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画像很粗陋,连翘怕认错,又拿给陆无咎认了认,确认是周静桓,不,周静桓的脸无疑。
毕竟周静桓温柔俊美,从前在无相宗爱慕他的人就不少,被店家盯上也不是什么奇事。
只是这画上的人究竟是周静桓本人呢,还是顶替他的周樗?他是何时来过,又为何而来?
带着满腹疑团,连翘揪住了那店家细细盘问。
那店家苦着张脸:“仙人饶命,我只是一个开门做生意的,哪里记得这么多。这昆吾城里盛产玉雕,人偶也远近闻名,他兴许是过来采买东西的,又或者是专程在神诞日那天赶来膜拜的,每日都有无数人为这来来往往,我画过的画也不知道多少,你
便是杀了我我也说不上来啊。”
这话倒也属实,连翘瞅了眼满墙各色的画卷和大街上如织的人流,只好作罢。
然后她冷哼一声,,一把火把这些画全给烧了,也免得其他人受害。
那店家简直快哭出来了,又不敢多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攒下来的这些宝贝付之一炬。
走出这人偶店,连翘还在思索,若是这人偶是周静桓还好解释些,他从前喜欢游历,来过这昆吾城也不足为奇。
若是周樗,便令人不解了,他一个周家的家主,一般是不会轻易外出的,来这里干嘛?难不成是为了碎片?
连翘暂时想不明白,一回头发现陆无咎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裸着的人偶,还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她旋即脸颊微热跑开。
晏无双追上问她跑那么快干嘛,连翘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正好看见街市上有人娶亲,随手指道:“出来看热闹,你看??”
只见这迎亲的队伍十分长,敲锣打鼓,十里红妆,那新郎倌一身大红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上,就是头发有点白,年纪有点大。
大街上的人群也都自动避开了迎亲的队伍,站在两侧窃窃私语。不过怪的是,人群神情看不出欢欣,反倒不时发出鄙夷之声。
连翘的确爱看热闹,见陆无咎没追上来也不扭捏了,和无双一起抓了把瓜子丝滑地融入人群:“怎么了怎么了,嫁娶不是喜事吗,你们什么气?”
“你们是从外地来的,连这事都不知道?”那站在他们身前的人诧异。
连翘更好奇了:“什么事啊,不就是喜事吗,还有这个新郎倌年纪大了点?”
有个热心肠的妇人滔滔不绝起来:“嫁娶当然是喜事,可这男的娶的不是个人啊,他娶的是个人偶,你说稀奇不稀奇?”
连翘和无双双双惊掉了下巴:“人偶?”
“是啊。”那妇人啧啧称奇,“这男的是我们这儿首屈一指的人偶师,像人一样的人偶最开始就是由他做出来的,人家都尊称他翁。难得的是,他做出来的人偶比其他人都更像人,连皮肉下的筋络都能看清,而且更加灵活,还会笑,活灵活现
的,卖出的价格也最高。可他恐怕是做人偶做太多,脑子不正常了,说是觉得人不好,人偶好,整天除了买卖就是跟他的人偶待在一起,也不跟人说话了,你说怪不怪?”
“确实有点。”连翘附和道,不过心里却觉得有些人还真比不上人偶。
“是吧。”那妇人又接着说,“这还不算什么,又有一回,一个雇主下了重金要做一个美人偶,他埋头苦干一年终于做出来了一个美的跟神仙一样的人偶,但是太美了,他自己痴迷上了,不肯交货给雇主,惹得雇主强抢,两边大打出手,最后这皮
翁不仅退了钱,还倒赔了百倍,几乎倾家荡产向雇主买下了这个人偶。从那以后这人就跟疯魔了一样,日日夜夜都抱着他做出来的这个人偶,真把这个人偶当成了人,给她梳头,给她穿衣服,晚上还和这人偶做那种事......”
那妇人隐秘地笑笑,连翘摸了摸鼻子没说话,心想白天也就算了,晚上的事你怎么知道,你又没钻进人家床底下。
那妇人笑完,又鄙夷:“当成人也就算了,反正这么干的人也不少,可他魔怔了一样,还要明媒正娶,把这人偶娶回去,实在让人笑掉大牙,荒唐至极。他子女觉得丢脸,要跟他断绝关系,他也不悔改,这不,他还真就三媒六聘,从自己屋里将
这打扮成新娘子的人偶迎出来,然后堂而皇之地绕着小城转了一圈,又接了回去,听说待会儿还要拜天地呢!“
连翘听到这里也有点觉得奇特了,正说着,这花轿正好停在了一处宅院门口,只见这男子翻身下马,从花轿里将这人偶迎了出来。
那人偶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搭在他掌心,那只手白皙细腻,手指柔软,连指甲上的月牙儿都和常人无异。
此时,微风拂过,这人偶的盖头被吹起,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只见“她”下巴小巧,脸颊雪白,眼睛妩媚,美貌如画,看得人群阵阵惊呼。
连翘也惊了一惊,这真是她进到这小城后见过最像人也最美的人偶,难怪这人偶师不肯放手呢。
她和无双看呆的时候,那人偶居然还转身樱唇微扬,朝她们笑了笑,晏无双鸡皮疙瘩霎时掉了一地,连翘也浑身不自在。
不过很快,风过了,这盖头又落下,头发花白的皮翁牵着人偶朝屋里走。
人偶步履缓慢,还是看得出一丝僵硬的。
连翘不敢再看,拉着无双又退出人群。
周见南远远地也听到了一些窃窃私语,好奇道:“那人偶真的有那么漂亮?”
“漂亮是漂亮,不过怪诡异的。”
连翘一想起人偶唇角的那抹笑还在浑身恶寒:“不过,这人偶师如此大费周章,也算至情至性了。”
陆无咎却道:“始作俑者,不得善终。”
“什么意思?”连翘不解。
陆无咎扫了一眼这大红的喜色,微微皱眉:“人偶太像人可不是好事,倘若有个人当街将你拖走,说你是他的人偶,捂住你的嘴,让你无法辩白,你当如何?”
连翘大怒:“我当然是摁住他,然后解释清楚我不是人偶了,你那么瞧不起我?难道觉得我连一个普通人都打不过?”
陆无咎揶揄:“你自然能打得过,但那些普通女子,幼儿呢,尤其是外来的,没人认识的,即便被当街拐走恐怕也没人怀疑。还有,你自诩厉害,倘若碰到一个比你更厉害的人,住你的手脚,硬说你是人偶,让你无法反抗呢?”
连翘顿时哑然,她确实没想那么多。
看来这人偶太流行恐怕真不是好事。
正说着,迎亲队伍的对面就出了事,原来是一对夫妇吵架,吵架的原因是这男的私藏了一个女人偶,私藏也就罢了,关键这人偶的样貌还和他年轻的后母一样!
夫妇俩吵得不可开交,后母为了自证清白要上吊,老父亲更是气得当街晕了过去。
于是整条街都乱了起来,皮翁的堂还没拜完,就被这妇人端了一盆潲水冲进去泼了一身,指着他鼻子大骂起来。
一时间混乱不堪,连翘生怕被误伤,拉着几个人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这么看来,这人偶师下半辈子恐怕都不会太平了。
此时天色已晚,连翘看了会儿热闹便寻了间客栈暂且住下,打算等明日一早再去神宫递帖子。
昆吾不愧是玉雕之城,客栈里也摆放着许多玉雕石雕,伙计孜孜不倦地向他们兜售各色小物件儿,连翘是不敢再碰这些东西了,陆无咎倒是出奇,反而接了话,和那伙计攀谈起来。
连翘听见他和伙计要了些本地特产的白玉料,不知道他要干嘛,但是很快,到睡前时她就知道了,因为陆无咎敲了她的门,塞给她一个掌心大小的白玉雕。
连翘揉了揉眼睛,只见手心赫然是一只玉雕的猫,猫脖子上挂了一只铃铛。
连翘瞬间双眼放光:“是小咪?”
陆无咎淡淡地嗯了一声:“你白天不是想要?”
连翘将这玉雕捧在手心好好打量了一番,只见小咪是趴着的,懒洋洋地好似在晒太阳。
陆无咎雕刻得十分像,脸,身子,尾巴,还有骄傲又慵懒的神态,几乎是缩小版,完全还原了。
更难得的是细节,小猫脖子上的铃铛甚至还能拨动。
连翘咦了一声:“可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小咪吗,怎么能刻得这么还原?”
陆无咎漫不经心:“对我来说,很难吗?”
好好好,又是过目不忘是吧?
连翘哼了一声,捧起玉做的小咪亲了一口,她又数了数,发现小咪嘴唇左边有十二根胡须,右边只有十一根,陆无咎连胡须的数量都还原了。
连翘很惊奇:“你怎么连小咪的胡子都记得?”
陆无咎微微一僵:“谁让你成天念叨。”
连翘想起来了,因为小咪的这根胡子是被饕餮揪走的,所以她从前一见到他就念叨,要找饕餮算账,没想到他连她说的话都能记住。
不正常,这也太不正常了。
他为什么会记得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连翘琢磨了一下:“不对,你才不会刻意记住这些,除非......你是假装表面冷淡,实际上一直偷偷喜欢小咪对不对,要不然你不可能把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
陆无咎静静地看着她。
连翘看回去,她越看越觉得对,捂着嘴偷笑:“我当时还纳闷你怎么会每天放任它到你院子里打滚,还给它喂吃的。”
陆无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连翘于是嘲笑起陆无咎嘴硬来,指撇了撇嘴:“难怪呢,你现在偷偷在外面养了只猫,原来是从很多年前就喜欢了。”
陆无咎微微勾唇:“是很多年了。”
其实,他不光记得她的猫,还记得她的每个细节,比如她初潮后总是会忘记日子,有时会把自己裙子弄脏,偏偏自己大大咧咧地还不知道,经常是他看不下去给她隔空施了个清洁术,帮她把外裙弄干净。
连翘没发现他的心思,还在为知道他的小秘密得意。
喜欢猫的能是什么坏人?尤其还是喜欢她的猫。
连翘看陆无咎又顺眼了点,礼尚往来,他给雕了小咪,她也总得送点什么,但是他什么都不缺,她也没什么好送给他的,正好她刚刚吃了糖,于是凑过去仰头看他:“你想不想吃点甜的?”
“哪有甜的?”陆无咎垂眸。
连翘伸手勾下他的脖子,软软的唇瓣贴上他的薄唇,轻轻一啄:“当然是我的嘴巴了,甜不甜?”
陆无咎环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提了提:“太浅了,没尝出来。”
连翘于是踩着他的脚凑过去又重重亲了一口:“这下尝到了吧?”
陆无咎还是不满意,连翘干脆让他坐在椅子上,坐在膝盖上双手捧着他的脸打算好好亲一亲。
又亲了几次,她突然发现陆无咎的薄唇还挺好亲的,鼻梁也十分英挺,忍不住用手指顺着轮廓描摹了一遍。
难怪今天走在街上那么多小姑娘回头看他呢,她一直和他吵架,忘了他还挺好看的。
然后她心跳砰砰,借着让他尝甜味的机会凑过去用唇角碰了碰他鼻尖。
一触即离,她用余光觑了眼陆无咎,见他没注意,于是又碰了下。
一边碰一边窃喜,连续几次,陆无咎捏着她下巴摩挲,似笑非笑:“我的嘴长在鼻子上了?”
连翘微红着脸扭动:“不小心而已!”
“不下去,再亲会儿。”陆无咎按住她乱动的后颈,恰好摸到她颈后的心衣系带,“又系成死结了?“
连翘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而且,什么叫“又”,她经常弄不好这两根带子,他难道不止发现过一次了?
陆无咎的确不止发现过一次,很早以前就发现了。
无相宗的仙袍轻薄,他目力过人,离得近的时候隐隐约约能看见她心衣的颜色和图案。
他知道她习惯穿挂脖子的款式的心衣,系带在后颈,但是她笨手笨脚的总是系成死结。
那时,他经常坐在她后面,十回有三回发现她的心衣带子打成了死扣,那时,他一边揉着眉心觉得她蠢,一边又会想她晚上是怎么解开的。
慢慢地他发现那件系成死结的心衣下回她再穿时后颈垂下的带子总是会短一截。
略一沉思后,他明白原来她真的解不开,于是拿剪刀剪断了。
甚至连画面他都能想象出来,那时她一定很生气,扭着脖子手都酸了,说不定还气哭了,然后恼怒地抄起了剪刀。
果然,以后每次眼神掠过她后颈,他都能发现打了死结的心衣再下次又短一截,直到短的不能再短了,那件心衣再也系不上,也就不再出现在她身上。
那时他有时会做梦,梦里她裸着背转过来要他帮忙解开,他的确也帮忙了,只不过是直接扯断……………
陆无咎垂眸,没继续想下去,反问:“今晚又要剪开?”
连翘捂紧心口,更奇怪了:“你连这都知道?你该不会偷看我了吧?”
“很难猜?你还能有什么办法?”陆无咎低笑着说她蠢,一指挑着她系带,“转过来,帮你重系。”
连翘还没反驳他就解开了她的系带,帮她重系,微凉的手指擦过她的后颈,连翘一阵痒麻。
她想起之前有回也是这样,亲完之后他帮她把湿润的身前擦干,把衣服系好,手还伸进衣服里把心衣往下拽了拽,帮她调整好。
这次又是这样,他的手很自然地从她衣摆下钻进去。
连翘觉得怪怪的,不肯让他碰,偏偏陆无咎神色很坦然,摁住她扭动的腰,一点点认真地把心衣捋平了,整理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此时,连翘脸颊已经滚烫,不自在地要下来,陆无咎却从后面环着她的腰将人拦住,忽然道:“笨手笨脚的,以后要不要我帮你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