃药。”
他听说小塘村有人找苏柳荷,还以为她请假是要陪人游玩,看她病恹恹地躺在床上,顾刃恨不得自己替她生病。
苏柳荷不想从前推三阻四的吃药,乖乖地咽下药片。顾毅刃让她躺下,她抓着顾毅刃的袖子说:“你的政审完事了吗?”
顾毅刃听她突然提起这个,拖着板凳坐在她床边陪着她说:“九月份结束。重点培养对象之间竞争激烈,全国符合标准的有十人,这次只有五个最终重培名额,审核特别严苛。”
“居然还要竞争啊。”苏柳荷将顾毅刃的大手贴在自己小脸上,抱着他的小臂恋恋不舍地说:“今天马大姐带孙女过来吃饭,我请她们吃烤鸭来着。后来觉得不舒服我就没陪她们玩。”
“以后还有机会,这次也不怪你。”顾毅刃揉揉她的小脸说:“今天本来有事要跟你商量。“
苏柳荷说:“什么事?”
顾毅刃抽回手臂,双手握着苏柳荷的手说:“我想找你要个名分。”
苏柳荷闻言心里难受的要命,抿着唇说:“你是我对象啊。”
见她说这话,顾毅刃以为她是生病没反应过来。他拿起搪瓷杯让她又喝了两口水,放躺以后说:“算了,反正还有时间等你病好再说。”
顾毅刃说完陪了一会儿,对面刘燕过来送了皮蛋青菜粥。顾毅刃扶着苏柳荷起来,喂着她吃了几口。
等他洗完碗进来,看到苏柳荷背着他。
瞧着时间不早,顾毅刃轻声说:“你睡吧,我要回去了。”
苏柳荷仿佛真睡着了,没有回答他。
顾毅刃单膝撑在床边,盯着她睡脸伸手摸摸她的眉毛,又摸摸脸颊,最后捏了捏下巴这才离开。
顾毅刃离开后,并没有发现苏柳荷此时无声落下的眼泪。
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搪塞毅刃的求婚。
他们俩商量过许多次,他毕业分配后,她要随军还是继续在棉二厂工作,每次都说还有时间。
现在看来,并没有多少时间了。
其实下去在她回来之后,有穿着军装的人过来问她和顾毅刃的关系。她忘不了当她说“朋友”两个字时对方的表情。
如果没猜错,对方应该是审核到她和顾毅刃关系不简单,想要深入调查她的背景。如果真是这样,她作为舍曼梅和伍风私生女的事肯定也会被调查出来。他们的成分与言论,怎么能通过严苛的最终审核....
苏柳荷更加难受了,她觉得自己被沉重的现实压的要透不过气。
有那样的双亲,不要说这次审核。就连以后是作为军嫂的政审也不会通过。
苏柳荷心里很明白,越是明白越是难过。
***
连绵的病情让她在小屋里躺了两天。
礼拜天顾毅刃又来照顾她一天,还想着请假。苏柳荷觉得自己要好了,硬是让顾毅刃按时回学校去了。
等她能够下地走路时,马大姐已经带着孙女看完阅兵式离开。临走前,马大姐不放心她,找到单位没见到苏柳荷,又从单位带着孙女和丈夫一路问到大杂院。
苏柳荷迫使自己支棱起来,强颜欢笑地面对他们祖孙三人。
这场热伤风让她三天时间里瘦了五六斤,再瘦下去恐怕要挂相。
让她称奇的是,昨天肖婷婷从话剧院下班,还给她送了水果。从她去话剧院以后,肖婷婷身上的毛刺收敛许多,虽然对张小山还是那样,但对苏柳荷竟客气起来。
苏柳荷记得马大姐说,要确定下放资料的真实性,可以问隔壁明南市档案馆。
那里原来是全国下放人员革命部,所有下放人员的档案都有备份。其中还有回城后的通讯方式,用以随时查看他们的状态。
苏柳荷心里已经有答案,她不会成为顾毅刃的麻烦,不会耽误他的前程。但是抛弃她的人,她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他们敢背着家庭有了私生女,她就敢当出现在他们面前,让所有人知道这件事。
苏柳荷带着决绝的心,就当自己死了,要找他们索命去。
只是...
她跟顾毅刃在一起两年多,每次都守住底线。哪怕再难耐都忍着新婚时候。她知道以后肯定遇不到顾毅刃这样对她好的人。
苏柳荷想到他以后也许会有别的女人,抹了把眼泪喃喃地想,她都没尝到鲜呢。
是啊,她都没尝到鲜儿!
这怎么行!
苏柳荷会单位上班时,给明南市革命馆打了电话。孙乔治和小助理不在,她便把自己的身世说出来。
原来以为对方工作人员还要进一步验证她的信息,谁知道她说完以后,对方在那边叹口气:“又一出历史的悲剧。你稍等,像你这样要找父母的孩子不少,我帮你找找。下班之前给你回电话。”
苏柳荷挂掉电话,孙乔治和小助理抱着布料推门进来。
他见苏柳荷坐在位置上,喊道:“姐妹快来帮忙呀。不然这些好布料我都留下来了。”
苏柳荷心事重重地走过去,接过布料径直放在他的位置上:“你先挑。”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跟我撕吧了?”
孙乔治看她脸色不好,啧啧地说:“赶紧让大兵哥哥好好滋润滋润你,早上见你我还以为遇到女鬼了。脸白的不像话。”
苏柳荷说:“前段时间累到了,后面你能者多劳啊。”
孙乔治眼睛眯起来:“你还会说人话?”
苏柳荷说:“我还会训狗呢。”
孙乔治唇角抽动地说:“要不是看你大病初愈,我早薅你头发了。”
苏柳荷笑了笑不跟他继续呛呛。将小助理叫到一边跟她说:“最近的设计册都在这里,能顶一段时间。”
小助理莫名其妙地说:“你人在这里还需要设计册吗?”
苏柳荷说:“我这不是病了一次担心再生病嘛,就是跟你打声招呼。
“呸呸呸。”
孙乔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身后,叉着腰说:“晦气的话少说啊。你不知道,你生病之后我俩把设计室里外用醋熏了一遍,你知道有多呛得慌吗?跟你男人一样酸!”
苏柳荷忍不住笑了:“早晚要把你这张嘴撕了。”
孙乔治说:“谁让你有大兵哥哥疼爱呢,我怕死咯。”
幸好有孙乔治在边上跟苏柳荷说话,一天时间混得很快。
临下班前,苏柳荷终于盼到明南市的电话。
“两个人的通讯地址你记好了。”对面声音四五十岁的女同志说:“好孩子,不要做傻事。去看看你的爸爸妈妈,有问题找组织,千万不要冲动。”
“谢谢您,我不会冲动的。”苏柳荷把地址写好,挂了电话一回头看到孙乔治叉腰站在身后,吓得她后背一身冷汗:“你吓死我了!”
孙乔治说:“你最近神神秘秘干什么呢?你别告诉我出轨了,你要是出轨了,我第一个告发你!”
苏柳荷哭笑不得地说:“是一位老乡家的地址,我要来给他们寄点特产,没别的事。”
孙乔治半信半疑地说:“行了行了,我要去看电影,下班吧。”
***
苏柳荷回家的路上,想着该怎么去泉乡市。
南方城市路途遥远,过去必须乘船或者长途火车。
她先到储蓄所取了所有存款,其中大部分给了顾孝文作为投资入股,手头上也只有两百多元。这样也是够的。
她把钱揣好,先去烤鸭店买了烤鸭,又到酒铺找熟人弄了瓶好酒。
明天是礼拜日,今天按照惯例刃会过来跟她一起吃晚饭。苏柳荷既然要尝鲜,就把自己打扮起来。小脸难得涂抹了胭脂,洗得香喷喷的,穿着自己设计的连衣裙美艳无双。
顾毅刃礼拜六开始休假,礼拜天晚上回军校。
从前都是在这里陪完苏柳荷再回小洋楼住,没在大杂院过过夜。
今儿到这里,其实他心情还不错。见到苏柳荷在厨棚里撅着身子忙前忙后,撂下东西赶紧过去:“我来炒菜,你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苏柳荷系着围裙,拿着饭铲委屈巴巴地说:“我也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顾毅刃伸手摸摸她额头,往厨棚门口看过去,院子里没别人。
他大手揽着苏柳荷的芊芊细腰拽到怀里,低声说:“把嘴张开,我看看你还热不热。”
苏柳荷闭上眼承接他的热吻,心脏悸动,小手撑在他宽阔的胸膛前轻轻推了下。
顾毅刃放开她,拿着饭铲说:“去看包吧,放盐了吗?”
苏柳荷还想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在一起这么久,顾刃还没吃过自己做的饭。她心眼小,想把他的第一次全部占据。
顾毅刃没听到她的回答,扭头看她痴恋地望着自己,笑着说:“吃完饭多攒点力气再好好亲你。”
苏柳荷瞪他一眼,去屋里取回他的包,打开看到里面有芳芳杏仁露,高兴地说:“你怎么买到的?我去供销社问人家说市场上断货了呢。”
顾毅刃说:“学校里喝这个的少,啤酒汽水卖的多,杏仁露有的人喝不惯,还剩下几罐我都给你买回来了。”
苏柳荷见他心情不错,拉过小马扎坐在他腿边。顾毅刃见她今天黏黏糊糊的,将锅往边上挪了挪说:“这么想我?”
苏柳荷说:“想你还不好呀,我要是想被人你又该吃醋了。
顾毅刃不承认自己是醋精说:“我从来不吃醋。”
苏柳荷忍不住笑了起来,顾毅刃也跟着笑了。
“对了,我分配的部队下来了。”顾毅刃殷切地看着苏柳荷,把菜盛出来放在一边,蹲在她面前说:“是夏石市,去年军演战斗团得了全国第一,是今年能分配的最好部队。我班上只有我去。”
苏柳荷眼睛倏地亮起来:“夏石市?是不是海滨城市?”
顾毅刃勾了勾她的鼻尖说:“风光秀美的海边城市,四季分明,海鲜种类很多。部队在海湾里,有一条很长的海岸线。你去以后,保证小嘴成天都是鲜灵灵的。”
苏柳荷垂下眼眸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顾毅刃却敏锐地发现了。他托起她的下巴说:“怎么,不喜欢海滨城市了?要是真不喜欢,我看能不能申请调到别的部队。”
“不不不,这么厉害的战斗团错过太可惜了。”能参加全国军演,肯定不是一般的部队。
顾毅刃看着她的表情,颔首说:“是英雄陈志海的部队,绰号不败战鹰。我的确很希望能分配过去。”
苏柳荷伸出胳膊搂着他的脖颈说:“吃海鲜不会长胖,那我可放开肚子吃了。”
顾毅刃这才笑了:“必须放开吃,我亲手给你捉。”
后面说话的功夫,顾毅刃给苏柳荷熬了金灿灿的小米粥。本来俩人要吃饭菜,可苏柳荷那道韭菜炒鸡蛋太咸,全当小咸菜下粥了。
傍晚彩霞没有出现,天边滚出乌云。
顾毅刃看着天色,望着卧室里侧躺着吹风扇的苏柳荷,低声说:“我还是先走一步,待会要有暴雨。”
夏天的暴雨滚着尘沙,来得快去得快,倒不至于让每次恋恋不舍离开的顾毅刃提前走。
苏柳荷把烤鸭和其他下酒菜端出来,顾毅刃诧异地看着她忙里忙外。
酒菜端上桌,顾毅刃竟在桌面上看到一道拌韭菜。
“晚饭吃得韭菜,刚吃完又准备了韭菜?”顾毅刃想也知道苏柳荷“没安好心”。
苏柳荷说:“我猜到你今天会有好消息给我,这么好的部队我要帮你庆祝。”
顾毅刃失笑道:“倒也不用这么大的阵仗。”
他伸手要搂苏柳荷,苏柳荷拧着腰离开他的怀抱,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韭菜:“你先吃两口,我把外面门关上。”
顾毅刃喉结上下动了动,他不确定地说:“其实我可以再忍忍。”
他的意思很明白,前面两年多都忍过来了。眼瞅他部队定下来,苏柳荷也有随军的意思,结婚就在眼前。
苏柳荷锁住门,靠在门上脱下连衣裙扔到一边,露出齐臀小吊带撩起瀑布般的秀发说:“那就更不用忍耐了。早点你舒服,我也舒服。”
顾毅刃眼睛瞬间红了,大步走过去横抱起她扔在床上激烈亲嘴,手上不停的动作,引得苏柳荷脊背向上拱起。
他弓身压着,凶狠地说:“没结婚就开始浪?...想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