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起拿一双幽幽的深眸凝着洛芙,反问:“做什么?你说做什么?”
洛芙坐起身,将月白色的杭绸里往下扯,嗔他一眼,道:“我累了,要睡了。”说着便重又躺下。
陆云起亦跟着躺下,侧身拥住她,“小没良心的,有事了就将我丢开,你将我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语气里满含委屈,倒教洛芙心中有愧,转过身来,玉臂揽上他劲腰,嘟嚷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委屈起来了。”
过了这么些日子,陆云起已然将前次骗她的事抛在脑后,这会子不明所以道:“我哪里又得罪你了?”
洛芙浅浅“哼”了一声,玉指点在他眉心,“哄着我教我以为吃了那劳什子假死药就要走了,我日日数着药丸,想到与你分离,便尽心满足你,离别前夕,还还…………..”
洛芙说不下去了,她那时也不知发了什么病,一心念着他求了自己许多回,都不曾答应那事,便在那时鼓起勇气吃了他的………………
“你说,我那样、那样,你是不是很爽啊。”她说着,一面用手去拧他腰上软肉。
她的呼吸香甜,带着一点薄荷饮子的香气,洒在陆云起颈侧,烘得他肌肤酥麻。
知她秋后算账,遂装可怜道:“你以为我好受么,我推了你,可你偏偏......我早就想对你交代了,但又怕你哭。”
“看着你掉眼泪,比杀了我还难受。”
这句话是贴在洛芙耳边说的,嗓音轻柔暗哑,如竹似兰的气息将她整个找住,末了,还吮吻她圆润的耳珠,用唇舌描绘精致的耳廓。
洛芙在他怀中软了身子,两腿紧紧绞在一处,意乱情迷之下,不忘攥着他的衣裳,嘤咛:“一次......”
衣带散开,香肩半露,陆云起弓身俯就,触手滑?香暖,不觉心神一荡,哑声:“好,一次。”
可这一次竞久久未歇,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偷吃了什么药,怎么一次这么久………………
光阴过隙,转眼来到七月末,朝廷官员在就藩一事上吵得不可开交,太子党势大,各色奏折雪片般飞往内阁,内阁不做批复,只一气儿呈到御前。
元封帝看了大臣们写得天花乱坠、引经据典,严辞恳切的奏折,终于起了点让两王就藩的心思。
可这当口,却传出太子双目已盲的消息,招来万贵妃问询,万贵妃只一味掉眼泪,赌气道:“陛下若信外头那些嚼舌根的话,不如这就传恒儿来,当面揭了他眼睛上的纱布,看是个什么状况。”
“只是太医说不能见光,这若见了光,可又怎生了得,这是谁人?好毒的歹计,知道恒儿这会子无法自证,竟传这种话来扰乱朝纲。”
一番话,让元封帝打消猜疑,却也将就藩一事放下,耐心等太子拆纱布那一日。
东宫里,太子神色癫狂,脚上未着鞋履,犹若困兽般在地上来回踱步,寝殿内原有的家具物全都撤走了,以防太子不慎撞倒。
他眼睛上缠着纱布,面上戾气深沉,周边太监宫女皆不敢轻易靠近,只禄安是个忠心的,跪在太子脚边,抱住他的腿,哭求:“殿下,您好歹歇一歇,地上凉,染了风寒可怎生了得......”
太子眉头攒紧,抬脚踹到禄安心窝上,阴沉道:“滚!”
禄安倒在地上疼得直抽气,依旧膝行上去,再抱住太子的腿,搬出万贵妃来劝,“殿下,您这样,贵妃娘娘看了岂不心疼。”
太子额角突突地跳,想到母妃说要找替身来代他,心中一阵愤怒,即使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不相信自己成了个瞎子。
起初几日,眼睛上剧痛难忍,不时流出脓水,后来痛是不痛了,却更教他心慌,憋着一口戾气命人去查凶手,线索却好似鬼打墙一般,兜了一大圈子,却查不到实证。
太子苦思冥想,这几日终于怀疑到陆云起头上,想起七夕夜,那名唤云环,实则叫南烟的贱人故意引他抬头看灯,就那一下,便被银针所刺。
此刻思及此,太子将牙齿磨得“咯吱”作响,吓得殿里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禄安见太子不再踢他,招手唤宫女拿来鞋履,托起太子的脚为他穿鞋,但听头上人咬牙切齿道:“传陆云起觐见。
今日细雨霏霏,陆云起被三五官场友人邀至茶馆看戏吃茶,坐了大半日,见时辰不早,起身朝众人揖了一礼,歉意道:“尚味楼的席面,我便不去了,倘若诸位肯赏脸,届时但将花销记在小弟账上。”
众人那肯放过陆云起,纷纷起身拦他。
其中一人为昔日翰林院同僚,笑道:“你们有所不知,行之自娶妻后,再不肯在外头与我们厮混了,他呀,要回去陪爱妻用膳,你们别自讨没趣。”
陆云起但笑不语,冲众人再次拱手,终于脱身出来,到了楼下茶馆门前,还没上去马车,就被太子身边的禄安拦住去路。
“陆御使,太子殿下有请。”
陆云起见他皮笑肉不笑,心知不妙,面上却如往常般恭谨应承下来,抬眸向身侧的陆庭看去,见他微一点头,这才登上东宫来接的马车。
已是酉末时分,陆云起于斜风细雨中,独自入了宫。
宫门外,陆庭一脸冷肃,调转马车,往城北镖局方向驶去。
东宫端敬殿,太子背门而立,耳朵动了动,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
自从眼盲后,听力变得极为灵敏,这一点也令他该死的恼火。
脚步声越来越近,太子牙根紧咬,恨不能将陆云起立时斩杀。
不多时,身后传来请安声,“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缓缓转身,听音辨位,将脸面朝来人。
陆云起抬首,便看到太子一张森寒的脸和眼睛上覆着的厚厚纱布。
大殿内,两人沉默对峙,彼此间隔一丈有余。
寂静之中,沉重压抑的气息弥漫于每一寸角落,未有只言片语,却已是剑拔弩张。
良久,太子冷冷哼了一声,阴鸷道:“南烟是你送到孤身边的?”
陆云起面色如常,一双凤眸波澜不惊地望着太子,不疾不徐道:“殿下说什么,臣听不懂。”
太子的笑声猝然响起,似夜枭啼叫,尖锐刺耳,令人毛骨悚然。蓦地,他提高声量,“别装了,你我心知肚明!”
陆云起知他看不见,但还是恭敬一拱手,轻飘飘道:“殿下息怒。
这装傻充愣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太子,他迈步上前,顺着禄安谨慎的牵引,步到陆云起身前。
“信不信,孤今日便将你留在这里。”太子神色一沉,语调冰冷彻骨。
刹那间,只闻一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自殿外涌来,一群侍卫如鬼魅般现身,利刃出鞘之声划破空气,清脆而又森然,他们迅速散开,呈扇形将陆云起围困其中。
已到入夜时分,殿内烛火黯淡,陆云起侧首,目光聚焦在身后寒光闪烁的刀锋上。
在一片冷凝窒息的氛围中,陆云起唇边现出一抹冷笑,他缓缓开口,声量虽不高,却如利箭般穿透寂静,“殿下,留下微臣无妨,只是贵妃娘娘和安阳公主,您总得顾念,陆家,可不止微臣一人。”
言罢,目光坦然地直视太子,面上毫无惧色。
太子屏息,面孔森寒,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过了许久许久,才极缓地抬起手,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让他走。
侍卫持刀缓缓后退,陆云起微微昂首,于一片利刃寒芒中,迈步向殿外走去。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却仿佛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坚毅与从容,直至最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天色已然黑透,陆庭焦急地等在宫门外,身后几人默默在马车旁,霏霏雨丝此刻变成了大雨,倾倒在众人身上。
好在又等了不多时,陆庭终于看见自家公子的身影,他忙撑开油伞迎上去,待到近前,小声道:“公子,您没事吧?”
陆云起淡淡颔首,望了一眼马车边上那六七个做护院打扮的镖局里的人,侧首问陆庭,“可有回去告诉少夫人不必等我用晚膳?”
陆庭傻眼,临入宫前公子那个眼神难道不是要他去镖局请人,而是仅仅让他回去知会少夫人晚膳的事?
陆云起瞧他这样,面孔一沉,大步往前走去,雨水浇在他身上,想到洛芙肯定还在等他回去用晚膳,想到她此时肯定饿了,脚步便愈发快速。
陆庭赶紧追上去,连声唤:“公子,公子………………”
陆云起到了马车边,这几个都是镖局里的好手,此刻在雨中抱拳礼,“公子。
陆云起颔首,只对陆庭道:“快回府。”
夜雨如注,仿若天漏,长街之上寂寥空荡。一辆马车如离弦之箭,在积水上平地飞掠,溅起层层水花,其后数人跟着马车飞跑,衣袂在风雨中猎猎作响。
转瞬之间,便行至永安街。拉车的骏马毫无征兆地引颈嘶鸣,声震雨夜,随后猛然扬蹄,致使车厢猝然后仰。
陆云起神色冷峻,眸若寒星,他迅速掀开软榻,从中稳稳抽出一柄长剑。
外头赶车的陆庭疾跃而下,双手拽住缰绳,口中轻声抚慰着受惊的马匹,一面从腰间掏出一支火信,天空中蓦地绽开一朵烟花。
与此同时,马车后方的护卫迅速从车厢底部抽出长刀,身影闪动间将马车护在中心,眼神如鹰隼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刹那间,一群人头戴黑面罩、身着夜行衣,如鬼魅般涌出。他们一言不发,手中长刀寒光闪烁,一句话也不说,朝前砍杀而来。
刀剑相交,在细密的夜雨中擦出一簇簇耀眼的火花。对方人数众多,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涌来,前一批倒下,后一批即刻补上,攻势源源不断。
护卫们虽奋力抵抗,但在敌方的车轮强攻下,渐渐体力不支。
此时,一把长刀如毒蛇般从斜刺里穿过车帘,直刺车厢内的陆云起。
陆云起神色镇定,手中长剑一挥,寒光闪过之处,竟将那来袭的长刀齐齐斩断。随后,他毅然掀开车帘,踏出车厢。
在陆庭与护卫们焦急的呼喊:“公子,还请回车厢!”声中,陆云起面色冷峻,毫无惧意,决然挥剑,展开厮杀。
黑衣人见陆云起现身,瞬间转换策略,所有的攻势全部往他身上招呼过去。
护卫们见状,顿时大惊失色,纷纷朝着陆云起聚拢而来,一时间,此地刀光剑影,兵器碰撞的噼啪声不绝于耳。
而在街边铺面的二楼,悄然探出一柄弓箭,隐在后头的持箭人目光冰寒,正透过窗牖冷冷地瞄准陆云起的胸口,只待发出致命一击。
在激烈的厮杀中,陆云起身手矫健,长剑如蛟龙出海,精准地穿透一名黑衣人的心腔。正当他抽剑之际,忽然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凛冽的杀意朝着自己疾速射来。
他身形陡然一转,只见利箭划破虚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逼而来。
此时,陆庭在他身后几步之遥,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紧张而扭曲变形,声嘶力竭地大吼:“公子小心!”
利箭来速极快,他来不及挥剑,只能偏身躲过心脏位置,身旁护卫听到陆庭的吼声,步伐一转,迅速展臂挡在陆云起身前。
“噗嗤”利箭入体,其力道之强,竟透体而过。
陆云起揽住倒下去的护卫,喊道:“吴霖。”
那叫吴霖的护卫口中涌出鲜血,只道:“公、公子,我娘......”
“我明白,我自会好生安置她。”陆云起焦急道。
吴霖喘息沉重,口中再喷出几口鲜血,脖子一歪,倒了下去。
只是这两句话的空档,黑衣人瞅准时机,长刀刁钻砍来,饶是陆云起见机躲闪,还是被刀刃划到了手臂。
陆云起望着手臂上深长的刀口,道了声:“该死!”想到回去后,芙儿又要哭了。
他猛地将手中的剑弃于地上,顺势抄起脚边吴霖的长刀。
再次抬首时,眸光已然彻底变换,平日里的温润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冷冽与凶狠。
他已许久未曾用刀,只因每次握住刀柄,他心底潜藏的那股戾气便会被唤醒,进而化作一头只知杀戮的凶兽,失去所有的理智与克制。
血腥的杀戮仍在持续,陆云起这边本就势单力薄,此时又有两名护卫相继倒下,形势愈发危急。
所幸黑衣人这方亦没有援兵加入。陆云起被四五名黑衣人围杀,他手中长刀仿若灵动的蛟龙,寒光闪烁间,又一名黑衣人惨叫着被斩于刀下。然而,就在这激烈交锋的瞬间,他一个躲闪不及,腿上被利刃划过。
夜雨中,双方艰难厮杀,陆庭也被砍伤了,尽管无力支撑,可还是咬牙机械挥刀,一面望着长街尽头,焦急等待援兵。
黑衣人眼见占了上风,手上动作愈发狠戾,已然是最后一波攻势。
陆云起背上再受一刀,他孤身伫立雨中,身上脸上,俱是血水,他沉沉喘息,体内气力被掏空,四肢渐渐沉重无力,几名黑衣人脚下步伐交错,快速穿梭移动,瞬间形成了一个专门针对他的绞杀阵势,将他困在其中,脱身不得。
陆庭心急如焚,望眼欲穿之际,长街尽头终于奔来一群护院打扮的人,他们如离弦之箭般疾奔而来,毫不犹豫地迅速投入战斗。
战斗形势急转直下,然而,陆云起却似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缓缓倒在那满是血污与雨水混合的冰冷地面上。
陆庭见状,只觉肝胆俱裂,嘶吼声划破雨夜长空:“公子......”
听竹院里,洛芙站在长廊下,望着外头大雨倾盆,眉角不时抽搐,抬手抚上狂跳的心口,转身又在廊下焦虑踱步。
往日他若不回来用晚膳,都会派人回家禀报,可今日都到戍时了,他不但没回来,连个信儿也没有。
望着漆黑的雨夜,洛芙回身唤晴天,“拿伞来,我去寻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