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结束之后是朝宴,地点定在了仁道宫后面的安和殿。 安和,自是祈望安定祥和之意。 比起仁道宫的雄奇瑰丽金碧辉煌,安和殿显得要朴实和素净一些,它就像一位穿着整洁憨厚老实的农民一样安静地坐在那儿,正带着最真实的笑容看着一望无际的谷物,他要将这些谷物献给世间,以求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虽然这份儿美好,他不一定能享受得到。 安和殿一直以来都是皇家宴请外臣的地方,之所以将其设计成这般模样,自然是为了表达他们对安静平和生活的理解和念想,民以食为天,食从农事来,农民是一个高尚的存在,他们把农民当做榜样,要像农民照顾谷物一样治理天下,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也。 假如天下有能者皆如此,那便定是一个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了。 可惜,想法挺好,就是这现实太残酷了点,人性不灭,哪会有什么无为而治的静好岁月! 此时的安和殿内已经布置妥当,放眼望去,是一片井然有序的几案,每张几案旁各坐有两人,除了堂上那一张外,每张几案各有一名宫女侍奉。 今天陪皇帝陛下出席盛宴的自然是皇后娘娘--也就是玲珑公主的母亲,两口子坐在堂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好一副和谐的夫妻相,堂下人头济济,最靠前的当是萧聪他们和那些皇子公主,萧聪和星流云一块儿,位置最是靠近玄真皇的御案,欧阳寻和幽女并肩而坐显得极是不搭,倒是皇甫翾和三皇子坐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只可惜人家是亲兄妹,尹诺、再农和霍闹坐的位置靠外些,但至少还在殿内,再农自然是跟霍闹坐一案,多出了尹诺这么个孤家寡人只能跟一位文班大臣凑了一案,只是可怜了那么个老实人,面对尹诺那一副冷冰冰的做派和慑人的气场,大气儿都不敢多出一口。 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次朝宴亦有萧家将的位置,虽然被安排在殿外的广场上,可依旧可以算是一个意外,毕竟在这些王侯将相高官显贵的眼里一向都是主奴有别,即使那主子是萧聪,也没有违背礼法的特权,不过大家都知道这是玲珑公主亲自做的安排,所以也就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否则,若是换了哪个礼官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早就被那些所谓的“诤臣”们弹劾得体无完肤了! 皇家宴席不同于萧聪他们平时的聚餐,菜肴并不是一股脑全摆上来,而是趁着热乎由内侍们一道道地上,并随时把宴客们不再着筷的菜碟撤下去,其他人还算得体,就是再农和霍闹那一案,回回都是盘净,让旁边的尹诺颇为尴尬,这俩货也真是够实在的,就算皇家御厨手艺好,也不能这么个吃法啊,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了大牙。 朝宴第一爵敬天,第二爵敬地,第三爵由大臣们敬给玄真皇,然后再由玄真皇回敬一爵给臣子们。 这事儿如果搁往常,肯定会让萧聪觉得颇不自在,敬天敬地敬皇上?他师父天道翁一向唯我独尊,他又怎么能辱没了门风!不过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年轻人也跟着看开了,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多要较真的事情,大部分的时间,不都是在逢场作戏嘛,真情与真实能留下一点就已经不错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九爵过后,气氛便不再似开始那般庄重肃穆,殿内歌姬来到舞池翩翩起舞,百官们也开始你来我往地饮酒作诗,殿外更有甚者离塌而起放飞自我,阿谀谄媚者不在少数,划算拼酒的更是大有人在,其乐融融,好不快活。 萧聪本以为星流云会入乡随俗,跟着胡闹一番,毕竟这是玄真皇坐镇的席宴,机会难得不容错过,哪知道这家伙坐在塌上安分得很,跟平时比起来,连酒都少喝了许多。 年轻人纳闷,因问道: “你今天怎么那么老实,有心事?” 星流云泠泠一笑,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喝酒图的是个兴致,跟这些人喝酒没劲,还不如不喝。 而且,这些人都是人精,别看现在一个个五迷三道的,其实心里清楚得很,御前盛宴,小小失态无伤大雅,只要没有原则性的错误,那便是锦上添花。 还有一点就是,因为御前避嫌,他们不好现在直接来向你敬酒,得把气氛烘托到点上,然后才来跟你来一段儿‘推心置腹’,酒后吐真言,这样显得真心实意,在陛下那儿也不会被当回事儿,等着吧,要不了多久,咱俩就有的喝了。” “能不喝吗?”萧聪笑问道。 星流云咧咧嘴, “唉,多少给点面子吧,虽然这事儿确实很恶心,但大局为重嘛。” 萧聪点点头,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行,听你的。” 果不其然,两人这席谈话没落下多久,便有一人端着酒爵缓缓来到案前,是那个在朝会上拿鸿翔说事儿惹得萧聪心里挺不爽的年轻朝官。