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你我都一样
任舟走了没一会儿,姜阮就借口家里还有事,拉着沈青文一起离开了病房。
走之前,她深深地看了任遇苏一眼。
只一眼,他就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姜阮她是想让他好好和任舟说说话。
姜阮走后,任绪收起久久不能平复的心情,对周芹道:“妈,让阿树休息一下吧,我让助理送你回去。”
任绪的话不是商量,不容她拒绝。
这是在赶她走。
周芹也听出来了,她看了眼坐在床上自顾自玩着手机的任遇苏,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场好好的生日宴被弄成这样,因为两个儿子的事情折腾了两天,她是一点精气神也提不起来了。
任绪将她送出病房,临走时,周芹推开身边搀扶的帮佣,对应特助说:“我和我儿子说些话,你们先去边上等着。”
应特助抬眸看了眼任绪,后者微微颔首。
他这才点点头,和帮佣一同站在离他们十几米远的位置。
周芹的视线落在那扇紧闭的病房门上,轻叹道:“今天阿树说的这些事情,我也听下面的人说过几句。”
任绪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其实周芹不说,他也知道。
任遇苏能和任思辰接触的次数,一年也就那么几回,地点一般都在老宅,或是他们家名义办的宴会上。这些场合里,身为主人家的周芹不可能不知道。
一次不知道可以相信,两次不知道也可以相信,但这是长达十多年的霸凌,周芹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她不是他。
任绪是这两年才将工作的重心转移回临安,之前他在外出差的时间远比待在家里的时间多的多,偶尔回临安,不是在公司开会,就是在处理生意上的应酬。时间太晚,他甚至是回在公司附近的大平层休息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路上特意回家去休息。
他很忙,但他也知道这不是他忽视任遇苏的理由。
他对任遇苏的关心太少了。
“我一直以为是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就没放在心上过。哪家的兄弟姐妹之间没有一点矛盾?”
“也是今天的事情,思辰他们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把自己的亲兄弟打进医院,确实应该好好反省。你弟媳也是,做事糊涂,做事也太不像样了,宠的思辰无法无天。回去以后我好好和他们说说,让思辰他们来和阿树道歉,真心实意的给阿树道歉。”
“然后这件事,就翻篇吧。”
听完周芹的话,任绪也读懂了她的意思:“妈,你是想让这件事就在盒马含糊不清地过去是吗?”
周芹拉起任绪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阿绪,这件事闹出去终归是不好看的。一个家里,兄弟之间矛盾多年,说出去难道不是让人笑话吗?你难道想成为别家饭后闲聊时候的谈资吗?”
任绪:“你也知道,思辰身为阿树的兄弟,霸凌自己的兄弟多年这件事传出去会不好看?为什么当初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不能为阿树做一次主,替他撑一次腰?还要替他们瞒着我?”
周芹一愣,
这么多年,任绪第一次忤逆她。
母子俩对视许久,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彼此的不甘。
周芹率先移开视线,握着任绪的手紧了紧,缓了一会儿,她才吐出一句话:“阿绪,妈老了。别让妈难做。”
任绪:“......”
他没有说话,心里却翻涌起一股无名的情绪,一下一下地撞击他的胸腔,像是在宣泄,又像是在提醒。
周芹的指腹轻轻地抚摸着任绪拇指的关节,像是安抚,又像是警告。
最后,她轻轻地拂开任绪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任绪终是没忍住,朝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妈。”
周芹的步子顿住。
任绪轻轻一笑:“妈,我以前以为你是因为不喜欢韶华,所以对她生的孩子也没什么感情。”
“现在想来,你应该也不怎么喜欢我。”
“但阿树是我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我已经对不起她了,前面十几年我一直在悔过,现在,我既然回临安了,我就不能再让阿树受委屈了。”
周芹猛地转过身:“他是你的亲弟弟,思辰是你的亲侄子!”
她情绪激动,一时没有控制住音量,这一声音,引来了几个病房外的人路人。
“但阿树是我的孩子。”任绪轻声道。
“对不起,妈。”
说完,也没顾周芹什么反应,转身开门进了病房。
今天一场,任绪也验证了这么多年他想猜却不敢想的事情。
比起任书宴,任遇苏不管是脸还是性格,都更像他。所以他不招周芹的喜欢,就跟他也不招周芹的喜欢一样。
任绪走进来时,任遇苏刚好和姜阮在手机上结束话题。
姜阮告诉他,要他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和任绪把话说清楚。
絮絮叨叨的模样简直不像平常的她。
能让姜阮这位大小姐这么操心他一次,任遇苏感觉此生无憾。
“阿树,爸爸想跟你谈谈。”任绪走至床边,就近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房间这会儿安安静静的,VIP病房的隔音效果也很好,如若不是站在病房门口大声说外,外面的声音是一点儿也传不到里间里来。
任遇苏放下手机轻轻点头:“好,你说吧。”
明明只是父子之间的谈话,任绪却显得有些窘迫。他坐在椅子上,挺直的脊背却又好似屈了下去。话至嘴边,但半天吐不出来一句话。
任遇苏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西装有些皱,这令他有些吃惊。
任绪在他眼中一直都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严父,他对自己的要求最为严格。每次出门的衣服都必须是由佣人洗好烫好,衣服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而今天他身上的衣服却布满了褶皱。
看样式,和昨天去老宅穿的是同一款。
这么想来,任绪可能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有换下过这套衣服,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现在面对的,好似不是平常雷厉风行的任总,只是一个担忧自己儿子的父亲。
任遇苏不愿再想下去,他一时没办法消化掉太多有关于“父爱”这种东西。
他偏过头,闷声开口:“你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任绪踌躇片刻,温声道:“关于今天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说。”
闻言,任遇苏心里刚刚腾升起的温情消失殆尽。
他扯唇自顾自笑了下,继而又像是意识到什么,扯起的唇角又松了回去。
他最讨厌任绪一副公事公办打官腔的样子,虽然知道这不是他的本意,他心里也不是这么想的。但任遇苏就是厌恶,不然他们父子从前也不会见面就争吵。
“你能别用这一副腔调和我说话吗?”
任遇苏再次提出了抗议,就和以往一样。
只是这次,任绪并没有坚持的和他争吵,而是愣了一下,随即应下:“啊,啊,好。”
任遇苏的心里更复杂了。
“爸爸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这件事的受害人是你,想问问你的意见,”任绪顿了下,补充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在这边的。”
任遇苏有些惊讶,但还是说:“我想做的决定?我的想法有什么用,任思辰的家人,爷爷奶奶,叔叔婶婶都会护着他的。”
“爸爸也会护着你的!”没等任遇苏说话,任绪便急匆匆地回答道。
任遇苏抬眸盯着他,他面不行于色。
但这是第一次,被人护着。
父子对望了半晌,任遇苏率先移开视线。
他手指抓着洁白的被单,指腹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他闷声道:“我没想过。”
任绪一愣:“什么?”
任遇苏咬着唇,垂着的眼睫不停发颤:“我没想过这些。”
“因为从来没有人会为我撑腰,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东西。”
.
任绪没再说话,任遇苏没敢看他,房间像是被人按了静止键,他们俩一个被定格在椅子上,一个被定格在床上。
任遇苏深深吸了一口气,快速道:“这些事情你决定就好,我也没受什么委屈。每次受欺负我都有还手,我也不亏。”
这是一句安慰的话,任遇苏刻意讲出来给任绪听的。
其实哪能不委屈?这么多年每次都要莫名其妙的受人针对,他是一个受害者,他永远都是被迫接受这些事情,被迫参与他们的打架,被迫参与他们嘲笑的话题。
但他也不想太给任绪压力,他能说出那句话,任遇苏就已经很满足了。
任绪垂着头,放在膝上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好,好。”
父子相顾无言,任遇苏侧躺在病床上,不知道怎么面对任绪。
窗外的树木已经长了新叶,任遇苏从没有在医院以这个角度去观察过一棵树。恍惚间,他想到了自己的妈妈林韶华。她像是一颗大树为站在树下的他遮光挡雨,庇护着他。
如果他的妈妈还在的话,如果林韶华还在的话......
他应该会在第一次被任思辰他们欺负的时候,就得到家人的保护了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过了这么多年了,才等到这个迟到了很久的关心。
房间安静,父子俩谁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说来好像,在之前没有扯开他受任思辰的欺凌的纱布之前,他和任绪就算时常吵架,彼此之间的气氛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默。
任绪静坐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给彼此时间。
他站起身,让任遇苏着半个月在医院里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学校那边我会给你请好假,但毕竟高二了学业上也耽误不得,我给你好老师让他来医院教你。争取让你在回学校的时候不会感觉落下太多功课。”
这属于正常对话和决定,任遇苏也没有异议。
任绪看着他,又道了一句:“好好休息,其他事情我会帮你解决好的。”
任遇苏颔首,他转回身子,目光跟随着任绪的身影一点一点往门口的方向挪动。
突然,他想到刚刚的那棵树:“爸。”
“妈妈当年是怎么离开的?”
他没有说林韶华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在任绪面前提起他的这个妈妈。
任绪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妈妈”指的不是陈锦,是那个早早就离开他们的林韶华。他猛地转过身:“有谁和你说过什么事情吗?”
任遇苏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没有,我就是突然想她了。”
只片刻,任绪的情绪又收了回去。他理了理前襟,转过身:“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
任遇苏摇了摇头:“就是突然想和你聊聊她,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从听你提到过她。”
“这样,下次再说吧。”不等任遇苏的回答,他转身继续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直到走到门口,任绪突然停住。
他没有回头,手已经扶上门把手了,他道:“你妈妈很好,不提到她,是怕你伤心。”
说完,任绪径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病房的房门再次被合上,任遇苏也从那扇门那里收回了视线。
他垂下眼帘,脑海中回忆起刚刚任绪那股怪异的反应......
任绪从不在他面前提及林韶华,真的是怕他伤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