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文从洗手间出来后两人就停止了这个话题。
门口的喧闹声就没有听过,听久了,姜阮也有些不高兴:“知不知道这里是医院啊?就在病房外面吵起来了,有没有考虑过病房的病人要休息啊!”
沈青文边玩手机边听着门口的动静:“我来的时候还在楼下看到他们了,和任叔叔打招呼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好像是任叔叔生气了,要他们来跟你道歉。”
“神经。”姜阮翻了个白眼。
话音刚落,房间门蓦的被拉开。
“阿树,”周芹率先走进房间,身边是庞朝旭扶着她的手慢慢朝病床的方向走来,“身体好多了吧?”
见到周芹,他就明白了为什么门口闹了那么久他爸爸都没喊人来赶走,感情是庞朝旭他们一家找了周芹来做靠山。
任遇苏没说话,低垂着眼睛侧过头。
任绪赶忙走到他身边,挡在他面前:“阿树,爸爸来了。”
任遇苏捏着被脚的手紧了紧,仍不发一言。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心里为之一动。
任绪转过身子面对周芹,语气中隐隐带着怒气:“妈,我不是跟你说了阿树才刚醒,医生都说了要静养,你还带着这么一帮人来打扰他休息?”
庞朝旭闻言,轻笑道:“哪有的事,大哥你看阿树的朋友都在这里,想来是阿树也没什么事情了。我们就是来探望他一下,也没别的意思。”
她这话说的有意思,好似前不久追着他骂的人不是她。
想到这,任遇苏忍不住勾唇笑了下,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嘲弄。
庞朝旭被看这一眼,心里刻意压抑的怒火又涌了上来,但她还是顾及任绪在场,赔着一张笑脸:“阿树,身体好些了吧?还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话音刚落,病房内传来一声嗤笑,随即一道带着嘲意的声音在任遇苏身边响起,“黄鼠狼给鸡拜年”
病房里众人的视线齐齐朝声源处看去,是姜阮发出的声音。
任遇苏哑然,但转念一想这确实符合姜阮的性格。
姜家的大小姐,在外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见众人看来,姜阮的脸上立马换上甜美的笑容,全然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好似刚刚那句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但下一秒,她顶着笑脸说:“要不要提醒你们是谁害的任遇苏要住院的?”
“哎你这小孩??”庞朝旭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是想到了姜阮不像任遇苏,她得罪不起。
“大家都是亲戚嘛!思辰有错阿树也有错,就两个兄弟大家下手稍微重了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任舟在旁边打圆场。
姜阮闻言翻了个白眼:“下手再重点任遇苏就要进ICU了。”
提及伤势,任遇苏十分配合的咳嗽两声。沈青文忙接上:“什么兄弟啊下这么狠的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姜阮和沈青文一唱一和地在病床前控诉,偶尔拉着任遇苏配合咳嗽,说出的话一点没有顾及其他人的面子。
庞朝旭的脸顿时黑成一片。
她本就是一个暴脾气,今天被两个小孩数落顿时挂不住面子,原本被她咽下的那口气又吸了回来。她恼怒道:“要不是任遇苏冲上来要打我,我儿子怎么会对他出手?”
“任遇苏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哟冲上来打你?”
“还不是他没家教?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话音未落,庞朝旭被怒气误导的脑子瞬间清醒。
她讪讪瞥向任绪,任绪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任舟站在庞朝旭身侧,见状将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仰起头讨好地笑:“大哥,朝旭她不是这个意思。她这会儿就是被这几个小辈气昏了头才会说这些话。”
任绪抬眸,声音冰冷:“听其他人说弟妹在家里的时候也是这么骂我儿子的?”
“哪,哪有......”任舟求助般看向周芹。
周芹站在原地停了半晌,这会儿收到小儿子的求助,这才慢吞吞地直起腰板:“阿绪。”
“你弟妹就是这么一个脾气,脾气上来的时候就不管不顾了。”
庞朝旭连忙点头:“是,是的。”
任绪冷笑:“世家太太,这样没有教养出去还不知到外面的是怎么笑话我们家的。”
庞朝旭刚要说话,便被周芹一把摁住:“她性子就是这样,就算是思辰思然他们犯错她也是照骂不误的。她有错,阿树也有错。阿树不敬长辈在先,对她说那些话也不怪她会生气。”
“妈??”
“两兄弟之间动手,思辰是下手打的重了一些,是他不对,我让他给阿树道个歉,就算过去了。兄弟之间没必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生气,自家闹了矛盾,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你这??”听到这话,姜阮气的要从床上跳起来,被沈青文一把按住。
沈青文朝她摇了摇头,现在面对的不是庞朝旭,是周芹,不是他们可以胡来的对象。
“思辰,来给你表哥道个歉吧。”
任思辰扒开人群从外围走了进来,虽说是来道歉,但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歉意,双手插在兜里,短短几步路走的极为散漫。
他止住步子,声音带着含糊的笑意,一字一句道:“表哥,对,不,起,了。”
就算是站定在任遇苏面前,他也依然是抬着下巴,一副“就算把你打进医院,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姜阮在旁边看的火冒三丈,要不是被沈青文摁住,她现在就要从床上跳起来给任思辰两拳。
一声“对不起”后,病房陷入了安静。
周芹一行人齐刷刷地看向任遇苏,等待着他的反应。
良久,任遇苏忍着身上的痛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撑着床,抬眼道:“听不见,你离我近点。”
任思辰只当他在强撑,没多想就朝他走近,甚至为了羞辱任遇苏,双手撑着床杆俯下身,头靠近,脸上噙着笑:“我说,对,不??”
嘭??
任遇苏拳头砸在任思辰的脸上,他虽坐着,但这一挥拳的动作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任思辰没有任何反应,人被打的往旁边跄了几步。
“儿子!”
“思辰!”
任思辰反应过来,立马恼火,起身刚要朝任遇苏扑去时,身边的沈青文一把将他拦住,不让他碰到任遇苏一点。
“任遇苏你??”
任遇苏手臂发颤撑着自己的身体,刚刚那一拳用尽了他的力气,也牵扯到了全身的伤处,这会儿痛感一阵一阵的袭来,被纱布缠绕的脑袋也开始发晕。
他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侧头对任思辰笑:“道歉有用的话,要不让你躺在这个床上?”
“我****,你个贱货,我给你道歉是给你面子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我刚刚就应该把你打死在地板上.....”
任思辰双目猩红,满口污言秽语和诅咒,像是一只发疯的豹子,随时随地就要扑上来生吞了别人。
“住口!”任绪气的大吼一声,但任思辰充耳不闻,依然对任遇苏骂骂咧咧。
“啪??”
骂声戛然而止,任思辰的一边脸瞬间红了起来。
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姜阮立马扯住任思辰的衣领,膝盖上抬,重重地砸在一处。
任思辰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她将手中的力道往前一推,沈青文也适时放手,任思辰整个人就像是垃圾一样被人丢了出来,跌在了地上。
“啊!”庞朝旭惊慌失措地跑到任思辰身边,“儿子,儿子你怎么样了?”
姜阮笑盈盈地站在他们面前:“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庞朝旭猛地抬起头,满脸愤怒:“就算你是姜家的人,也不能这么上来就打人!”
姜阮耸耸肩,满脸无辜:“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而且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你!道了歉就可以了吗?”
庞朝旭的话刚说话,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又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姜阮脸上的笑容立马耷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所以你们也知道啊?打了人再道歉是不行的啊?”
“大哥,思辰可是你的亲侄子啊,”见说不过姜阮,庞朝旭又将视线放在了任绪身上,“我们是一家人啊,思辰把任遇苏打成这样确实不应该,但他也已经道歉了啊!他也不是故意的。阿树受伤,我们思辰也很担心他的兄弟啊!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的。”
不等任绪说话,姜阮又道:“你看他刚刚那满嘴诅咒的样子像是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模样吗?”
庞朝旭面色一僵,悄悄抬眼去看任绪的表情。果然,后者的脸色比刚刚更黑了。
她张了张口,刚要反驳,姜阮就率先一步打断她的话。
姜阮侧过身,仰着脑袋看向任绪:“叔叔,任思辰主动找任遇苏事情已经不是一两次了。只是这次正好闹在了你的面前。任遇苏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你,但不代表之前的那些事情就没有发生过。”
“你可以问问其他人,家里的帮佣或者其他亲戚,再不济你问陈锦阿姨,陈锦阿姨也知道。”
任绪显然是不知道姜阮口中的“那些事情”,面露惊讶:“之前的事情?之前有什么事情?”
姜阮看向任遇苏,轻轻一瞥,任遇苏就读懂了她眼眸中的意思。
她想让他自己告诉任绪。
任绪也跟着她的视线看了过来:“阿树,你跟爸爸说,之前有什么事情?”
“之前?之前哪有什么事情,大哥你别打扰阿树休息了,这些事情我们大人商量就行,咱们别打扰阿树休息。”没等任遇苏说话,庞朝旭急道。
“阿姨是害怕任遇苏说出什么吗?”姜阮的声音再度响起。
庞朝旭三番两次被一个小姑娘顶撞打断,这会儿脾气上来,脑一热便直接反驳:“又是你,怎么什么事儿都有你?我能害怕他说什么?我就??”
“害怕我说出任思辰这些年对我做的那些事,是吗?”任遇苏轻声开口打断。
病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任遇苏的身后,有怀疑、有不安,也有担心。
“我......”庞朝旭话至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任遇苏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眸子慢吞吞地看向任绪:“我已经忘记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只知道从我记事开始,任思辰就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好话。”
“最开始只是小孩之间的玩闹嘲笑,但后来,慢慢就演变成了对我这个人的辱骂。”
“骂我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是不被家人所庇护的弃子。”
“辱骂的词和刚刚他骂我的那些词差不多,偶尔急上头了,也会带着其他人一起打我。每一次我都还手了,他们打我,我就打他。一开始我只能被他们几个人按着欺负,打的多了我也能一下打他们好几个人了。”
“你那时候总埋怨我每次回家都带了满身的伤痕回家,认为我是在外面鬼混。但我从没有一次打架是我主动招惹的别人,都是别人先来招惹我的。”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他前十多年所受到的霸凌述出。
他的面色平淡,口中吐出这些话面上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好似话中被霸凌的对象不是他。
“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爸爸?”任绪颤着唇,眼里闪着泪光。
任遇苏低下头,沉默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太忙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任思辰对他的恶意还没有到现在这么大。家里的一些亲戚对他的态度还算收敛,也不会在他面前讲一些不合适的话。
他也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性格,别人来烦他,他就一定会回击。他从未软弱,但还是不停有人来招惹他。
任遇苏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霸凌会变本加厉。但后来他知道了,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是在试探他,看看他会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任绪。
见没有人会为他撑腰,他们就不会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
而他,没有人撑腰的他,就只能自己竖起身上的利刺,自己保护自己。
任遇苏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会这么不喜欢自己,他也曾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在床上思考这个问题想了一整天。最后得到了什么答案他也弄不清楚。
可能是他幼时顽劣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自己却不知道。
也可能是他在他们眼里看着就像是一个没人疼爱的野孩子,而他们也在这个繁琐受人牵制的社会中难以得到喘息,只能在他身上寻求一些优越感。
又或者,是他们早就对任绪不满了,但他们不敢对他发泄,见他不疼爱他,而他又没了游走在社交圈可以护着他的母亲,便将所有不满都对着他发泄了。
陈锦是任绪的妻子,他们不敢得罪。任书宴是受二老喜爱,受家庭器重的孩子,他们也不敢得罪。只有任遇苏,这个卡在这个家庭里最为尴尬的孩子。没了母亲,和父亲关系不和,最好牵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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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遇苏低着头,不去看他眼里的情绪,他怕自己在多看一眼,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对于爱,他从来不是不想要,而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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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负了任遇苏这么多年,要不是今天东窗事发,你们会给他道歉吗?”姜阮愤愤道。
“姜阮,”任舟面色阴沉,走到妻子身边,“这是我们家的事情,就算你是阿树的朋友也不关你的事情!我们说到底也还是长辈,你三番两次的顶撞,我倒要好好问问你家的人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路见不平还拔刀相助了,更何况任遇苏还是我的朋友。”姜阮冷哼一声。
话毕,姜阮像是想到什么,又道:“如果要去我家告状的话.......”
她轻轻一笑,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带着轻蔑:“请便。”
庞朝旭一家被气的不轻,刚要说话就被任绪一声怒吼给打断。任绪阴沉着脸:“够了!阿树要休息,弟弟弟妹要是没什么事情就请回吧!”
说完,也不等任舟他们什么反应,就喊来门口的助理要将他们请出去。
周芹想要阻止,但看着任绪那张阴沉到能滴出水的脸,终是没敢再说话。
看着为他“大战群舌”的姜阮,这会儿正甩着手抱怨刚刚那一巴掌打的太用力了。
想起前半个小时还在劝他做事不能冲动,不要当着人家的面打人的人,刚刚那会儿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直接上去将任思辰揍到在地上爬不起来。
她心里估计也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他受其他人欺负。
任遇苏想,
好像受伤住院也没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